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 藏书阁的窗户开着,窗外的雾松高大浓绿, 鸟叫蝉鸣间, 明媚的阳光自窗外而落下,烟楣去看?自己面前的季妄言的脸。
季妄言的脸上?和她?的手背上?印着树叶的光影,季妄言的眼被?她?捂着, 她?便敢放肆的来看?他?, 他?性子暴戾,但竟是格外的好哄, 只要把他?哄的高兴,他?就任凭她?骑到他?头上?去。
烟楣也实?在是扛不住了?, 她?把头埋在季妄言的颈肩上?,低声道:“季妄言,你不要欺负我。”
季妄言急迫的去拱她?的脖子,胸膛不断起?伏, 他?昨晚跟四个侍卫打的时候心跳都没?跳这么快过。
“说一句,好楣儿,好狸奴。”他?道:“孤要听。”
烟楣拗不过他?, 只得贴着他?的耳朵,哭哭啼啼的说:“想要季妄言。”
一股血顶上?耳廓, 季妄言听见他?的心脏凶猛的蹦了?两下,蹦的他?都能听见声响。
别这么哭, 烟楣, 别这么叫孤的名字。
季妄言的手重重的揉搓她?的后背,一言不发的解开他?的玉带钩。
烟楣尚有?些理智, 挣扎着小声道:“别,有?人在。”
“没?人看?得见。”他?道:“乖楣儿, 孤喜欢这,你不要出声好不好?孤疼你。”
季妄言混蛋劲儿上?来的时候,是真的不管不顾,烟楣咬着自己的手指不敢出声。
期间若是有?人走过,季妄言反而会更凶猛些,他?喜欢这种刺激的事情,但更喜欢烟楣被?逼红的脸,想哭又不敢出声的委屈模样。
等到对方真的要走近了?的时候,季妄言再抱着烟楣去往下一个没?人的地方,这地方大,处处都是厚重的书柜,遮挡了?无数视线,他?借着地势,仗着耳聪目明步法极快,抱着烟楣四处乱走。
烟楣被?他?逼的直哭。
“季妄言。”她?说:“我害怕,我不要这样,你欺负我,你不疼我。”
她?哭的浑身都在颤。
季妄言听她?说“你不疼我”,就像是被?人迎面兜了?两拳一般,一股憋闷感直压在心口,他?还不够疼烟楣?换个人敢在与他?有?牵扯后,还跟其他?男人共处一室,早被?他?剁了?。
第23节
分明是烟楣不乖。
他?有?心想惩治她?,但烟楣说的那?句“你不疼我”让他?心口烦躁,方才觉得喜欢的,现在都看?不惯了?。
他?在原地站了?两瞬后,抱着烟楣转身,快速掠过几个木书柜,进?了?一间抄录室内。
藏书阁内每层都备了?五间抄录室,专门给负责抄录的夫子和学子们用,因为抄录时要精心,所?以这抄录室都用了?隔音的木料。
抄录室不大,入门便是一张文案和一个椅子,一扇窗户,四周一封闭起?来,不再有?人走过、有?人谈论,烟楣那?颗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季妄言将烟楣放到桌子上?,恶狠狠地掐着她?的下颌说:“孤够疼你了?吧?”
