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漫的语气, 拽痞的性格,蛊惑人心的容貌。
褚一诺其实早就发现这个男人不过是被禁锢在这身严肃的军装里。外表看着比谁都正经,实则表里不一。
像一道黑白分明的棋局, 易懂难破。
不得不说,她是真的好奇。
顾尧瞧着眼前的姑娘,人缘极好。磊落坦**,有什么说什么,表里都一。像一座窗明几净的玻璃房, 一眼望穿。其实那透明之下还掩着一面隐形的暗墙, 墙外繁花盛开,墙内万物成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边界,谁也不例外,哪怕是最亲的人。而他也不是她的什么人, 没必要去探听她严丝合缝的围城里到底藏着什么。
褚一诺笑了起来, 打破短暂的僵局:“我哪儿敢糊弄顾队你啊。”
这不, 又是这幅嬉皮笑脸的模样。
顾尧轻哂, 还她一句:“可别给我戴高帽,你褚老师有什么不敢的。”
这话说的。
褚一诺“嘿”地一声, 正要反驳,就听到沈警官在喊她过去。
正巧顾尧的对讲机也有了响动, 他应下后朝褚一诺抬了抬下巴,收起了他的漫不经心。
“工作。”
“知道。”
顾尧觑了褚一诺一眼, 对她说:“伸手。”
“干嘛?”
褚一诺有些不明所以, 但还是伸出手来,抬头望着顾尧。
只见他从兜里摸出了一颗糖。
黑色的作战手套与绿色的糖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这么搁到了她的手心。
顾尧收回手, 没再说什么, 转身就走了。
褚一诺盯着手里的糖须臾,噙着笑对前方那高挺的背影喊道:“那明儿见啊,顾队。”
男人的脚步不停,却举起了手。骨节分明的五指在半空中随意地挥了下。
跟它的主人一样,格外潇洒。
褚一诺握着手里的糖,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沙漠里的绿洲。
而发现“绿洲”的她嘴角挂着散不掉的笑意,一边慢条斯理地剥着糖纸,一边转身朝沈警官那方走去。
不远处握着相机的记者望着背道而驰的帅哥军人和美女警察,一脸笑意地垂眸看向显示器。
显示器里湛蓝晴空为盖,绿意橡树为景,军人给了姑娘一颗糖,姑娘还了军人一个微笑。
记者目光停留久久,不由得感叹:“这两张脸,一个国泰民安,一个岁月静好,真有夫妻相。”
……
翌日,中国的除夕。
褚一诺站在这片四十度的土地上,与在渝江寒冬腊月处处张灯结彩,红红火火的年味儿似乎毫无关系。
这种感受持续到她来到中国维和部队的营区。
早在前几天,中国维和部队就发出了邀请函。邀请了各国的维和友军的指挥官和联慕团的各级领导,以及中国的警务人员等一起来过个中国年。
而褚一诺连邀请函都不用,直接被屈星海认定为自家人,还让她没什么事儿的话就早点过来。
营区挂上了大红灯笼,一路上遇见的战士们手里提着灯笼,拎着春联,龇着笑脸跟她打着招呼,道着“新年好”。
看来大家都一样,哪怕是身在他国,时刻为战斗警醒着,也永远对“年”执着而热烈着。
就像是屈星海邀请他们过来一起过年说的那话:“虽然我们无法与家人团聚,但我们也是个大家庭。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年过的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褚一诺对过年其实没什么感觉,但是她喜欢热闹,左看看右瞧瞧,笑容就没落下去过。
一旁的沈警官也太久没这么有亲切感了,整一个刘姥姥进大观园:“……小褚你看,台子都搭了,这是要表演节目啊。”
褚一诺顺着沈警官的手指看过去,不远处的空地上确实搭了个简易的舞台,下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凳子,像一列列整装的士兵。
“褚老师。”从前面突然蹦出来的何子谦笑着朝她招招手,跑了过来,“沈警官,过年好。”
“过年好。”
“过年好。”
何子谦说:“我们在写春联,要不要一起?”
