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成和开拓,其实都同样不易,但守成的话,除了错综复杂的外界形势,自己的内耗,更加不容忽视,你把太多的时间精力耗费在坊里了,好不容易到了现在,腾出空来开拓进取,却又依然在走受制于人的老路,一旦达到了自己所能掌控的瓶颈,必然会有反噬的力量开始作怪,消耗你无数时间和精力。.
这些反噬的力量,有如今的世道,各大势力的格局,有铜山的炼器师同行们,各处工坊,也有本坊元老,甚至是你自己家族中想要争权夺利的野心之辈!”
萧清宁暗思了一番,无奈点头道:“如果我是男丁,可以出任家主,还有几分破解的机会,但我只是女儿身,天生局限于世道人心,实在太难了。可是夫君啊,你明明知道这些,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对付我?”
她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凄婉,只可惜,遇到了李晚郎心如铁,也没有什么用。
“因为我自己也搞起了作场,知道其中深浅!我仅仅只在天工坊中待了几年,接触上下管事,杂役,就了解到不少经营作场的要诀,搞得有声有色,可以想像,别家的有心之人,虽然现在还做不到与天工坊抗衡,但不久的将来,一定也可以做到,我们不能把眼光局限于现在,要看到将来。
其实我也知道,萧家和公输长老等人之所以肖中我,力主把你嫁给我,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我手中的独门秘法,那些安大师、吴冶子想要的东西,萧家已经顺利到手了,说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缺陷,要从根子上改变!
我们再说开拓,相比守成,自己开拓事业的前程远大多了,只要修持自身,积极进取,再如何不济,也能凭着本身的实力闯出一番名堂,更关键的是,这些全部成就都是自己的,将来也可以反馈自身,用于追寻长生逍遥的大道之机,如果长生逍遥无望,则可以恩泽后人,惠及子孙!
既然萧家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出路,你又何苦紧守着不放?早早把位置交出,谁爱坐谁坐去吧。”
萧清宁的本意,是听李晚怎么说,但却不曾想到,他竟然还真说出了一大通道理,不由深思起来。
其实她也是聪明之人,又历练多年,李晚言辞之中的漏洞,还有种种诡辩,夸大还有歪曲,都一清二楚,但在婚姻一途,成家立业,却是不折不扣的新人,终究难逃女生外向四个字。
李晚这一番话,中心意思非常直白,只差就没有直言:既然都已经出嫁,与其继续为萧家做事,不如为他做事,两人夫唱妇随,共创一番大业。
但她却不点破这些,因为抛开男人自私自利的鬼话不论,这些东西,还真就是她的追求!
李晚的阴谋算计,虽然深深刺痛了她,但却也由此而看到新的契机,竟似有种拨云见曰,破解迷局的快意,也令得她不由自主地怦然心动起来。
李晚见她还是心中有结,也不逼她,转而言及其他:“别的我就不论了,单论这修真界中,财富与势力的高低,我且问你,真正的世家大族,有哪一个是靠着商贾手段,买卖流通获利的?”
萧清宁微怔,道:“没有。”
“不错,没有一个!”李晚道,“真正的世家大族,坐拥灵峰,洞天福地,从中开辟灵矿,种植灵田,自有天生地养的上好宝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才是雄踞天下的模式!”
李晚这一番所言,却是论及各大势力的立身根本。
以普通灵峰计,最贫瘠的,也能开辟一座小矿场,少说也有上百座矿田,以每座矿田年产百万灵玉计,总共上百座,就是上亿!
而普通灵峰都有如此出产,更好的上等灵峰,福地,更加能够开辟中等矿场,上等矿场。
中等矿场可以开辟的矿田多达千座,年产十亿以上,上等矿场,更是多达万座矿田,年产百亿!
见萧清宁若有所思,李晚趁热打铁道:“我们虽然时运不济,不是出生于世家大族的豪门子弟,但既有结丹化婴的良机,争取占据灵峰,开创基业,却也有机会的,得其一座灵矿,就是上百作场,相当于萧家全部的家业!
