看完星星, 隋钦带林白榆出了篮球场。
林白榆还是第一次半夜十二点还在外面,害怕倒是只有一点点,也不知道妈妈现在睡着了没有。
她本来以为是一起走回去,想着正好多聊聊, 没想到他从金叔那边借了自行车。
林白榆想起梦里, 多年以后, 共享单车满地都是。
隋钦腿长,坐在自行车上腿都伸出去一大截, 单手扶着把手,半侧着身体,“上来。”
林白榆慢吞吞地坐上去, 问:“你会载人吗?”
隋钦恣意地撂下一句话:“不会。”
林白榆信以为真:“那要不还是走回去吧?”
她惊慌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好玩,隋钦好笑道:“走到明天早上, 正好去学校?”
“……”
“坐好了。”
隋钦弓起身体后,从林白榆的角度看, 身形瘦削,校服外套底下也空出腰身。
她心里不是滋味。
那样的家庭里, 隋钦肯定是没办法吃到好吃的。
之前她让隋钦搬出来, 他又不愿意, 他也不愿意接受她一日三餐的投喂……
林白榆揪住他的衣服,“好了。”
隋钦没动, 而是问:“就这么放心, 不怕我把你卖了?”
林白榆柔声:“你不是这样的人。”
再说了,他要是想做坏事也不可能等到现在。
隋钦骑车很稳,风把他的校服吹得鼓起来, 林白榆在背后很是安全, 头发飘扬, 看着路边的景色后退。
静谧的街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悬月看着少年载着少女,穿行在城市里。
炽热又勇敢的青春。
多年以后林白榆已经不记得篮球场的样子,但她还是能记得那满天繁星与路过城市之间,吹过的温柔风。
林白榆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是还没和我说生日快乐?”
她想听他说。
林白榆的声音许被风声淹没。
隋钦越是不说,林白榆越想听,她怀疑他可能没听见,于是一直等到到自家小区外。
林白榆跳下来。
少年松开手,借着腿撑在地上,坐在自行车上看她。
“我想听你祝我生日快乐。”
“说过了。”
“哪有,我都没听见。”
“风都听见了。”
林白榆鼓着脸看他。
温柔的月光洒在隋钦身上,他眼里映着璀璨的星辰。
隋钦望着她,抬起眼皮,唇边扯出细微不可见的弧度:“生日快乐。”
欢迎来到十八岁的世界,林白榆。
-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林白榆刚打开门,就听见了柳芳的声音。
柳芳坐在客厅里,林白榆丝毫不知道她刚才还在窗边看着她和隋钦在楼下说话。
林白榆忐忑:“妈妈,你没睡吗?”
她虽然有时候任性,但从来没有凌晨回家过,更何况,还是和男生单独出去。
柳芳看着她:“去哪儿了?”
因为女儿一向乖巧,她也没怀疑,一觉醒来,打算去看看她被子有没有盖好,才知道女儿不在家。
火急火燎打算出门,刚好看到楼下的人。
今晚大概是糊弄不过去了,林白榆只好实话实说:“去体育馆看星星了。”
“那个男生是谁?”
“同学。”
“就你一个人和男同学一起?”
“……嗯。”
林白榆这才知道她看见了。
“林白榆,你怎么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大半夜和男同学单独在外面,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你让妈妈怎么活?”
“隋钦不会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以前不会这么不懂事的,你为什么单独和他一起?”
还看星星,一看就知道心思。
任谁知道的第一反应,都无法对隋钦产生好感。
林白榆一面愧疚没告诉母亲,一面又不能无视母亲在不知情情况下对隋钦的反感。
“妈妈,我之前有件事没说。”
“还记得我之前问过您有没有想过我的伤口都去哪儿了么,您当时说可能被老天爷收走了,那隋钦就是那个老天爷。”
林白榆认认真真地说。
“我十七年的平安,都因为隋钦。”
这一答案,让柳芳震撼到了极点。
原来,有这样的好事发生,真的有人在承担不好的事。
她的女儿被选为幸运儿,这个世界上的另外一个人,成了她女儿的苦难承受者。
作为一个母亲,她很难不感谢对方。
客厅里寂静无声,柳芳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林白榆说:“我发现的。我这段时间其实受过伤,都出现在了他身上。我手被美术刀割伤,他手就破了,我上学期发烧,他也发烧很久。还有他脸上那个伤疤,本来应该是我的。”
脸上?柳芳吓得立刻去摸她的脸,自然现在触碰到的就是光洁无瑕的肌肤。
“脸受伤?哪里?”
林白榆嗯了声:“这里。”
柳芳手抚上眼下的位置,她没有看清楼下那个男生的脸,也没看到他这里有伤疤。
“就这些,你确定的?”
“这些还不够吗?”林白榆问:“脸上的伤口那次比较特殊,我能够确定的。”
柳芳深呼吸,平静下来。
“星星,我感激对方替你承受了这么多,但从妈妈的角度看,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个心生怨恨,会不会对你做什么来求自保?”
