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茵是和妈妈吃完年夜饭后, 接到唐杏电话的。
两个人的除夕很简单,去疗养院给外公的房间贴上窗花和福字后,两个人就回家看往年的春晚重播, 吃着零食和水果, 聊点无关紧要的话题,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吃完年夜饭也没什么特别活动,就继续坐在电视前等即将开始的春晚直播。
姜思茵坦白了她和孟清时不会再继续, 姜意如出乎意料的平静接受。
“妈妈你不劝我吗?”姜思茵转过头问。
“劝你什么?”姜意如笑了笑, 再没有得知她和谢瑾成分手时的那种不甘和坚持,“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关乎你一辈子的事儿,没有人能逼你, 替你做决定, 妈妈也是。”
姜思茵低下头,脑子里重复着“一辈子”这个词。
这话让人觉得遗憾, 好像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一辈子, 可明明那本来就不属于她。
“对了, 茵茵。”姜意如突然想起来什么,“不提起小孟我还忘了, 前些天你王阿姨, 就是之前给我介绍工作的那个王阿姨, 说认识个不错的小伙子,在我们那个国有工厂里当技术指导员,不是工人,是个小领导, 研究生学历。”
姜思茵兴趣缺缺地抓了把瓜子, 不太娴熟地嗑起来, 每次都要把壳嗑碎了再吐到垃圾桶里,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爱嗑。
“那会儿你不是还跟小孟聊着呢嘛,我就给拒绝了,说你有对象。”姜意如试探着问,“要不我联系一下,见见?”
姜思茵莫名觉得很排斥,吐了口瓜子壳:“不要。”
“为什么不要?”姜意如皱了皱眉,说,“反正你也要留在家,跟小孟也不联系了,有别的男孩子接触接触挺好的。”
姜思茵闷着张脸,不说话。
姜意如是过来人,女儿的心事只要一个微表情,她就能猜个十成九。
叹了一声,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啊要么就认命,咱待在小地方找个普通人过普通日子,要么就铆足了劲儿去往前冲。最怕的是你人回来了,心却还落在别处。”
“我没有。”像是急于向自己证明什么,她语气重了些,“见就见吧,你安排。”
姜意如望着她,眼里不乏担忧和惋惜。
唐杏电话来了,姜思茵走到阳台上接:“喂?”
“新年快乐啊宝贝。”几天前还哭天抢地依依不舍,这会儿电话那头的唐杏却似乎心情很好。
见她状态不错,姜思茵心里的负担也消减了些,笑着回道:“新年快乐。”
“我是来给你送新年礼物的。”唐杏神神秘秘地开口,“保证你听完霉运退散,新的一年欧气爆棚。”
“哟,真的假的?”姜思茵好奇起来,“说说?”
唐杏清了清嗓子:“经过我的不懈努力,最早在网上发你三年前照片,还有最先造谣你那些事儿的人,和买水军黑你的人都找到了,现在呢已经在走法律程序,我们这边有大佬,出山至今零败诉率,情况特别乐观,应该能等着看那帮人道歉的道歉,吃牢饭的吃牢饭。”
姜思茵愣了下:“那么严重?”
“嗯……是啊。你亲爱的我聪明机智,除了挖出那个人黑你造谣你,还顺带挖出了点儿别的东西呗。”唐杏洋洋自得地说,“等你什么时候再来帝都,可得好好请我吃个饭。”
“当然。”姜思茵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飘忽,“不过那个人是谁?”
那边空气寂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唐杏轻描淡写的笑声:“嗐,他是谁不重要。”
这更加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是谢瑾成,对吗?”
唐杏沉默了片刻,好久之后才继续开口:“是……谢瑾成的堂妹,她是搞自媒体的,跟各平台一些营销号比较熟。当然了,谢瑾成那厮也清白不了,心胸狭窄的狗屁渣男,谢家人可真是蛇鼠一窝。”
顿了顿,她嘟哝道:“本来多开心的事儿,你说你非得刨根问底,现在搞得多膈应?”
“没事。”姜思茵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现在知道了,心里就轻松了。”
唐杏那边只有叹息。
“谢谢你啊。”姜思茵抬手摸了摸眼角,那里有些湿润,“是我当了逃兵,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谢我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干,全靠那个大佬律师。”唐杏嗓音也沉下来,似乎是想到两人再见不易,语气带着忧伤,“要不是孟医生我哪有那能耐请得到他啊……”
“……孟医生?”姜思茵眼眸颤了颤。
“啊,那个,我是说。”唐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找补,“我本来想找个律师帮忙来着,但是没有靠谱的人脉,孟医生不是在国外留学过嘛,他认识一个特别牛的律师,这两天刚好回国,你说巧不巧?”
找补的痕迹太明显,姜思茵扯了下唇:“巧。”
“就是说嘛,你人美心善,连老天爷都帮你。”唐杏生生把话题绕开了,“今天和伯母吃什么好吃的啦?”
