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她给孟清时发了条消息, 说自己最近几天都不在帝都,没法帮他遛狗。那会儿他应该正在手术,没回, 直到现在才给她打电话。
本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孟清时打电话也只是问问,顺便传达一下富贵对她的想念,而因为刚才那点插曲, 弄得姜思茵做贼心虚。
如果孟清时此刻坐在她对面, 一定能看见她通红的脸颊和耳廓,误会她对他有什么想法了。
背后议论别人,也是需要有强大的心理的。
姜思茵一边跟他说着,一边打开客厅的窗户, 让刺骨的寒风吹进来, 缓解她此刻的燥热。
长途跋涉让人身心疲累,应付完姜意如和孟清时两个人, 姜思茵仰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家里的床虽然大半年没睡过, 但依旧是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朝向和方位,枕头也是熟悉的高度, 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直洒在床脚, 把整个房间笼上一层朦胧的光。
没有一米八的席梦思大床, 也没有舒适的暖气,这晚她却久违地睡了个安稳觉。
梦里没有任何糟心的剧情,甚至她不记得有没有做梦,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 脑袋很轻松, 没有帝都的清晨那种从头到脚沉甸甸的感觉, 好像整个城市的重量都压在头顶上。
姜思茵对着窗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窗户一掀开,就闻到楼下早餐店牛肉包子的味道。
流动摊位的摆摊区也在附近,各种嘈杂却不讨厌的声音钻入耳朵,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走出房间,姜意如正端着热腾腾的老面馒头出来,桌上小碟子里放着她最爱吃的土豆丁。她吃馒头的时候,会把馒头掰成两半,沾满豆豉味的土豆丁夹在中间,一口咬下去,咸香的味道和馒头的软糯都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这样的早餐只在这里能吃到,帝都是没有的,就算偶尔能碰见,外面的土豆丁也不如妈妈炒得好吃。
姜思茵正用小勺子把土豆和豆豉往馒头里夹,姜意如突然笑着说:“今天家里有客人哦,一会儿你去菜场买条鱼,称点儿牛肉和排骨回来。”
“咱家还有客人?”姜思茵意外地抬起头,“稀奇啊。”
她知道姜意如现在虽然过着普通日子,可骨子里千金大小姐的矫情一点没少,当初回到县城后,就和这里的市井气格格不入。
后来倒是入乡随俗交了些朋友,但不爱带朋友来家里。
对她来说,家是一个私密的地方,任何入侵都会令她感到不适。
所以姜意如居然会请客人,这点姜思茵十分意外,忍不住问:“什么人啊?这么大面子?”
姜意如呵呵笑了两声:“小孟啊。”
“谁?我认识吗?”姜思茵瞥她一眼,咬了口馒头。
姜意如看着她,认真地重复一句:“就是小孟啊。”
看着自家老妈的表情,姜思茵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人。突然脑子一灵光,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刚咬下的馒头也掉到桌上。
“哎呀,早上你那个手机放桌上一直响,你又睡得死,我哪忍心进去叫你啊,一看是小孟电话,我怕他担心你,就接了一下,随口邀请了一句,这不他就答应了么。”姜意如笑得合不拢嘴,“年轻人,上道,我喜欢,不像那个小谢推三阻四的,请了七八回才来一回。你放心,这次妈一定给你好好把关。”
姜思茵嘴角抽了抽,昨晚是谁说谢瑾成提着灯笼都难找的?中年女人倒戈都这么快的吗?
姜思茵无语地把手机拿过来,给那边打电话,无法接通。
姜意如小心翼翼道:“这会儿可能上飞机了吧……”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姜思茵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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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思茵没想到,孟清时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邀请,比她回家时都积极。下午两点多,已经到了县城客运站。
姜意如把她打发去接人。
在那些行色匆匆的普通人中,她第一眼看见了鹤立鸡群的孟清时。
灰色系格子的毛呢外套,露出一截雪白的毛衣领,左肩挎了个不大不小的黑色旅行包,搭配很简单,在他身上却格外引人注目。
而那些老乡看他们的眼神,就好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似的,姜思茵想起导致他站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又尴尬又无奈:“那个,我妈妈……她比较热情,如果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孟清时唇角微勾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冷,那双桃花眼周围的粉晕更浓,望着她的时候还真像是脉脉含情,姜思茵只对视了一眼,就慌乱地低下头。
孟清时的目光落在她冻红的指尖,眉心蹙了蹙:“怎么没戴手套?”
