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流逝, 明央双手托腮，眼睛随着秒针的摆动而打转。
屁股麻。
她站起来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一边溜达一边继续看时间。
已经过了几十分钟了, 顾言秋依旧没有回来的意思。
她心里直打鼓，最后实在等不住，正要跑出去看看情况时, 门自外推开。
推门的是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女生, 旁边跟着顾言秋。
她没有理会面前的明央, 低下头笑眯眯地对顾言秋说, “期待你的回应, 再见。”
回应？
什么回应？
没等明央问清楚情况, 对方便转身离开。
房门重新闭合，顾言秋绕过明央，沉默地去位置上收拾自己的书包。
明央愣了会儿追过去，拉过他的手, 和顾言秋大眼瞪着小眼, “那个人把你叫过去是做什么呀？”
顾言秋并不隐瞒，言简意赅：“他想收为我学生，问我同不同意。”
明央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那位老者的面貌。
从身边人的反应还有主持人的介绍来看, 应该是一位大人物，要是顾言秋真的跟着他, 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那你答应了吗？”
“再考虑。”
明央歪了歪脑袋，不解道：“你不是很喜欢学习吗，我觉得你应该答应下来？还考虑什么呀？”跟在老教授身边, 可比培训班省事多了, 再说, 以顾言秋的聪明才智, 只要跟在对的人身边，肯定能发扬光大的。
所以她想不明白，顾言秋如今的顾虑是什么。
顾言秋只是说：“他还提议当我的监护人，如果我愿意，我可以一直跟在他身边。”
施老膝下有一儿一女。
女儿一直在国外做科研，儿子是他的学生之一，可是一次实验意外夺走了他的生命，不久后，唯一的孙子也因病去世。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年龄应该和顾言秋相仿。
老人也许是把他当做了寄托；又或者是单纯的于心不忍，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
顾言秋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有直接拒绝，也不知为何，他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明央。
他不露神色，眼神却忍不住偷偷打量向她此刻的表情。
如果她露出哪怕一点不快，他想他都会有理由去拒绝。
可是小姑娘的眼睛亮闪闪的，没有丝毫反对，那双澄澈的双眸倒映着他向来平静甚至是有些冷漠的眉眼，片刻露出一个说得上是喜悦的笑容。
“那更好了呀！”
此话一出，顾言秋眉头皱了下。
“你同意？”
这回换明央困惑。
本来以为按照她黏人的性格，估计会反对或者闹腾一番，可是……
顾言秋有点不爽。
“他只提议收养我，没有把你考虑在内，如果我同意，你就不能跟在我身边了。”
“没关系呀。”明央并不在乎这件事，有条有理地帮他认清目前的局势，“现在大伯父他们被抓，我们本来要重新寻找监护人。如果施老真的是他们说得那样好，那你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以前两人在一起那是被逼无奈，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明央没有理由让顾言秋拒绝，她也不是必须要和他住在一起，何况……
“我们平常也可以见面的，你要是愿意，我们周末可以一起出来玩。再说。平常上学也见不到，所以也不算分开。”
江城就这么大。
等周末或者放学，他们还是可以像原来那样继续在一起，对明央来说，两个人只是分开一起生活，其余和以前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顾言秋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那你呢？”
“我？”
明央难住了。
她还真的没想过自己。
原本想着，等把钱从顾家拿回来，两个人就在外面找个房子住。
她会做饭，生活上也不需要大人的帮忙。
可是这里的世界观很奇怪，未成年必须要有监护人，如今顾言秋找到了他所属的监护人，明央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或许可以去许家？
许听景是一个很好的哥哥，能和他一起生活肯定也很开心，但是一想到许听景和明砚是好友，明央就立马否决。
那就沈家？？