烟楣的发带早乱了?,云鬓堆积凌乱不堪,眼眶红红的望着季妄言,还在记恨季妄言刚才欺负她?的事,不开口回?答,只转头过去关窗户。
季妄言不让她?关,故意使坏。
烟楣进?了?抄录室之后终于敢哭出来了?,但这回?,是季妄言喜欢的哭声。
一场凌乱,从辰时一直到午时,烟楣哭到最后没?力?气哭了?,季妄言把她?放在腿上?,为她?整理了?褶皱的国子监学子服,又抱着她?喂她?喝水。
杯盏的茶是温的,季妄言的手掌是烫的,烟楣靠在他?胸膛前,长长的眼睫闭着,纤细的腿都在打颤。
一顿吃饱了?,小狸奴终于能舒展身子睡一个好觉了?,抿了?一口水后,她?贴着季妄言宽阔的怀抱沉沉的闭上?了?眼。
季妄言顺着她?的背,靠在抄录室的椅子上?,随她?躺靠在他?身上?,将他?当成软垫,给烟楣垫着。
烟楣睡得呼呼的。
她?原本规整的鬓发已经彻底散下来了?,如云般的鬓发垂落道腰侧,缠绕着她?柔软的脖颈与纤细的手臂,也铺散在季妄言的身上?,她?睡着的时候,脸蛋贴在他?胸膛上?,季妄言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的脸挤出来的一块软肉,唇瓣粉嫩嫩,看?上?去像是世间最美味的糕点。
浑身都温热柔软,连指甲上?小月牙儿的弧光都恰到好处。
可爱的让他?想把全身都吻遍。
季妄言爱不释手,竟抱着她?从午后一直坐到酉时末。
窗外的日头一点点偏斜,云空渐渐凝成鸦色,金乌坠山,孕出一片醉红色的晚霞,瑰丽的红与沉重的鸦相撞,汇成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他?抱着烟楣坐于窗畔,掺金带赤的晚霞落于她?柔媚的脸上?,像是为她?镀了?一层艳色的金光,一样的国子监的书生?袍穿在她?身上?都比旁人好看?,季妄言看?的越发喜欢,低头去蹭她?的脸。
他?的小狸奴,他?的乖楣儿。
烟楣一觉睡了?一个下午,梦里像是睡在幼时的摇**?,身子弯曲的弧度格外舒服,暖洋洋的光晒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就像是喝饱了?仙露的紫罗兰花一般,抻着胳膊舒展枝丫,小腿用力?的向外伸张,她?伸展时,不由自主的翻了?个身,然后便察觉到不对。
她?的摇床在跟着她?一起?动呢。
她?一睁眼,就看?见了?季妄言正抱着她?,冷硬的下颌线蹭在她?的额头上?,冷锐的丹凤眼里闪着几分暖意,见她?醒了?,便低头去吻她?的额头:“这么贪睡,嗯?这几夜没?有?孤,是不是都睡不好?”
烟楣唇角一抽。
若不是她?中了?毒,她?怎么会睡不好?
她?深吸一口气,默念起?了?她?娘的至理名言:男人就是要哄的,越哄越听话。
她?把头埋在季妄言的胸膛,硬着头皮道:“是,没?有?你,我日夜难安。”
季妄言先是面色平静的点头,随即唇角便缓缓向上?勾起?,他?盯着烟楣那?张泛红的芙蓉面看?了?半晌,漫不经心的道:“既你如此离不开孤,孤今夜便歇在你处。”
烟楣耳朵尖儿都红了?。
这种话她?有?些说不出口,可偏偏她?这身子不争气,一日都离不开人,是季妄言总比是别人好,便强忍着羞涩,低头“嗯”了?一声。
她?娇羞的时候,身子都蜷起?来,真像是个小猫儿一样。
季妄言一时间疼她?疼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她?放在桌上?再喜爱一回?,但烟楣却不与他?乱来了?,她?把人推开,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酉时末。”季妄言道。
“这般晚了?!”她?匆匆从季妄言身上?爬起?来,埋怨道:“你为何不叫我?同窗们都走了?,只余下我们两个,被?人发现怎么办。”
“别担心,夫子从不管这些的,到了?时辰他?们自己都会走,没?走的人他?们也不会管,没?人在意你走没?走。”季妄言只挑眉看?她?,促狭道:“而且,当时你纵是醒着,也走不出这扇门。”
腿颤的叫人都不忍心放下。
烟楣咬紧下唇,眼底里都是羞愤的光,只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准跟我一起?下楼”,然后转身要往外跑。
季妄言只得站起?身来,拉着她?手腕道:“发鬓。”
烟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的头发还披散着。