“啊,出来得急,忘了。”姜思茵想把手揣进兜里,才发现这件羽绒服的衣兜是从上面开的,所以她揣手的动作看上去奇怪,也不舒服。
“等一下。”孟清时打开他的背包,从里面掏了一会儿,才掏出一双黑色皮手套,“将就用用吧,可能有点大。”
岂止是有点。
姜思茵接过手套比了比,手指长出来一大截,但好歹能用,也挺暖和,上面仿佛还有独属于他的香味,裹着冷空气飘进鼻尖,和他胸膛里的香味差不多。
莫名一阵脸颊发热,她连忙催促道:“那个,车叫好了,我们快走吧。”
两人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像约好似的,一路上谁都没开口。
直到快上楼的时候,姜思茵才停下脚步,说出她憋了一路的话:“不知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她……刚知道我分手,可能一时间很难接受,如果哪里有冒犯的话,你担待一些……”
楼道很窄,这会儿正好有人要过去,孟清时侧了侧身给那人让路,手下意识地撑在墙壁上,像护着她的姿势。
等那人过去,他低下头,目光正好悉数落进她眼底。
两人正以无比暧昧的姿势站在墙边,她后背紧贴着墙壁,面前是男人炙热的胸膛,耳侧和腰际都刚好被他的手臂拦住。
虽然知道他不是有意的,姜思茵还是忍不住耳尖发烫。
他的胸膛离她很近,近得能通过空气的波动感知到他心脏的跳动,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臆想和错觉。
“我明白。”孟清时眼神认真地望着她,在黑暗的楼道里亮得像闪烁的星星,“就当是朋友邀请,吃个饭,度个假,我不会多想。”
姜思茵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嗯。”
虽然话说清楚了,可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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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时一进门,姜意如就激动地问东问西。
“小孟是帝都本地人啊?”
“是。”
“多大了?”
“30。”
“家里就你一个?”
“我还有个妹妹。”
“有妹妹好,有妹妹会疼人。”姜意如满意得合不拢嘴。
虽然姜思茵知道,最让她满意的还是这张脸,当初就是被冯志杰那张脸给骗了。
“小孟是什么星座的?”
“我不太研究这个,生日是7月20号。”
“哎哟,巨蟹座好。”姜意如眼睛冒光,“巨蟹座的男生性格好,顾家,跟我家茵茵双鱼座很配的呢。”
孟清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吗?”
“我跟你说星座这个东西你别不信,它很有道理的。”
“愿闻其详。”
……
姜思茵极其无语地看着这两人聊了一下午星座。
当然,都是姜意如在那儿煞有介事地传播迷信,而孟清时这个堂堂帝都大学医学院的副教授,居然听得无比认真。
直到姜意如去厨房准备晚饭,她耳根子才终于清静。
清了清嗓子,对孟清时说:“不好意思啊,应付我妈挺累的吧?”
“没有,伯母很可爱。”孟清时笑着,脸上表情半点也不像开玩笑,一如刚刚听姜意如讲了那么久星座,也不见勉强。
所以姜思茵无法判断他究竟是真这么觉得,还是仅仅因为涵养,给她面子。
她只好呵呵笑了两声:“那就好,我还怕你觉得烦。”
“不会烦。”孟清时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和伯母相处很开心。”
姜思茵笑了笑,却紧接着听见旁边飘过来的轻柔嗓音:“跟你也是。”
像一枚石子跌入心底,叮咚溅起了水花,涟漪一层一层地漾开,哪怕最后归于平静,那里也永远躺着一枚温柔的石子。
孟清时没在看她,目光只是落在桌面上的印花桌布上,那里烫了个小洞,不知道是哪次姜意如煮火锅时不小心弄的,洞周围一圈焦糊的黑色,但她舍不得换,总说还能用。
姜思茵顺着他的视线,也盯着那个小洞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把心头那点陌生的躁动压下去了。
石子被埋在湖底,只要她不想,就看不见。
她跟孟清时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这个稀松平常的小洞,和被罩上的补丁一样稀松平常,还有这老旧破败又逼仄的房子,但或许他是第一次看见,并且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第二次。
她也不会让自己错第二次。
“我妈做饭可好吃了,都是外公的独门手艺。”姜思茵故作轻松地站起来,笑嘻嘻地把取暖器的罩子整理好,“你坐会儿,我去给我妈帮帮忙。”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