不过沈嘉烁已经有沈嘉昔一个妹妹了，明央不想和小奶昔抢哥哥。
思忖片刻，明央很快有了主意：“我、我可以去孤儿院？”
她看过新闻，孤儿院都是没人要的小孩，和原来的育儿基地水准差不多，左右都是吃饭睡觉的地方，明央并不挑。
顾言秋一声轻嗤：“你拿那么遗产去孤儿院，也不怕他们杀人抛尸。”
明央：“……”
对嗷，她都忘记这件事了。
她现在可是怀揣巨款的小富婆！！
那就……那就只能去许家了？
叩叩叩。
两个小朋友正商量着未来的去处，敲门响了三声。
进来的是派出所那边的人，她扫了眼两人：“小朋友，方便和我们走一趟吗？我们想找你们谈一下关于你们伯父的事情。”
明央和顾言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跟随辅警回到派出所。
看着熟悉的地方，亲切感油然而生，不管是孤儿院还是许家，警察局才是她永远的家。
也许能和民警商量一下，住在警察局？
这里吃得好喝得好，大人们说话还好听，住在这里肯定不用担心受欺负。
明央异想天开起来。
他们被带到了小房间。
咨询案件的是一名学过心理学的女警，可以很大程度缓解小孩子的焦虑。
顾言秋不怎么说话，回答问题的基本都是明央。
她答得十分细致，最后将那本笔记本递给了他们，女警看过后沉默了一瞬，什么也没说的摸了摸明央的头。
结束谈话不久，有民警来找他们：“一个叫许听景的人来接你们了，是你们认识的人吗？”
明央嗯了一声。
女警将两人送至门前，黑色商务车就停在路边。
许听景站在车前，特意戴了口罩，见到二人身影，他抬手招了一下，随即来到他们身边——
“还好吗？”
明央点头。
“走吧，先去我那里，云安也很想见你们。”许听景知道顾言秋不太喜欢和人接触，便只牵起了明央的手。
两人现在也没地方可以去，只能先到许家应付几天。
**
由于这件事情况特殊，警方很快就公布出所有细节，同时还放出了对前保姆许姨的采访。
许姨亲口承认，真正的虐待者是顾家夫妻二人，她只是迫于无奈才成了替罪羊。紧接着，警方又找到顾家的私人律师，一番调查后，律师也承认几年前收取了顾桦峰的好处，原本财产最大的继承方为顾言秋。
警方同时还收到匿名举报，里面整理着顾桦峰历年来的税务，逃税总计千万，除此外，新项目还涉及非法集资，多种罪状加在一起，够他在牢里面坐到老死了。
更让人惊愕的时候，采访又曝出明央与顾家并无血缘关系，她是顾老不知从哪里收养来的孩子！
信息量爆炸，全网震惊。
#细数顾氏之罪#
#明央顾言秋不是亲兄妹#
#小小科技家#
#视频#
多条词条关联，每一条的内容都让人惊愕不已。
[吃瓜少女V:总结一下，这对恶魔夫妇不但侵吞人家财产，几年来还一直对他们实行虐待，除此外还偷税漏税，非法集资，为了逃避罪责还找了替罪羊，只能说走到这一步是他们自己活该。]
[月亮升起来了：网上冲浪这么多年，央央和零一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可怜的小孩，妈的，眼睛尿尿了。]
[不过六级不改名：所以他们之前在节目上对恶魔夫妇表现出厌恶，是因为他们原本每天都在遭受水深火热啊！那家人还利用网络舆论引起对两个人的网暴！]
[牛牛：气死了气死了，所以真的没人说说他们以后怎么办吗？]
[澄澈的心：我更震惊的是明央和顾言秋竟然真的无血缘关系，两个人这么久以来都是相互取暖，更好哭了。]
[g：知情人士爆料，有富豪愿意成为他们的监护人。]
[一串代码：还是算了吧，他们两个现在就像是背着大袋黄金的小羊崽子，人人都觊觎，国家能不能给予帮助啊？]
[我的怀抱为你敞开：T^T央央和零一块来和ee生活，ee愿意养你们！小饼干小果冻全给你们吃。]
[你算哪根葱：央央你看，上面那个怪ee只给你吃小饼干小果冻，我不一样，我给你吃肉肉。]
[啊啊啊啊我的猫：视频我根本就不敢看下去，甚至都不敢细想他们原来的生活，只有一句话，重刑！！！！]
“……”
比起谴责恶魔夫妇那一家子，更多人关心的还是他们的未来。
毕竟两个小孩无父无母，现在也没有直系亲属，名下还有大量财产，就像是一块大肥肉，人人都眼馋。
保不准今天走了一个顾桦峰之流；明天又来了一个赵桦峰，周桦峰。
面对舆论，官方暂时并没有出面说什么。
几天后，顾家名下所有不动产都被查封，包括他们一直住的那栋别墅。那栋屋子里还保留着明央和顾言秋的生活用品，法院那边很人性化地把两个孩子的衣物用品都整理完毕，送到了许家这边。
这几日明央和顾言秋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许家，许家父母有修养也心善，十分怜惜两个小朋友的遭遇，估计是怕触到他们的伤心事，许夫人虽然有心收养，但不敢明面上说，一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们的口风。
明央目前还没想好怎么办，每次都装傻充愣地应付了过去。
一个周末，明央忽然被叫到书房。