季妄言手里转出了?一个玉簪子,正是之前长乐赏给烟楣,烟楣一直簪着的那?个,后来烟楣发鬓散了?,他?便一直收着,现在又替烟楣把发鬓端端正正的盘好,玉簪插回?去的斜度都与之前一模一样。
他?给烟楣插簪子的时候,烟楣抬头看?他?。
季妄言太高了?,一臂能将她?整个揽在怀里,身量压下来时,他?的影子都能将烟楣整个吞没?,烟楣抬脸看?他?,就能看?到他?冷戾的眉眼。
他?生?的好,但上?位者的气息太浓,眉眼间都藏着凶意,浓眉一挑,不怒自威。
但他?那?样软着眉眼、定定的看?她?的时候,又给她?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好像她?只要躲在他?怀里,就什么都不用怕似的。
烟楣一时被?自己的念头弄的面红心跳,甚至不敢看?他?的脸,转而跑出了?抄录室,头都不回?的奔下了?二楼、踩着水曲柳木的走廊台阶,出了?藏书阁。
藏书阁内是放了?驱虫粉与冰盆的,阁内在夏日中也并?不酷热,但一出了?藏书阁内,一股热浪便直接扑到身上?,烟楣回?到梨花园的时候,竟走出了?一身汗。
她?前脚刚到梨花园,后脚便收到了?一位宫女送来的热水与膳食——这国子监内都是不让带奴仆的,只有?季妄言身边会有?宫女,但他?平时自己也不用,今日倒是都便宜了?烟楣了?。
烟楣身上?都是那?种东西,自然要清洗,一日没?用膳,手脚都发软,这些东西都是她?最需要的。
季妄言一好起?来,当真是什么都给人考虑到,若此处是他?的东宫,烟楣怕是都要被?供起?来了?。
烟楣接过后,送宫女离开,然后自己回?了?梨花园。
幸而今日长乐不在,没?人能瞧见她?的模样。
她?飞快的沐浴过后,用了?季妄言送来的膳食。
一盘软糯香甜的猪蹄筋,一盘辛辣的牛肉拌凉菜,一盘偏咸的炒肉,一盘清淡素菜,一碟糕点,一碗米饭,和一盘荔枝,一盘梨果,一蛊小参汤,和一瓶丹药。
小参汤下还压了?一张纸条。
烟楣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手笔锋凌厉的瘦金体。
“药用以避孕,一颗可挡一月,参汤补体,晚上?等孤。”
烟楣的脸都臊红了?。
她?点了?蜡烛,将这张纸条烧毁掉,然后将药吃了?一颗后,才去用膳。
季妄言送来的膳食自然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烟楣食欲大开,一口气全都吃掉,参汤也全都喝掉,吃的肚皮鼓鼓的,手指拍上?去都能听到清脆的声响,然后撑着腰回?到床榻上?睡觉。
彼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四周寂静无声,季妄言马上?就要过来了?,她?一个人往榻间一滚,竟觉得格外安心,眼睛一闭,便又睡了?过去。
她?睡着的时候,隐隐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但是怎么都记不起?来。
她?忘了?什么呢?
烟楣不知道,她?已堕入梦乡。
——
亥时初时,季妄言在他?的紫竹园的青亭中靠着石桌看?密函。
密函是皇后今日特意送过来的。
密函上?写了?事关小将军秦七夜的事情。
秦家小将秦七夜,隐姓埋名从漠北边疆一路奔向京都,翻越大半个大奉,只为了?揭穿一件阴谋——大奉北漠军饷被?贪了?大半,武器被?贪墨,一斩便断,因此,秦家与北漠的战事节节吃败,多次入京禀报并?无音信,秦家独子秦七夜便亲自携证据进?京,然在途中遭遇伏击,一路重伤,躲在山中老寺中,由住持相救,后扮做乞儿,才一路蒙混到京中,寻到秦家旧部,将此事上?达天?听。
“贪污军饷,只手遮天?。”季妄言翻看?过密函后,不由得低笑了?一声:“母后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暗卫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这件事是拉拢漠北秦家的大好机会,不管是谁动了?军饷,只要揪出来,便一定能将秦七夜收入麾下,有?这一员大将,定能压三皇子一头。”
顿了?顿,暗卫又道:“虽然要给顺德帝当一回?刀,但这也是不破不立的好机会,顺德帝一直不想让殿下进?朝堂,殿下得自己想办法争取,杀几个贪官而已,不算什么。”
“原是如此。”季妄言微微挑眉,道:“母后想如何做?”