姜思茵靠在窗户边看月亮,今天的月亮还挺圆,就边边上被咬了一口:“酸汤牛肉,糖醋带鱼,珍珠丸子,粉蒸排骨……”
“停停停——”唐杏激动地打断她,“别说了,饶了我吧,我妈今天非要下厨,说是过年给我们爷儿俩提高提高生活质量,弄得我到现在胃里还反酸水。”
姜思茵是听说过唐杏母亲的厨艺有多“特别”,堪称黑暗料理鼻祖,可家里老公宠上天,谁都不敢嫌弃她做得难吃。
大过年的,的确难为唐杏了。
于是姜思茵由衷发表了同情:“别哭,摸摸头。”
唐杏哼了一声,嗓音娇软地抱怨:“有本事你来摸真的,别光嘴上撩,渣女。”
“……”
挂了电话,姜思茵在应用商店里搜索到微博,看着那个久违的图标,不自觉头脑放空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关掉了应用商店。
自从回到家,她就把微博卸载掉了,离开那个群魔乱舞的世界,图个彻底的清静。
或许习惯了清静,就不会再怀念喧闹和繁华了,心底某些偶尔躁动的情绪也就能真正平缓下来。
她要开始慢慢习惯。
“你说现在过个年,不能放鞭炮,不能放礼花,哪有什么年味儿啊。”姜意如站在她身后,也望着缺了一口的月亮,“小时候你最喜欢放鞭炮看烟花了,那地上火花噼里啪啦窜来窜去的,别的女孩儿怕得要死,就你,还追上去踩。”
姜思茵弯唇笑着。
她记得,把外公给她买的新鞋底烧焦了,新衣服也烧出个洞。
她伤心了很久很久,第二年继续跟那帮男孩踩鞭炮。
奶奶总说她疯起来没个人样,她也不在乎,反正奶奶看她哪里都不好。那会儿还不懂事,会故意在奶奶身后踩她的影子,冲她背影扮鬼脸,偷偷叫她老巫婆。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小时候也太傻,居然那么盼望长大。
因为不知道长大以后,不是所有讨厌都能挂在脸上,也不是所有喜欢,都能让喜欢的人知道。
“快零点了,你猜今晚会不会有鞭炮?”妈妈问。
虽然县里禁烟,但周边村子还是会有人偷偷放。只不过再没有满城欢庆的气氛,每年坚持的人越来越少了。
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
电视里传来春晚的倒计时,主持人和演员们**澎湃的声音:“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句,却不知道要念给谁听。
谁也听不到。
会有烟花吗?姜思茵抬头看向只有孤月疏星点缀的天际。
像一种默契的回应,那里出现一个粉色的光点,然后慢慢地绽开,变大,成为一朵照亮半边天空的烟花。
紧接着一朵又一朵,初生的,消弭的,肆意绽放的交错在夜空中,仿佛把整个世界变成了白天。
“这……这么大的烟花,要申请燃放许可的吧?”耳畔传来姜意如不可置信的声音,“这得多少钱呐?乖乖,我可好多年没看到这么大的烟花了,上次还是前年政府放的呢。”
姜思茵始终盯着亮如白昼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这场烟花给了她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动,想把每一个画面都记在脑海里,一秒都不能错过。
她想起那天富贵被带去医院打完疫苗,孟清时说它一整天不思茶饭,郁郁寡欢,她回家后担心地去探望。
金毛可怜巴巴地叼着她裤腿把她领到沙发旁,她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坐下,陪那一人一狗看电视。
电视里放烟花的时候,富贵胆小地窝进她怀里,姜思茵像妈妈一样抱着它,抱了很久很久。
孟清时也说了很多。
说富贵从小害怕鞭炮和烟花,第一次去祖宅上坟带着它,放鞭炮时一溜烟躲进了灌木丛,等放完鞭炮,用火腿肠诱哄才肯出来。
后来他再没带它回过祖宅。
说一次和几个朋友郊游,其中一个朋友偷偷安排了一场烟花给暗恋的女生表白,富贵吓得钻进了他的后备箱,还在里面撒了一泡尿。
那会儿她摸着狗头嘲笑它,说小傻瓜不懂欣赏,烟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了,就是因为太美好,所以才消逝得快。
而孟清时望着她,没说什么,眼里却仿佛在思考什么。
这是她看过最久的一场烟花,似乎想用无限延长的时间来对抗烟花本身的短暂。
但无论如何,该结束的总是要结束。
那些烟花似乎也舍不得离开,落下来的时候还奋力用残光照亮夜空,仿佛在夜空上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星,过了很久很久才熄灭。
当最后一颗星星也消逝的时候,她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她以为不会再有联系的那个人发来的问候——
【新年快乐。】
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她盯着屏幕上的字眼呆愣好久,才机械地回过去一句:
【谢谢,新年快乐。】
孟医生:【刚看了一场烟花,很漂亮。】
姜思茵仰起头,天已经重新暗下来,空气中却依旧弥漫着浓郁的硝烟味,那场绚丽而盛大的烟花被她在脑海里记得无比清晰。
【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女鹅女婿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