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芒眼底的光彻底消失, 挂着泪的眼睛空洞洞地望向天?空,四肢僵直,浑身沾满了血污, 脏兮兮的。
她再也不?是刚才那个可爱得让人不?忍伤害的小姑娘了。
她死了, 身上的诅咒也消失了——这一点?, 谢青灵能感受得到。
心里再也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与怜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怅然的感觉,填满了心房。
天?空上, 奔马般的白色流云被风吹着, 依旧不?停地往西边流去,倒映在小芒闭不?上的眼睛里。
谢青灵用手把小芒的眼睛合上, 对着队友说:“行了,你?们可以过来了。”
事情已经结束了。
居然只有一个小白兔,没有其他同伙。
谢青灵有种不?真?实感。
她有种莫名?的、强烈的直觉——十一方也已经陷入到了无人可用的境地了。
这一点?,和部门这边倒是如出一辙。
甚至,部门这边要更强一些。
这一次如果能一举把鹰山分舵给端了,那么十一方才是真?正的元气大伤。
听?了谢青灵的话, 众人围上前来。小白兔死了之后,他们都感觉心里少了一种束缚感,自在多了。
杨八端端详着小芒的伤口, 又看向谢青灵,眯着眼睛问:“你?们学医的人都这么变态吗?”
谢青灵:“不?要以个体行为概括集体。”
变态可不?是什么好话,这锅医学生可不?背。
不?对,为什么是“你?们”?
谢青灵转过头来问:“还有谁?”
王孙花花说:“顾莲生。”
哦……顾莲生确实挺变态的。
第一次见面就要拿她试药。
谢青灵倒是没帮他反驳什么。
杨八端最后看了一眼小芒的尸体, 又抬起头来看向谢青灵:“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学医的, 在面对这些可爱的小动物?时就真?的没有一点?点?恻隐之心吗?不?觉得下不?了手吗?”
他的眼镜镜片折射出微弱的光亮,镜片下目光认真?,确实是在真?诚发问。
对于选拔赛上谢青灵能够轻易逃出他刑罚场这件事,杨八端始终有些想不?通。他当然不?会?再有什么不?必要的怀疑,只是好奇为何?面对着这么可爱的生物?,谢青灵居然也没有半点?动容?
要知道,讹兔的天?赋让它看上去可比普通的小兔子还要可爱百倍。
只能说遇上谢青灵,算小白兔倒了大霉。
谢青灵也感到很奇怪:“我?又不?是变态,审美也很正常,可爱就是可爱,不?可爱就是不?可爱。你?们都觉得它们可爱,我?为什么会?觉得不?可爱?”
“但她可爱和我?想杀她并不?冲突。”谢青灵说,“你?们才奇怪,居然会?因为觉得可爱就下不?了手。像你?们这样的,上解剖课是要被我?老?师骂的。”
杨八端:“……”
“所以我?们接下去,要往哪个方向走??”王孙花花插话道。
她看向谢青灵,刚刚谢青灵和小白兔交谈了很久,他们离得远听?不?清,也不?知道谢青灵有没有逼问出个什么来。
“天?坑。”
谢青灵说:“她说她是住在天?坑里面的,不?被允许就不?能出来。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否有所隐瞒,但她是触发了某些不?能说的词汇,所以才会?死,话的可信度应该是有的。”
杨八端愣了一下,“……不?是你?杀的吗?”
“我?不?杀她,她一样会?死。她的心脏里养着噬心盅,一旦触犯禁忌,盅虫就会?要了她的命。”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此时,谢青灵身边传来了一道男声。
沈怀州说:“这和她的天?赋有关。她的天?赋和马夫类似,是触发式的,但能得到比马夫更详细准确的信息。”
杨八端侧目看向那个逐渐显露出人影的地方。
他已经知道要怎么准确掌握沈怀州的方位了——谢青灵在的时候,往谢青灵身边找就行。
不?是在左边,就是在右边,总归是在谢青灵身边的。
杨八端收回目光:“那就往天?坑找。”
他拿出了地图册,开?始在图上寻找了起来。
在官方的地图手册中,是有标记天?坑的地点?的。
王孙花花蹲在一旁,一只手撑着下巴,想了半天?,询问道:“可是,天?坑不?是麻风病人居住的地方吗?我?看着她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呀。”
“她是没有麻风病,但也不?是个正常人吧?”杨八端视线依旧停留在地图上,同时对王孙花花说道,“不?爱学习的王孙小姐,你?好好想想,正常人谁长着一对兔耳朵?”
