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教授愣了一下, 疑惑地望向身边的孟清时,男人也看见了女孩手里提的保温袋,和她攥得紧紧的手指泄露出平和的表面之下并不平和的情绪。
他走过去, 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无比自然地揽过她肩:“过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肩上温柔却坚定的力道将她先前的那点不快都驱散了,努了努嘴:“你那么忙。”
“再忙对你也有时间。”当着同事的面,他毫不避讳地说。
吴教授终于忍不住啧了声:“孟教授, 工作场合注意影响。”
孟清时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表:“现在是休息时间, 吴教授要一起吃吗?她好像买了很多。”
“也没很多。”姜思茵咕哝道。
别人都可以,但不太想给她吃。
姜思茵平素是个没大脾气的人,可对于无比在乎的人和事,还是会有些小脾气。
孟清时也察觉到了她的小脾气,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当做安抚。
吴教授挺有眼力见,说了句“我去食堂, 不打扰你们”, 就脱掉白大褂离开了。
“这里是你的办公室吗?”姜思茵问。
“就是一个公共休息室和资料室, 我的办公室不在这儿。”孟清时把笔记本收到柜子里,饭盒在桌上一一排开, 似乎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解释道, “平时他们点了外卖也在这儿吃。”
姜思茵点点头:“哦。”
吴教授离开的时候十分贴心地帮他们关上了门,这会儿并不宽敞的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连空气仿佛都沾染上彼此的气息。
可这里又不止他们两个,墙上还挂着吴教授的衣服, 姜思茵知道这很正常, 他们是同事, 就会因为工作而有交集,但还是心口酸酸的,说话语气不自觉有点闷:“刚刚那个吴教授,你们很熟吗?”
“嗯,她算是我师姐,现在我们做同一个项目。”孟清时一脸正色地回答完,望着她笑了一声。姜思茵站着,他坐着,他抬手揉揉她额发:“怎么,委屈了?”
姜思茵抿紧唇,不想承认。
但心里就是委屈了。
“老吴对学生都那个态度,是有点儿凶,以后我跟她说,对姜同学不可以这样。”孟清时笑着逗她。
姜思茵努了努嘴:“谁是姜同学……”
“我们这儿只有三种人。”孟清时望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学生,老师,家属,你算哪个?”
“我——”姜思茵词穷了,感觉他说得有道理,但不多,然而她无法反驳。
嘴皮都快要咬破,却说不出“家属”这两个字。
孟清时不疾不徐,好整以暇地抛下一句:“那在你想好之前,就是姜同学。”
说完他拿起桌角的座机话筒,打了个电话:“都放下手里的活,出来吃饭。”
姜思茵买了五六份米饭,原本就是想着他能和学生一起吃,打完电话没多久,就有几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大学生从实验室出来,一个个都跟中了彩票一样高兴。
“绝了,教授居然请我们吃饭。”
“我的天,这顿饭足以载入史册了吧。”
“呵呵,说不定是鸿门宴,咱实验又得从头做。”
“……”
有学生注意到了姜思茵,眼睛顿时冒光:“教授,这位是?”
“我知道我知道。”那天逛校园遇到的男同学窜出来回答,“咱教授新收的师妹。”
说完转过头用无比低的声音对他们说:“教授不好意思承认,我看其实就是师母,你们一会儿说话小心点。”
“卧槽他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还没谈。”
“赶紧的快谈啊,谈恋爱多耽误事儿。”
“可喜可贺……老孟沉迷美色就是我们的福报……”
孟清时哪能没听见他们交头接耳,扯了扯唇,懒得揭穿:“都不饿吗?不饿回去做实验。”
“哎哟喂我饿死了。”
“我都前胸贴后背了。”
“我都头晕眼花要猝死了。”
“让我看看有啥好吃的?”
“我最爱的糖醋里脊!啊啊啊别抢我第一块!”
姜思茵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不禁弯起唇角:“菜很多的,你们慢点吃。”
他们异口同声:“好的师母!”
“……”
这帮学生战斗力太强了,一桌饭菜被扫了个精光,吃完都被打发回去做实验。
姜思茵有点担心孟清时:“你真的吃饱了吗?”
早知道就给他一个人买了,是她没想到会有这样饿狼扑食的画面。
“吃饱了,那么大一碗饭呢。”孟清时笑了笑,把收拾好的袋子系起来,“倒是你,都没吃几口。”
姜思茵摇摇头:“我早饭吃得晚,不太饿。”
这倒是实话。
孟清时要去扔垃圾,顺便也送她出去。
门卫大叔见两人走在一起,有点意外:“孟教授,这是你学生?”