季妄言与三皇子斗的势同水火,皇后与丽贵妃也是互下杀手,他?们两拨人都是互相恨不得把对方剁成人彘的,有?这么个拉拢漠北秦家的机会,三皇子定也不会放过。
暗卫低声道了?几句。
季妄言翻着密信,可有?可无的听了?片刻,道:“办吧。”
暗卫领命而下。
待到事情处理完后,季妄言便起?身从紫竹园离开。
他?的小狸奴还等着他?呢。
他?翻墙走檐,立于屋顶上?,一路伴着月色,踩着树梢,直奔烟楣的梨花园。
他?落于梨花园的时候,乖楣儿已经睡熟了?,夏日天?热,她?便只穿着顺滑宽敞的雪绸中衣,玲珑的曲线冰肌玉骨,两只泛着粉的玉足卷着薄薄的绸缎被?褥,被?褥是深蓝色,更衬的那?双玉足格外玲珑剔透。
真的如同玉做的一般。
季妄言瞧的眼热,伸手过去捏她?的脚趾,一颗一颗,柔嫩可爱,烟楣困顿中被?他?捏了?两下,扭着身子把脚趾蜷缩起?来了?。
她?一扭身,身上?搭着的薄被?顺着滑顺的绸衣滑下来,便隐隐露出了?中衣内微鼓的小腹,季妄言惊了?一瞬,脑子里先是掠过了?“烟楣怀了?他?们的孩子”这一念头,转瞬间又意识到,不过半月功夫,烟楣能去哪儿怀?
他?骤然一个转身,在外间里瞧了?一眼,正瞧见满桌子被?吃光的菜,浓眉一挑,当场嗤笑出声。
小蠢猫,没?吃过饭么?
他?都没?撑大的肚子,被?一盘盘菜撑起?来了?。
季妄言回?到床榻前,见烟楣在睡梦中还不舒坦的扭着腰,便伸出手掌,以内劲灌体,在她?的腰腹间轻轻地揉。
“狸奴不乖。”季妄言蹲在她?的床榻间,一双丹凤眼里含着笑意,听着是指责,但却宠溺的不像话:“如此贪食,孤以后要看?着你吃饭了?。”
烟楣睡觉不规矩,四仰八叉的敞开了?睡,原本沉沉凉凉的肚子被?一只火热的手掌贴着揉,她?翻了?几个身,似乎滚进?了?一个宽敞的怀抱里。
坚硬的臂膀,火热的温度,她?一头扎过去,蜷缩起?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
季妄言觉得他?要被?缠死了?。
他?从未与人同床共枕过,烟楣真的像是一只黏人的猫儿一样,紧紧地攀着他?,肌肤柔温,呼吸轻细,软软的小身子贴着他?的时候,他?的骨头都舒服到打颤。
他?的胸腔紧紧的绷起?来,烟楣的手臂往他?身上?一压,他?觉得他?要喘不过气起?来了?,唯恐他?呼吸时的胸膛起?伏让烟楣惊醒。
好乖,好软,好香。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池月下逢。
她?再小一些,真是个猫儿就好了?,把人揣起?来,塞进?胸口,日日带着。
第24节
季妄言在朦胧的月色中看?她?。
眉目柔媚,琼鼻粉唇,浅浅的呼吸听起?来格外好听,他?忍不住凑近了?些,想与她?呼吸相闻。
太可爱了?。
哭起?来可爱,笑起?来可爱,咬他?的脖颈时可爱,吃饱了?把肚子撑起?来更可爱。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天?天?只知道练武,他?若是会一手好丹青,就将烟楣的模样画下来,烟楣的什么模样,他?都能活灵活现的记下来,待到他?们耄耋时,他?再拿出来与烟楣看?。
正在季妄言沉浸在与烟楣同床共枕的莫名亢奋中,不断靠近她?,嗅她?的发丝,捏她?脸上?的软肉的时候,季妄言突然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直奔烟楣的房间。
季妄言抬手,将床旁的帷帐挑下。
纱织素色的帷帐层层叠叠轻落而下,帷帐落下时,门外的人也推门而入,高声道:“烟楣,你可睡了??”
烟楣被?这声音骤然惊醒,一句“长乐郡主”已到了?唇瓣边,结果一睁眼,就看?见季妄言躺在她?身侧。
烟楣的头皮都跟着紧了?一瞬,第?一反应是完蛋了?,捉奸在床了?!
若是让长乐知道她?与太子两人是这种关系,不得把她?撕成两半吗!