再不济,我专注于炼制宝器,年获千万利,也相当于十座以上作场。萧家虽然人丁不少,但却大多都是炼气、筑基修士,不提合并起来的百座作场,单只看一家一人,哪个及得上我?你要帮着萧家打理产业,还不如帮我,你可是我妻子啊。”
这又是诡辩,就算在豪门当中,没有达到结丹境界的“一家”、“一人”,也不可能比得上他这样的结丹修士,除非是嫡系继承人。
这根本没有什么可比的。
不过萧清宁都懒得驳斥了,诡辩之所以为诡辩,不是胡说八道,那就终究还有几分道理。
李晚一席话,又说得萧清宁动摇起来。
李晚对她心思的把握,实在太准了,如今的形势,是他们已经成亲,生米煮成了熟饭,只要巧妙避过宗族,缩小到家庭一面,就没有什么是说服不了的。
输了家族,却赢了家庭,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并不是无法接受的结果。
如果姓子再柔弱一些,为人再自私一点,干脆帮着丈夫搬空家族,吃里爬外,都是屡见不鲜,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李晚如今并没有要她那么做,只是要她放手,依从夫家,更加容易接受。
“帮你……”
长久以来,压在肩上的沉重负担,被长老、族人逼迫的委屈无奈,渴望有强者庇护,有父母长辈遮风挡雨的期盼,化作莫名的情绪迸发出来。
萧清宁不禁方寸大乱,涩声道:“你让我考虑一下。”便匆匆结束了这次的谈话,自行回府去了。
施皓光面带笑意,从外面走了进来。
“恭喜李道友,大事可期矣。”
他看到萧清宁神思不属地出去,虽然没有听见他们夫妻对话,但也大致猜到怎么回事。
李晚失笑道:“是大事可期,但也没有什么值得恭喜的,欺负自家妻子,不算本事啊。”
施皓光不以为然道:“李道友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又何必犹豫?”
李晚道:“我没有犹豫,我们炼器师,最讲究物尽其用,其实人又何尝不是这样?不过粗暴过后还需温柔,待我回去哄一哄她,别生出枝节来。”
施皓光哈哈大笑道:“那李道友还是快回家吧。”
李晚当即便回府中。
他现在娶了萧清宁,便把过去暂借天工坊的府邸交还,回的当然是萧清宁在这里的住处,结果问过府中人才得知,萧清宁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中,生着闷气,连平常亲如姐妹的林静姝想要过问,都没有搭理。
李晚深知,她心里面有怨气,不使姓子才怪,不过他也不担心,萧清宁外表冷艳高傲,人前也显露坚毅果敢,内心里却很柔弱。
这柔弱,不是在行事的手段,而是骨子里的本质,要不然,也不会听从长辈摆布,嫁给不算熟悉的自己。
这是一个责任心极强,重视道德礼法,家庭,伦常,远远多于重视自身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当今人心不古,已经极少了,李晚洞房花烛之后,渐渐摸清她的底细,心中就在狂喜,这次真的是运气逆天,娶到宝贝了。
兴奋的程度,简直胜过得到《器宗大典》这样的宝物。
因为对自己的判断极有信心,李晚不紧不慢地派侍女小莲打探消息,又温声细语地隔着门说了一通好话,就让萧清宁开门,放自己进去。
无人知李晚是怎么劝的,晚膳时间,萧清宁钗横鬓乱,面似憔悴,又似带着几丝红润,神情古怪地跟着李晚出来。
林静姝满脸狐疑地看着据说是进房商量事情的两人。
李晚神清气爽地坐上主位,道:“虽然我等修士,凡食少益,但也多少算是炼精化气的根本,还可愉悦口舌……好了,都看我做什么,开膳吧。”
林静姝道:“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李晚看了她一眼,道:“没大没小,夫君和姐姐,也是你能管的吗?”
林静姝暗啐一声,她已经从萧清宁的神色看出来了。
萧清宁脸上挂不住,道:“夫君,坊主之位,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李晚道:“没关系,我们元老会上见真章吧,等结果出来,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不过到时候,你得愿赌服输才行。”
萧清宁神情坚定:“我会说到做到,但如果夫君你输了……”却是一副不信自己会输的自信神情。
李晚笑道:“如果我输了,一切尽由你说。”
萧清宁道:“那我就放心了。”
李晚闻言,心中轻笑,他其实并不怕萧清宁和自己作对,怕的是她又哭又闹,寻死觅活,到时候就算真能如愿以偿,彼此面上也不好看。
现在看来,这女人刚刚出嫁,还没来得及学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