常人承受了十几年无理由的伤痛,又怎么会没有怨恨。
她感激,但更担忧,她是自私的。
柳芳知道自己是自私的,这种不对等的关系,注定了如此,她可以在其它方面补偿他,但不是赔上女儿。
那她宁愿从来没有过伤口替代这件事。
林白榆听得嗓子眼发涩:“可是妈妈,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想你这样揣测他。”
隋钦不该受到这样的揣测。
他该被一切温柔对待。
她不是埋怨母亲,只是想告诉她真相。
隋钦很好,好到接受了一切,还主动送她生日礼物。
“他比我还早知道,但是一直没告诉我,后来才说的,如果他想报复,就不会还告诉我了。”
“他虽然有点冷淡,但原则性很强,也不白白接受我的补偿,却总说自己不是好人,很自私。”
“可我从来没见过自私者会放过一个让自己受苦受难的人,他一点也不自私。妈妈,你没见过他,所以你不知道。”
林白榆的嗓音柔和却坚定:“隋钦很好,也很温柔,您见到他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沉默许久,柳芳道:“这个周末,让我见见他吧。”
她想亲眼看看,这个救了自己女儿的男孩。
-
隋钦年少轻狂,习惯了夜不归宿,他自认为能够让林白榆一晚上安然无恙,这是他的自信。
却一时想不到一个母亲的顾虑。
回去的路上,兜里的手机震动不断。
方云旗:【阿钦,你带林同学去哪儿了?】
方云旗:【快告诉我,不然我睡不着了。】
隋钦停在路边,随手回复:【你睡不着和我有什么关系。】
方云旗:【没爱了。】
方云旗:【我知道,只有一个人睡不着和你有关系。】
隋钦没回这句话,进了隋家。
本来接近凌晨一点,这个时间应该所有人都睡了,但黄泽还没有,他终于等到隋钦回来。
八中运动会的帖子,他也看到了,但是隋钦一连几天都住在外面,根本没机会问。
至于微信和电话,他早被拉黑删除了。
“你是不是和那个女生谈恋爱了?”黄泽追问:“你们学校的照片我都看到了。”
隋钦挑了挑眉,“那又怎么样?”
我今天还带她去看星星了,和你有关系么。
他回的是后面那句话,黄泽却误以为是前一句,“上次体育馆的事,我们还没完……”
隋钦直接关上门。
黄泽怕把主卧的爸妈吵醒,恨恨地踢了下房门。
他猜隋钦不回家住,肯定是住在那个烧烤店里,脏兮兮的地方,居然能住得下去。
房间里,隋钦揭开了纱布。
脸上伤口已经已经完全愈合,但伤疤还在,浅浅又缓慢地缩小着,不知是他不留疤体质,还是药膏的作用。
手机震动了两声。
隋钦低下眼,点开。
林白榆:【隋钦,谢谢你今天带我看星星,我很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林白榆:【晚安。】
他送的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星空,但在林白榆这里,是独一无二的,在那一刻是属于她的。
隋钦的心思无可替代。
-
次日,林白榆醒来,厨房里早有人。
柳芳今天起得很早,准确来说,她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都在想那件事。
在想什么补偿隋钦,在想以后怎么办,要是隋钦有更深的想法,她又要怎么处理。
因为十几岁的孩子,心思最难以确定。
今天又有饺子,林白榆很开心。
柳芳看她只吃了四个,忽然记起来:“上次多出来的饺子,你给谁吃了?”
林白榆手一顿,“给他了。”
柳芳毫不意外。
林白榆轻声开口:“他家里人对他不好,平时买创可贴什么的都要自己给钱,好多早上都只吃面包,平时周末和晚自习下课还要去打工赚钱。”
“我那些伤口,对他来说是负担。”
柳芳叹了口气,心情复杂。
林白榆吃完后,柳芳已经去上班了,她发现锅里又多了一份煮好的饺子,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留的。
微信里有她留下的话。
【一切还有妈妈呢。】
-
林白榆带着饺子去了学校。
教室里已经坐满大半人,秦北北正对着小镜子涂唇膏,是带了一点点粉色的唇膏,涂完后嘴唇红润漂亮。
“你要不要?”秦北北问:“算了,你本来嘴巴就很好,不像我,不涂唇膏就很干。”
周沫很赞同:“嫉妒死我了。”
“这是给隋钦的?”
“什么东西?”
“饺子。”林白榆说。
秦北北小声八卦:“隋钦昨晚做什么了?”
林白榆抿唇笑,不告诉她。
昨晚上的事,是她和隋钦的小秘密,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篮球场的天空是什么样。
没有人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
秦北北哼哼两声:“好啊,你学会藏秘密了。”
她从桌肚里拿出一个盒子,“送你的帽子。”
林白榆伸手打开,是个米白色的针织毛线帽,头顶前面留了两个角,像耳朵一样。
“好可爱,你自己织的吗?”
“我可没这本事。”
林白榆对着镜子戴上,软和的模样把秦北北萌得不行,手指点了点她眉心的红痣。
“好看,就是像过冬了。”
现在戴毛线帽还有点热,但林白榆没有摘下来。
秦北北:“摘下来啊。”
林白榆:“不要。”
周沫和班上其他同学也送了小礼物,林白榆笑着一个个收下,到时候一一回礼。
往常是方云旗他们先到,隋钦才来,今天隋钦比他们都早。
他表情懒淡,嘴里咬着块面包,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肆意的模样像个万事不在意的少爷。
看见前桌白白的脑袋,隋钦心里轻笑。
这个天戴毛线帽,也不嫌热。
林白榆一无所知,把保温桶推过去,“吃这个。”
隋钦没拒绝,他以为这是她准备的。
早自习过半,一直到他快吃完了,林白榆才告诉他:“今天这个,是我妈妈给你的。”
隋钦抬眼,黑沉的眼睛盯着她。
后门突然被打开,方云旗做贼似的溜进来,看见老师不在,又大摇大摆坐下。
“阿钦,吃饺子呢。”
“林同学,你今天真好看。”
方云旗今天尤其多话。
有他干扰,林白榆的话题只能中断,转了回去继续背词。
隋钦瞄了眼他的脑袋,眼里若有所思。
帽子底下,又是什么呢。
明明看见了,怎么一个字都没说,方云旗忍不住:“阿钦,你没发现我今天的不同吗?”
隋钦一点也不配合。
“没有。”
因为这件事不该由他发现。
作者有话说:
阿钦看穿一切,看不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