而旁边的季妄言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脸。
小楣儿被?吓到的时候最可爱了?,杏核眼惊恐地瞪圆,唇瓣紧紧地抿在一起?,只会惊惧的盯着他?看?,像是被?吓傻了?的猫儿,动都不会动了?。
而此时,已经从外间走到了?内间的长乐高喊道:“烟楣,我要推门进?来了?,我有?话要与你说。”
烟楣的耳廓都被?自己的心跳震的“咚咚”响。
还是一旁的季妄言用力?的捏着她?的耳垂,将她?捏的回?过神来。
“好楣儿,她?马上?要进?来了?。”季妄言道。
果不其然,下一瞬,门外的长乐就已经推开门,冲进?来了?。
纵然是姑娘家,硬闯人家厢房也是无礼的,但长乐生?于西蛮之地,礼数本就不周全,年岁又轻,性子急躁,来了?京城后草草的学了?一身礼,但是在地位远不如她?的烟楣的面前,却从不怎么遵守,烟楣醒不醒不重要,随她?的心意才重要。
长乐冲进?来时,入眼便是一个重叠在一起?的帷帐,显然烟楣早就在里面睡了?,她?刚想撩开帷帐叫醒烟楣,就听见烟楣在里面道:“长乐郡主切莫掀帐!烟——烟楣衣冠不整,请您稍等。”
烟楣似乎被?吓到了?,连声音都显得尖锐,长乐心道,京中养大的女子就是矫情,她?退后了?两步,道:“我不掀帷帐,我有?话跟你说,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姐姐与我哥哥要成亲了??”
烟楣坐在帷帐内,隔着一层帷帐,外面的长乐兴致勃勃的与她?说烟桃与西江候世子的婚事,而烟楣与帐内的季妄言相对而——抱。
季妄言把玩着她?脚踝上?的护腕,怎么都不肯松开,漫不经心的靠在床榻边上?,挑眉欣赏她?的窘迫。
烟楣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她?一醒来,便是如此场景,只能硬着头皮、抓着被?褥,道:“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下的?”
“刚定下!”长乐道:“我一听这消息,便赶来与你说了?,到时候,你还可以来西江候府陪你姐姐小住。”
烟右相与西江候府身份还算匹配,左右她?□□后也是要娶妻的,娶一个烟桃,长乐心里还挺愿意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哥哥好像很不高兴,一直强忍着——大概是因为他?是被?人设计的缘故吧,也不知道是谁如此坏心眼,设计她?哥哥与烟桃。
而此时,帷帐里的烟楣都要哭出来了?。
季妄言非要抱着她?,他?长臂一揽,她?便反抗不得,整个人都落到了?他?怀里,她?又要哄着长乐,急的眼泪都在眼底打晃,她?正难受的时候,又听长乐道:“对了?,我尚有?一事想问你。”
长乐语气难得的有?些羞臊,她?道:“过三日,七月中旬,便是我太子哥哥的生?辰了?,你说,我送什么给他?好?”
季妄言垂眸去看?烟楣,眼底里满是兴致盎然。
烟楣犹豫了?一瞬,道:“应当是送些腰带、钱袋之类的物?品。”
其实?未婚女子是不能赠男子物?件的,他?日有?可能会被?拎出来当做“私通”的证据,但是既是太子殿下,那?肯定不会有?这种事情。
长乐在帐外听了?片刻,道:“好,我为他?做一个腰带。”
说完,长乐又兴冲冲的走了?,她?走的时候,还没?忘把厢房内间的门、外间的门都关上?、来去匆匆。
那?沉重的脚步声一路跑远后,烟楣才红着眼去推季妄言,推不开,干脆一口咬上?季妄言的脖子,小猫儿一样在他?脖颈间呜咽。
吓坏她?了?,季妄言讨厌死了?。
季妄言受不了?她?扑在他?怀里哭,把他?的骨头都哭软了?,他?顺势倒下,拍着她?的背吼:“好楣儿,孤不好,孤知道错了?,不哭了?,嗯?”
