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灯火璀璨的高楼大厦,整座渝江城越发清晰的映入眼帘。
大巴车橙黄的车头灯与高架桥上的浮光掠影交错,与之汇成一条长长的流萤灯带, 朝着警院的方向驶去。
车子抵达警院大门,提前得知消息的学生家长们早已翘首以盼的耐心等待着,也不知等了多久。
如果不是天色已落幕,这看上去更像是一场盛大的高考场外景象。
褚一诺透过车窗一眼扫去,竟然在人群中也看见了她的家长。
几乎是顷刻间便有所了悟, 她扭头看向孔向明并未开口询问一句, 后者对上她的视线,那坦**的神色如她所想的完全不意外,那么是谁通知的显而易见了。
不过,她回来本也打算先去见父母的。
下了车, 褚一诺朝褚天言和陆佳走去, 行至他们面前, 朝他们弯唇笑着。
“爸妈。”她喊了一声, 有着更深一层不言自明的含义,“我平安回来了。”
双方之间无需多言, 一切都在心里,在眼里, 在心照不宣里。
陆佳伸手拉着她的手,慈母般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回来就好, 平安就好。”
褚天言也轻轻地拍了拍褚一诺的肩膀, 瞥了一眼慢悠悠走上来的孔向明,对大家说:“走吧, 回去再说。”
……
褚一诺坐在沙发上接过褚天言递过来的照片, 坐在一旁的孔向明搁下茶杯看了眼, 不由得叹了口岁月流逝的气:“那时的我们还很年轻啊。”
照片已有些陈旧泛黄,照片里三个勾肩搭背的男人格外的年轻也都十分的英俊。
其中两个是年轻时的褚天言和孔向明,她想起来以后同样也记得她小时候见过他们。
而中间的那个男人相对来说只存在于她刚刚苏醒的记忆洪流之中。比起眼前的两人,他被储存在她记忆里的时间比较久远而短暂。
年幼自打有记忆开始,她的亲生父亲就特别的忙。至于忙什么她年纪太小不知道也不会懂,她只知道哪怕是逢年过节他也很难得回一次家。
妈妈一提起爸爸总是满目柔光。
记忆中妈妈是特别温柔漂亮的女人。在她撒娇耍泼要见爸爸的时候,妈妈总是会将她抱进怀里给她讲这世间各种美好的故事,而爸爸的繁忙就是在保护着这些美好不被伤害。
直到某一天,妈妈去幼儿园接她回家的路上,他们被人绑架。
醒来以后妈妈不见了,身边多了个不认识的哥哥。
昏暗潮湿的小房子里,老鼠在他们面前慢悠悠地走过与之对视,比人还要嚣张。
她吓得哇哇大哭之时,被哥哥捂住了嘴巴,让她别哭。
她眨巴着泪眼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哥哥,问了他好些问题。知道了什么是绑架,知道了他也是被坏人抓来的,知道了他叫顾尧。
哥哥一直在安慰她,甚至把他似乎很喜欢的哨子都送给了她,他跟她承诺着以后只要她吹哨子,他就会出现。
那时虽然很害怕,可是有哥哥在身边,她好像也变得勇敢了起来,她真的好喜欢这个哥哥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靠着哥哥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直到坏人来给他们送饭,爸爸出现了。
爸爸衣服裤子上都是血渍,走路一瘸一拐地打晕了坏人,费尽全力将他们俩带了出去。
他将一个很小的金属片塞到她带拉链的口袋里,跟她交代:“小花乖,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个东西保护好,交给褚叔叔。”
随即他又郑重其事地对哥哥说:“小朋友,你能答应叔叔保护好妹妹吗?”
哥哥点头:“我能。”
爸爸揉了揉哥哥的头,似乎很痛地皱了皱眉头:“好,那叔叔就放心把妹妹交给你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你们都不要管。你记住你们是小孩子打不过坏人,带着妹妹去找警察叔叔,明白吗?”
哥哥向爸爸保证后,他们没跑出多远就被发现了。
爸爸将他们俩藏到了隐蔽的草丛里,朝他们说了最后一句话:“就算是要我死,你们也绝对不能出来。”
那晚在隐隐的火光里,爸爸妈妈如何被折磨,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就算是被遮住了眼睛捂住了嘴巴,耳朵依然能听见。
哥哥指缝里模糊到刺痛心脏的画面哪怕是后来被她遗忘了,也总是如梦魇一般在她的梦中反复的出现。
后来,哥哥牵着她的手一路奔跑,坏人在后面穷追不舍,伴随着一声声刺耳的枪声仿佛在耳边刮蹭穿梭。
她跑不动了,她只想去见爸爸妈妈。
忍不住下意识回头,瞥见不远处那空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哥哥,她条件反射地喊着“哥哥”扑着他往地上倒去。
那是一个山坡,他们两人滚了下去。
而她只感觉后背好痛好痛,什么都闻不到了,只闻到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哥哥脱下棉外套,撕开破开的口子,掏出里面的棉花摁在她的伤口上。
他拿剩下的布料给她牢牢地系在身上止血,给她吃苹果味儿的糖止痛,然后带着她继续跑,他说只要跑下山就能找人来救爸爸妈妈。
然而天太黑,她在悬崖边踩滑坠了下去,哥哥紧紧地拽着她的手想要把吊在悬崖下的她拉上来。
可惜他们都没了力气,哥哥也快要掉?????下来了。
山风呼啸,哥哥冷的脸色惨白,瑟瑟发抖,远处又传来响动。
她知道这一切其实跟哥哥没有关系,不能再让哥哥受伤害了。她鼓励哥哥要好好的,要勇敢,要不怕困难,她相信他,便松开了他的手。
“再醒来。”褚一诺看向褚天言和孔向明,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光,“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褚天言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将后来的事儿告诉了她:“你被一农户给救了,说是幸亏悬崖不算高,你又刚好被树杈给挂住,很幸运的捡回一条命。他们把你送到医院报了警,我们赶来的时候你一直在昏迷。”
褚一诺听到这儿破涕为笑:“看来是我命不该绝。”