孟清时看了眼小姑娘窘迫的样子,意味不明地反问:“您看像吗?”
门卫大叔还没回答,姜思茵不知哪来的勇气,亲自反驳道:“不是的。”
虽然她很想重回校园,也很怀念当学生的感觉,却唯独不想做他的学生。之前的玩笑她没觉得怎么样,可今天吴教授的态度让她突然感觉到他们之间不能是这样。
无论他们差距多远,都不该是学生和老师的差距。
她还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追得上他的脚步。
姜思茵说完就加快脚步走出了实验楼,孟清时跟上去,刚把垃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却发现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迈步跟上去,在路口拦住她,轻轻握住她手腕,叫她的名字:“姜思茵。”
姜思茵低着头,头顶上的发旋都写着倔强和不高兴,却不是对他,只是对自己不高兴。
恼恨自己为什么是一个如此庸碌的人。
“怎么了?嗯?”他揉了揉她后脑勺的头发,耐心地俯下身,“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没有。”姜思茵鼻尖有点酸,吸了吸鼻子,“你什么都好,什么都很优秀,是我的问题。”
孟清时叹了一声,手指轻轻捋她头发:“聊聊?”
姜思茵迟疑地点点头。
他带着她到学校的湖边,坐在草坪边缘的大石块上。
阳光明媚的午后,不少男生女生在这边走着或坐着。湖面在微风下**漾起褶皱,草的嫩芽也被吹得摇摇晃晃,像青绿色的海,柳树抽条,一切都绽放着无限生机。
心也在携着湖水气味的春风轻拂中平和下来,她躺在大石头上,感受着被树叶筛碎后并不刺眼的阳光,冷静地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最后她有点茫然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说起来有点草率。”孟清时笑了笑,一条腿伸直放在石头上,另一条腿屈起来,手里拿着一根从树上掉下来的枯树枝,像个悠闲的大学生,“我对你一见钟情。”
姜思茵愣了愣。
她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在急诊室无比狼狈的样子,哭花了妆,手掌一片血肉模糊,当时一定也疼得面目扭曲,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能让他一见钟情。
“只是见到你的那瞬间,你就走到了我心里。说不出什么理由,如果一定要问的话,就是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喜欢。”孟清时望着前方**漾的湖水,“无论你开心还是难过,我的情绪都会跟着你变化。”仿佛想到什么久远的记忆,他目光变得无比悠长,“你哭和笑,任何表情,我都觉得很可爱,但我不希望你哭。”
他转过头,指腹轻轻摩挲她的眉眼:“无论你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也许并不完美,但就连缺憾也是好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接受并喜欢她的一切。”
风迷了眼睛,她有点想哭,但温热的眼眶被他微凉的手盖住。
“而且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也有缺点,只不过你暂时没发现。”男人笑了一声,嗓音仿佛带着安定的魔力,“学生都说我这个人冷漠无情,吹毛求疵,眼中只有实验和数据,把他们当机器用。说我比地狱魔鬼还可怕,还冥顽不灵,死性不改,死要面子,坚持我自己的理论和方法一定是对的。”
姜思茵瓮声瓮气地开口:“难道不对吗?”
“当然了。”孟清时轻轻用指腹蹭她的睫毛,“哪有人会一直是对的?我只是个医生,不是神。”
姜思茵抓住他的手,睁开眼睛看着他:“可我觉得你好像不会犯错。”
孟清时无奈地勾起唇:“那你对我滤镜有点严重。”
姜思茵眨了眨眼,依旧半信半疑:“是吗?”
在她心里,他差一点就是神了。
只是还没飞上天而已。
“不要盲目崇拜我。”孟清时笑着摸摸她脑袋,表情变得认真,“也不要妄自菲薄。”
姜思茵瓮瓮地“嗯”了一声。
“你也很优秀,你只是还在努力。”他低沉而坚定地说,“我今年三十一岁,你还有六年才到我这个年纪,凭什么觉得我比你优秀?”
姜思茵其实早没那么丧了,语气也轻松许多:“那你二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孟清时看了看头顶的树叶:“那会儿我刚开始读博。”
“……”她就不该问这样的话。
“茵茵,你不该介意我是不是太优秀。”他低下头望着她,眼底像有一片深邃的海,“对于一个喜欢你的男人,你应该考察他人品家世如何,够不够包容你,疼爱你,未来有没有能力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还有,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他轻轻用手掌盖住她的眼睛:“至于其他,我有的,你自己也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