烟楣抽抽噎噎的转过身,不理他?了?。
季妄言只拍着她?的背,本想再与她?说说话,结果不过几息的功夫,烟楣又蜷着睡着了?。
季妄言看?的摇头失笑。
蠢狸奴,吃了?睡睡了?吃,日后要吃成肥滚滚的小胖猫了?。
他?给烟楣重新盖好被?子,然后从烟楣的厢房内离开了?。
他?今日要连夜进?一趟宫,明日去给他?那?个吃丹药吃成疯道人的父皇请安,顺便将秦七夜的事揽在手里。
这是皇后交给他?的任务:去向顺德帝请示,接下秦七夜,以及秦七夜带回?来的贪污案,解决这个案子,从而拿下秦七夜和漠北秦家,再借此进?朝堂。
他?需要这个助力?,若是能将秦七夜留在京中更好,可以为他?的左膀右臂,又能借此钳制漠北秦家。
一个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扫过,他?已经飞跃于房檐之上?,踩着瓦片屋脊,向皇宫的方向飞跃而去。
夏夜的大奉十分喧闹,盛世太平万朝来贺,内城的街巷中人潮如织,瞳色肤色各异的人群在其中走过,不少人沿街叫卖,他?立于高处,向下一望,每条街巷都是明亮的,喧闹的。
这就是大奉。
繁华,强盛。
这里的每一片土地,每一个人,每一片瓦,都将是他?的。
季妄言静立片刻后,压下胸腔中的澎湃,与屋檐上?掠过,踩过瓦片,远远地奔向了?皇城。
皇城外有?一片护城河,将内城与皇宫隔开,季妄言远远落于护城河外,从官道走上?去,有?金吾卫的侍卫上?前来为他?检查,确定是太子后,便放行入内。
皇宫重地四面环河,火把一照灯火通明,没?有?任何隐匿身形的可能,侍卫十二个时辰轮班,一只野猫都别想进?宫内,以前也有?刺客想埋伏在水里,但一探头就被?弓弩射死了?。
季妄言入宫时,他?的大伴汪仪早就等到了?宫口处,提着一口莲花宫灯,见了?他?便恭敬地弯腰躬身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季妄言点头。
汪仪一路随着他?回?了?东宫,与他?闲话道:“太子久久不回?宫,皇后想您的紧。”
季妄言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说话间,他?们走过金檐玉瓦,踏过了?墨石地砖,走过了?长长的台阶,在一众宫女的跪迎中回?了?东宫。
东宫极尽奢华,宫中悬挂的夜明珠将整个东宫照的灯火通明,季妄言入了?东宫,躺在他?宽敞的床榻上?时,脑子里闪过的却是烟楣那?间小厢房里,他?与烟楣挤在一张**?时的感觉。
他?连衣裳都不想换,倒在塌上?睁着眼等,等到次日天?明,卯时便去寻了?顺德帝。
夏日卯时,天?已透亮,昨日露重,清晨便有?一股湿意扑到人身上?,途径御花园时,一股土腥的潮气混着花香混到他?衣摆间,穿过御花园后,季妄言在太极殿门口站定。
太极殿恢弘高大,台阶共九阶,门口守着两位小道童。
没?错,小道童。
大奉第?三代皇帝,顺德帝,崇尚道教,修仙修魔怔了?,出行都不用太监和宫女,只用道童,道观一年修了?十几座,从京城修建到金陵,几乎要遍布到整个大奉。
去年,顺德帝还刚派了?一艘船出海寻仙,带走了?五百童男童女,至今也没?回?来。
隔着太极殿的门,季妄言看?见里面香火缭绕。
他?在门外请见后,由小道童进?入太极殿内通报,不过片刻,小道童便出来,与季妄言行了?一个道家礼,道:“太子殿下久等,凌霄道人唤您进?去。”
凌霄道人,就是顺德帝的道号。
每次季妄言听见了?都发笑——堂堂帝王,生?下来便富有?四海,竟痴迷这些东西,年年都要花费数十万两银子,用来熬制那?些虚无缥缈、返老还童的丹药,何其荒谬。
待到他?继位,他?会亲手把这些道人给顺德帝送去陪葬的,让他?们在阴曹地府继续修仙吧。
他?心藏杀机,但迈入太极殿内时,面上?却不怒不喜,平静的瞧不出任何神色来。
太极殿内极为宽敞,四周门户紧闭,一进?来,便能瞧见一副很大的阴阳鱼画卷,大殿最上?方有?一方矮案,案上?摆着一个香炉,香炉内插着三根烟。
在矮案之后,坐着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烟雾缭绕挡住了?他?的眉眼,待走近了?,才能瞧见他?的模样。