“你这孩子。”褚天言无奈地睨她一眼,继续,“你昏迷了七天,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医生说这应该是受了重大刺激不愿再回忆,强迫大脑将过去所有的记忆封锁,有可能是一时,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还有个男孩子跟你一起,没看那孩子的笔录也不清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孔向明接道,“但是我们找到你爸妈的时候,他们受尽了折磨而死,而那些毒贩的窝点和勾结的犯罪证据都在你身上,我们基本上肯定你是看到了。既然如此,你选择忘记对你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爸爸是……”褚一诺哽了哽喉咙,“缉毒警。”
褚天言和孔向明点了点头。
难怪。
褚一诺隐隐还记得一件事儿。
当年有一次她跟妈妈在路上遇见了爸爸,她正要叫,就被妈妈捂住了嘴巴抱进怀里,爸爸就跟不认识他们一样从他们身边经过。
就因为这个,她生了爸爸很久的气,他唯一回来的那次她也赌气不肯见他,岂料再见便是生离死别。
她看着手里的另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爸爸真的很英俊,妈妈很美丽,抱着还是婴孩儿的她。
纤白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照片,也明白为什么只能在家里看看他们的照片,而不是带她去祭拜。
因为缉毒警不会有墓碑,而她的母亲也被暴露,应该也不会有墓碑。
褚天言说:“后来因为我们在你身上拿到了你爸爸拿命换回来的证据。”
褚一诺掀眸,认真的听着。
所以那时候那些毒贩绑架她和妈妈是为了逼爸爸现身,后来爸爸救走了她和哥哥,毒贩拿爸爸妈妈威胁她出来,是因为他们知道证据已经转移到了她手里。
“因此让警方成功一举捣破了这个大型的贩毒集团的所有窝点,以及将其勾结的官商也全数缉拿归案。”褚天言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你爷爷奶奶走得早,你妈妈那边也没什么人了,家里就你们一家人。我当年答应过你爸爸,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家人,将你抚养长大,培养你成才。只是没想到啊,我们本意是不希望你走我们的老路,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血缘传承吧,你还是坚定不移的走了这条路……”
后面说着说着,褚天言说起了那个男孩子的事儿,倒是倏然想起了他们当年是有看到他报警的笔录。只不过那时受理的不是他们,没怎么直接对接接触,而笔录签名栏也只注意到是监护人的签字。
末了,褚天言问褚一诺:“那会儿为了保护你的身份不能让你出面。既然你现在自己想起来了,你想不想找一找那个哥哥?”
褚一诺垂眸抿了抿唇,抬眼时水润的眼眸里淬着格外明亮的光:“我找到他了。”
……
晚上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褚一诺洗了澡出来实在是又困又累,顺手将换下来的警服搭在梳妆椅背上,琢磨着明儿睡饱了起来再洗。
躺上床,她正准备关床头灯,柔亮的一隅灯光正好打在椅背的警服上。
她的目光跌落到那串数字上,想起了褚天言对她说的话。
“虽然你当警察那会儿我们都瞒着你,但现在既然你都记了起来,也应该告诉你了。”
他的目光点了点她警服左胸上的那串数字,语气格外欣慰:“你重启了你爸爸的警号。”
褚一诺微微牵唇一笑,随即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被光晕笼着的葱白手指“啪”地一声摁下床头灯的开关。
人往枕头上一倒,眼一闭,这一沾床没两分钟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几点,连自己在哪儿都不怎么吃的准,就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脸颊似乎被蚊子盯了一下,怎么感觉这蚊子的嘴还挺软。
她困倦地挠了下脸颊继续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好像听到有什么非常轻微的声音和动静,她睡得迷迷糊糊飘飘然,总觉着云里雾里的不太真切。
身体乏累就容易做梦,她一直在做梦,处于梦里梦外的交替之间,慢悠悠地翻了个身。
鼻息间闻到一股清冽的沐浴露香味,裹挟着极淡却未被压住的熟悉薄荷味。
她使劲儿闻了闻,带着热量的水汽在身边萦绕,真实的又好像不是在做梦。
褚一诺撑起重重的眼帘,于暗色中映入眸中的是男人镌刻般的五官。
迷蒙的视线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上,撞进了他含笑凝着她那深邃如一汪深潭的黑眸中。
她犹如树懒一般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整个被倦意席卷而宕机的脑子根本转不起来,分不清虚实。
也就是下意识地往前凑进他的怀里,手指习惯性地捏上他微凉的耳垂。
感受着他硬朗的身体,他的心跳,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的荷尔蒙,他的一切。
宛如一只撒娇的小猫在他的脖颈间蹭了蹭,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格外安心地微扬唇角。
她阖上双眼,半梦半醒之间那微哑的嗓音含糊又软糯:“回来了。”
“嗯,回来了。”
顾尧伸手将姑娘彻底捋进怀中,给她调整了下让她睡得舒服的位置,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的在静夜里与她低喃:“乖,睡吧。”
作者有话说:
我是会被这种猝不及防的回到身边和哪怕是以为做梦都只会靠近你的小细节戳到~~
50个红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