褚一诺想都没想点头应下:“好啊。”
休闲室里很热闹,一踏进去一股墨香袅袅飘来,战士们将两张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看不太清里面的人。
褚一诺一边走一边伸长脖子往里探,走近才渐渐露出两张面孔的棱角。
是汪北和任意一人盘踞一张桌子,暂时的弃戎从笔,当起了大文豪。
一缕失望之色从笑脸上一闪而过,被身边眼尖的沈警官捕捉了过去。
“你们顾队呢?”沈警官笑问。
“顾队跟政委他们在开会。”何子谦说。
沈警官饶有意味地跟褚一诺重复:“在开会呢。”
褚一诺:“没聋。
汪北和任意各自写完对联,居然让看热闹的褚一诺来评比一下谁写的好。
骑虎难下的褚一诺,看看左边的鬼画桃符,再瞧瞧右边的鸡飞狗跳。这大过年说不是也不太礼貌,重点是两位当事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书法有多么的潦草野蛮,看上去一个比一个还骄傲。
褚一诺在一双双清澈的眼中缓缓地竖起了两个大拇指:“不分伯仲。”
汪北一听心满意足地让位给褚一诺:“褚老师也来写一个。”
部队就是这样,一人开头,万人空巷:“对对对,褚老师,写一个……”
褚一诺双手微微往下压,盛情难却:“行了行了,我写,我写还不行。”
她拾起毛笔,想了想,大笔一挥落笔如云烟,是行云流水的行书。
室内霎时寂静无声,一缕斜阳倾射,正好落在红与黑之间,艳阳点缀了书香。
一旁的汪北跟着念道:“金戈铁马鸿鹄志。”
片刻后,褚一诺落下下联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点,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念起来:“万里青云赤子心。”
“不太工整。”褚一诺搁下笔,笑眼弯弯地看向大家,“但我还是把这两句话送给大家。”
门口有掌声忽而响起,伴随着醇厚的笑声:“好好好,说的真好。”
众人回头看去,是屈星海,战士们赶紧立正站好。
褚一诺也应声瞧了过去,屈星海朝她走了过来。而她的视线最终落到了跟在一侧的顾尧的脸上。
男人的作训服带着一身未褪的热浪,也捂不热一贯冷淡的神情。沉亮的目光敏锐地迎上她投来的注视。
沈警官偏偏这会儿故意阴阳怪气地跟褚一诺吹了个耳旁风:“会开完了哦。”
不知道是因为这话,还是跟顾尧明火执仗的对视,褚一诺只感觉自己心跳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紧,跳动的愈发快。
她重新看回屈星海,心跳渐渐松弛平缓,这才笑着开口:“我这就随便写写。”
“嗯。”
屈星海伸手指了指摆在桌面上的这副字,扭头看向褚一诺:“这还叫随便写写,那认真了不是更不得了。”
“政委你可别夸我了。”褚一诺说,“我很容易骄傲的。”
“你有骄傲的资本,怕什么骄傲。”
“您这话可别被我领导听了去。”
屈星海被褚一诺的大方逗得开怀大笑,随即伸手去取毛笔,扯了张红色的春联纸,笔尖蘸墨,架势非常专业。
褚一诺预判屈星海的第一个动作,便眼疾脚快地给首长让位。
她顺着缝隙逐步往后面退去,正好退到了顾尧的旁边位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屈星海那儿,顾尧也不例外。
他人高腿长,视线越过几个头顶,笔直地投到屈星海的笔尖上。
褚一诺瞄了顾尧几眼,也不知道是没发现她还是懒得搭理她,目不斜视。
她不由得撇了下嘴,没趣地也跟着看。
奈何她不高,视线被汪北,何子谦他们俩堵凑热闹的“墙”给挡住了。
她踮了踮脚尖,左偏偏头,右探探头,还是看不见政委写的什么。
正当她放弃不看的时候,耳边男人低醇严肃的嗓音响起:“汪北,何子谦,出去看看客人到了没。”
“是。”被突然点名的两人条件反射般地站如松,随即快速小跑了出去。
褚一诺眼前再无任何遮挡,屈星海已经开始写下联了,练过书法的字恢弘大气。
她扭头看向顾尧,人依旧刚才那副挺立的身姿,完全没变过。
凑巧吧。
褚一诺腹诽着,将注意力完全投向了屈星海。
顾尧悄然垂眸,睨了眼身边看的认真的姑娘,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牵唇角。
屈星海刚好写完就被王上尉给请走了,说是联慕团的指挥官来了。走之前,他让大家差不多就收拾一下准备联欢。
政委一走,褚一诺便怂恿也要走的顾尧:“顾队要不要?????写一幅春联啊?”
顾尧双手一环胸,对褚一诺说:“识字不多,写不了。”
没等褚一诺开口,他又添了句:“别跟这儿瞎闹,去占个位置看节目去。”
褚一诺一听这话来劲儿了,也跟着双手环胸:“你管我?”
“你都鸿鹄志,赤子心了。我管得着你?”
“……”
顾尧说完看了眼时间,又瞧了眼褚一诺,便走了。
褚一诺目送着顾尧出门,高低还是乐了。
识字不多?吹牛不打草稿,亏你说的出口。
要不是知道你是学霸,还真被你给骗了。
大骗子。
突然消失的沈警官这会儿又冒了出来,“啧啧”两声,低声道:“果然是我认识的顾少校。”
任意拎着一副春联走了过来,一脸诚恳地为他顾队解释:“褚老师你别介啊,咱顾队就是这样,他是出任务连遗书都不写的人。”
说着他抬了抬手里的春联:“让他写这个,那就是车沟里翻船,不可能的事儿。”
……
联欢节目在九点钟开始,褚一诺撞上刘指挥官被拉着聊了几句。等她回到自己的位置,跟警务处的同事们坐在一起时,节目正好开始。
环境相较于国内是比较简陋,但并不妨碍现场气氛隆重。
维和各个分队依次上台表演,唱歌,跳舞,军体拳,小品……
总而言之,春晚有的这里也应有尽有。
褚一诺对唱歌没什么兴趣,在人群里开小差搜寻了一圈,也没瞧见顾尧,便起身去上厕所去。
上了厕所洗完手正准备回去,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褚一诺一边接通手机一边走到一旁的大树下乘凉。
四周静谧,光影斑驳零星地散落在身上,她却听到电话那头凛冽的簌簌风声。
国内这个时间差不多是正吃年夜饭的时间。
没说两句,褚一诺隐约听见老太太催促的声音,于是扬着笑音说:“爸妈,我要去忙了,你们照顾好身体,新年快乐啊。”
“好好好,你在那边一定注意安全,保重身体。生日快乐。”
挂了电话,褚一诺捏着手机垂下手,抚平唇角,倚靠在树干上重重地吐了口气。
刚刚平复下来的一颗心,被身后猝不及防的一声询问吓得又提了起来。
“你今天生日?”
作者有话说:
其实维和虽然危险,但他们的活动还是很丰富的,就比如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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