瞧见他?的第?一眼,便让人觉得太瘦了?。
太瘦了?,瘦的像是只有?一把骨头,人都要脱相了?,皮肉耷拉下来,脸颊上?还有?老年斑与深深的纹路,一张脸苍白干枯,像是一截朽木。
季妄言进?来时,脚步声放的很重,在矮案前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顺德帝没?有?回?应。
季妄言便安静地跪在矮案之前,跪着等——顺德帝不理人是常事,且等着就行。
他?等了?片刻,顺德帝没?睁眼,外面倒是又进?来了?一个小童,在顺德帝耳畔耳语了?几句之后,又退下。
半晌后,门外又进?来一个人,季妄言没?有?回?头,他?听见那?人走到矮案、顺德帝的面前,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妄言背对着来人,讥诮的勾起?了?唇角。
是他?的好三弟,三皇子季子安。
季子安今年年方十九,比季妄言小一岁,眉目温润,下颌尖俏,有?几分女相,瞧着像是谦谦君子,满身文气,不似季妄言一般总是居高临下、睥睨着看?人,而是面容含笑,说话轻声细语,使人如沐春风。
他?与季妄言站在一起?,像是一只鹿站在了?狼的旁边一般。
不过,顺德帝也是一样的不搭理季子安。
季子安便也跪下,在季妄言的半步之后。
季妄言为太子,旁的皇子都要遵礼。
两人跪了?足足一炷香的时辰,顺德帝才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盯着他?们二人看?。
顺德帝临近知天?命的年岁,但身体状况却像是耄耋之人,空****的只剩一层皮囊,开口说话时声线嘶哑,道:“你们二人为何而来?”
顺德帝修道时一向不喜欢有?人打扰,季妄言便先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为漠北秦家小将秦七夜而来,据说秦家检举贪污,儿子愿为秦家调查此事。”
一旁的三皇子季子安赶忙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也是为此事而来,秦家为我大奉戍守边关百年,儿臣自当为秦家做些什么。”
季妄言冷笑。
丽贵妃的手也挺快的,他?不过比三皇子先了?一步罢了?。
看?来,丽贵妃也想让三皇子拉拢到那?位秦家小将。
而顺德帝掀起?眼皮,目光淡漠的在季妄言的身上?划过,落到季子安的身上?时多了?几分暖意,顺德帝道:“此事便交由太子殿下来做吧。”
顺德帝这般一说,季妄言的心反而沉了?几分。
每每他?与三皇子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顺德帝都会给三皇子,而此次,顺德帝这般顺利的给了?季妄言,季妄言并?未高兴失态,反而顿生?警惕。
一旁的季子安倒是失落,还有?些急躁:“为、为何不能让儿臣来办?儿臣不弱于皇兄的!”
第25节
他?此言一处,季妄言立刻道:“儿臣也这般想,三弟一贯聪慧,不若此案便由儿臣与三弟一起?来主审开办,左右都是为了?我大奉朝臣,不分是谁主办的。”
他?递了?根杆子,季子安立刻顺着便爬上?来了?,他?急迫道:“好!好,父皇,儿臣要与皇兄一起?来办。”
顺德帝的眼眸掠过季子安,沉沉的盯着季妄言看?了?一眼,那?双浑浊的眼眸里有?浓重的不喜,直直的刺在季妄言的脸上?。
季妄言毫不避让的站着。
年迈枯朽的帝王与野心勃勃的太子,只需一个眼神,都能读懂彼此眼底的深意。
你给我挖坑,我偏要拉着季子安一起?下去,你奈我何?
而季子安根本没?察觉到他?皇兄与顺德帝之间的交锋,他?有?些坏心思,但脑子也不够用,需要有?人时常提点,只把他?一个人提到季妄言面前是不够看?的,季妄言能一个人把他?耍得团团转。
而此时,顺德帝已经收回?了?眼眸,坐定,道:“那?便交由你们二人一道查吧。”
季子安大喜,道:“多谢父皇。”
季妄言行礼,面无表情的道:“儿臣告退。”
季妄言与季子安一路向后退,退出了?太极殿后,才转身向外走,季妄言嫌恶的甩动衣袍,将身上?的香火气渐渐甩散。
他?身后的季子安一出了?太极殿,便问道:“皇兄打算如何查此案?”