“……可是天?坑里面的人都关了一个世纪了,现在还有人居住吗?时间也太久了,比部门存在的时间还久啊。”
“当初被投放到天?坑里面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他们可能生下了后代。一个人的生命会?终结,但人类的族群却?可以通过繁衍不?断地延续下去。”
杨八端找到地方了,指着地图上一个点?说:“走?——往西北方向走?。”
既然已经决定了方向,那剩下的就是赶路了。
鹰山的路非常难走?,无人走?过的小道长满了杂草。路边长满了高大茂密的树木。香樟、榕树、扁桃……它们已不?知在此静候多久,也不?知寂寞了多久,挺立着舒展的枝干看着底下的行人走?过。
第210节
树枝上垂下丝丝缕缕的藤,像挂满了一幕幕细密的帘。
越往里走?,树木越发茂盛,粗壮的枝干与繁茂的树叶在土地上投下大片大片湿润沁凉的阴影,即使树林外面光线还很充沛,但树林里面却?像是天?黑了一般。
视线严重?受阻,这导致唐元骁和毕方在空中也看不?清地形,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树冠铺成的帘子,黑压压地将地面与天?空切割成两块,探路探得很勉强。
无奈,唐元骁只能弃鸟下来,徒步走?路。
如此一来,前进的效率就大大降低了。
谢青灵甚至要怀疑这些茂密的、无人修理的树木,是一种有心的阴谋和布置了。
越走?越进入深山,越走?越深入别人的地盘。
路越来越黑。
到最后,只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人世的喧闹与他们彻底隔绝开?来。
呼吸间,除了山间过分清新?的空气之外,还充斥着腐陈落叶的气息。
落叶堆积如山。他们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六人停下来,在原地休整一番,然后继续往前。
终于,大概在下午两点?,距离出发五个小时之后,杨八端说:“就在这附近,大家仔细找找,别错过了。”
天?坑,顾名?思义,那就是个坑。
不?知道坑小坑大,也不?知道会?坐落在哪个地方。
不?过,六人也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因为天?坑虽然找不?到,但地上总有路径可循——一条非常非常隐蔽的小道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草丛里,泥土的黄色在一片青色中**出来,仿佛藏在衣缝里的一条拉链。
顺着这条道走?去,六人没找到天?坑,倒是找到了一个倚靠在青石上的老?奶奶。
老?奶奶已经很老?很老?了。
嘴巴瘪瘪的往里边塌陷,一张脸皮又黑又瘦,树皮一样挂在脸上,条条沟壑都在彰显她的年龄。
下垂的眼袋之上是两条细线——臃肿的眼皮堆出了这两条细线,她老?得几乎睁不?动眼了。即使她的骨骼轮廓能让人隐隐看出她年轻时也曾是个婉约的美人,但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件事了。
只能感觉到衰老?。
她光是坐在那儿,就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这股味道,比森林里堆积的陈腐树叶还冲鼻,让人一眼瞧见了,就能闻见她日薄西山的老?去的味道。
在看到了老?人的同时,走?在最前面的杨八端就朝停下脚步,向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其他人纷纷停住脚步。
谁都没有出声。
已经到了山林深处,别管是遇到什么,都足够他们小心警惕。
更何?况是这个浑身写满怪异的老?人。
此时,老?人却?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一样,侧耳过来,高声道:“小芒,是你?吗,小芒?”
她转过身来,眼珠子那里却?没有太多光亮,是浑浊的灰色。
她这一双眼睛已经老?到不?好使了,看不?清来人的脸,甚至朦胧间确定不?了对面几人站定的位置。看上去,她似乎是将视线定在了他们身后的那棵老?榕树上。
谢青灵站定了有一会?儿,脑海中的声音没有任何?响动。
这个老?奶奶不?是鬼怪。
“我?没什么发现。”谢青灵对早就在等待着她说些什么的杨八端说道。
杨八端又看向王孙花花,王孙花花也朝他摇摇头:“我?也没感受到任何?有关诅咒的气息。”
只有腐朽的味道,只有老?去的味道。
王孙花花掩了掩鼻子。
杨八端说:“想办法问问。”
目前这个老?人看起来只是个人类。
“我?过去吧。”谢青灵说,“我?比较合适。”
她有一个可以脱身的傀儡,不?管遇见什么问题,都能及时脱身,其他人就没有她这个优势。
说着,她往前走?去,走?到老?奶奶身边。
“婆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老?奶奶尽量将目光看向谢青灵的方向,看了许久,似乎在辨认她的轮廓。
片刻后,老?奶奶的眼珠子扫兴地移开?了:“不?是小芒啊。”
“小芒是谁?”
“小芒……小芒她是我?的孙女。”老?奶奶皱起眉头,“小芒今天?好久不?回家,我?好像听?见她叫我?了,出来找找她。”
“这孩子真?的太淘气了,在外面玩了这么久,连回家吃饭都忘记了,也不?体谅体谅老?婆子我?的腿脚不?好,跑这么远,我?都快认不?得回家的路了。”
“对了,你?见过小芒吗?”老?奶奶忽然转过来,语气急切地问道。
她那两颗微微凸起的浑浊眼球没有亮光也没有神采,此刻正紧盯着谢青灵的眼睛。
她说:“她有一对兔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