季妄言只道:“三皇弟可有?什么好建议?孤对此案尚是一头雾水。”
季子安脸上?一闪而过掠过几分得意,却只道:“子安亦是不清楚,皇兄这是要去哪儿?”
“孤要去一趟国子监,取些东西。”季妄言将季子安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道:“明日,孤再去找秦小将军问话。”
季子安一双眼滴溜溜的转,没?有?讲话,而是拜别了?季妄言后,自己悄悄走了?。
一猜就知道,季子安是想先下手为强,趁着季妄言回?国子监,自己先偷偷去找秦七夜,试图先跟秦七夜打好关系,以此来拉拢秦七夜。
季妄言嗤笑一声,没?管季子安。
他?这三皇弟总是爱做这种蠢事。
他?不屑跟季子安争这些,而是出了?宫、一路纵马,去了?国子监。
他?到国子监的时候已是巳时,天?色明亮,他?纵马入国子监,经过雾松林,踏过边月湖,最后到了?学堂外。
季妄言到学堂窗外,立于马上?向窗内一看?,便看?见烟楣咬着毛笔的顶端,愁的脸都鼓起?来。
今日学的是九章算术,教他?们九章算术的夫子一向严苛,而九章算术,又难到离谱,寻常没?有?基础的人听都听不懂,烟楣显然又是个脑子不开窍的小蠢猫,此时十个手指头全用上?了?,愣是没?算明白夫子的题。
等到夫子公布答案的时候,烟楣肉眼可见的泄气了?,方才昂的高高的小脑袋一下子垂下去,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纤细的指尖将脸蛋撑的挤出来一块软肉来,她?歪着脑袋看?着讲台上?的夫子,仿佛在看?一根迷魂香在讲话。
看?不懂,还很困。
烟楣打了?个哈欠,貌美娇嫩的脸蛋都挤到一起?,连眼睛都看?不见了?,粉嫩的舌尖抻长了?在唇瓣上?**,想要抻个懒腰,又记起?来这是在学堂,赶忙收回?了?胳膊正襟危坐,格外可爱。
季妄言低笑一声。
小蠢猫,睡不够么?
他?本不是有?什么耐心的人,但今日却愣是在雾松林里等了?半个时辰,等到午时下课。
他?瞧了?烟楣半个时辰。
小蠢猫挠头,偷看?别人写题算数,闲得无聊咬指甲盖,低头愁眉苦脸看?算数题。
几道算术题,能把她?逼的坐立难安。
就这点本事,能做什么官?
老老实?实?当他?的侧妃吧。
季妄言从马上?下来,让暗卫将他?的神驹带走,他?自己一人靠在雾松林的树干上?,偷来浮生?半日闲。
有?烟楣看?,那?夫子的声音都不觉得呱噪了?。
而这时,季妄言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本以为是路过的夫子,没?有?在意,但是对方却在季妄言的不远处停下了?。
季妄言习武多年,百步之内一旦出现人,就会本能的去扫上?一眼。
他?正看?见周行止那?张清隽雅逸的脸。
季妄言的唇瓣微抿,原本含着几分笑意的丹凤眼渐渐凉下来。
正巧,远处有?钟声响起?。
苍苍雾松林,杳杳钟声午。
是下学的时候到了?。
台上?的夫子停止授课。
学子们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待到夫子走后,学子们才三三两两的活动着跪麻了?的腿脚,往学堂外走去。
烟楣与长乐一道往外走。
她?们二人并?肩而行,走出学堂的时候,长乐一眼见到了?站在雾松林的太子,长乐不由得高喊了?一声:“太子哥哥,你来等我么?”
而烟楣也同时一眼看?见了?一旁的周行止。
周行止之前并?未见到太子,此时他?眼里只有?烟楣,也根本没?去看?雾松林那?边的太子,他?快步走到烟楣的身前,盯着烟楣看?了?片刻,然后目光游离了?一瞬,随即语气生?硬的道:“烟楣,之前我约了?你,你不肯赴约,那?我便来找你——关于你退婚的事,我母亲不同意,这个月底,我母亲会差使媒人上?门提亲,你且在烟府内等着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