她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除了许夫人和许听景，竟然还多了一个男人，从背影看，应该很年轻。
明央一边走一边偷瞄，待看到那人侧脸时，喉头立马梗住。
那人难得穿了身西装，黑色正装收敛了他一身的羁傲难驯，显出三分的沉稳。
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错开。
即便许夫人他们没有开口，明央也隐隐约约猜测到明砚此次前来的目的。
估计……是想带她回去了。
她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央央，坐在这里。”
许夫人笑颜和善，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明央乖顺地坐过去。
许夫人笑着为她介绍：“这是明砚哥哥，你们之前见过吧？好像还上过同一档节目。”
她点点头：“见过。”
“见过就好。”许夫人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说，看了眼许听景，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那个……央央是这样的……”许夫人握住明央的手，“我们几番周转后，联络到了你的亲生哥哥，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
明央抬眸瞄了眼明砚。
那人面无表情，像是在听别人议论与之无关的事。
她低头把玩着自己肉乎乎的十个指头，如实说：“不愿意。”
明砚眯了下眼，定眸看来。
她的嘴唇抿得很紧，从沉默的表情来看好像什么都明白，这让许夫人陷入两难。
许家是有心收养明央。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没有直系亲属，尽管明砚是明央哥哥的这个事实让她震惊，却也不得不接受。
她总不能跳过人家的血缘之亲，不由分说直接办好领养手续吧，那算什么事。
许夫人正想说什么，就被一道声音所打断：“伯母，能让我单独和她谈一下吗？”
许夫人颔首，随许听景离开房间。
偌大的书房只留下两人面对面。
明砚坐到她身边，小姑娘默默跑到另一侧的位置，排斥的意味十分明显。
明砚又追过去，眼看又要跑，他一把扣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乱窜的行为。
他态度强势：“坐好。”
明央凶巴巴地甩开他的手，气鼓鼓地背过身，就是不肯和他面对面。
明砚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小脾气，甚至都懒得拐弯抹角，直言了当：“我是你哥，亲的。”
她依旧维持着现在的动作，闷不吭声。
明砚也不管她在不在听，自顾自道：“爹妈现在都不在了，我身为你的第一抚养人，按理说是不需要考虑你一个小孩儿意愿的，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那种人，所以还是想走程序问一下，你是怎么想的。”
明央赌气道：“不怎么想。”
“哦。”明砚起身，“你要是没想法的话那收拾一下回吧，别继续赖别人家里了。”
明央呼吸一窒，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她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明央不肯走，大力甩开他拉过来的手，仰头怒恼地瞪着他：“如果你是我哥，亲的，那为什么之前不来？”她的语调骤然添加了几分委屈，”你明知道我过得不好。”
这话是替原主问的。
在原著剧情里，她甚至都没有机会与这个所谓的亲哥接触过，甚至都没有搞清楚他抛弃她的理由，就残忍的消陨在了人生最美好的十七岁，背负厌弃与骂名的走完了这短暂的一生。
他说不要她就不要她，现在又接她回去，又算是什么事？
明砚垂眸，须臾几秒，开口：“我不知道你过得不好。”
许听景说的对。
他是天真。
明明成年人的世界是最为污秽不堪的，他却理所应当的认为顾家只要拿钱，就会好好的让他们长到十八岁。
视频他没有看，没有勇气去看，也没有勇气去承认自己的失责。
他自私愚笨，哪怕事已至此，哪怕现在站在明央的面前，也是被迫来承认这份责任。在他的潜意识里，依旧没办法认同她的存在，即便早已为她的遭遇感到怜悯。
明央又问：“那你为什么丢掉我？”
明砚缄默半晌：“逼不得已。”
明央立马追问：“有什么逼不得已的？”
她咄咄逼人的样子让他心烦。
明砚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她跟前，也不管她听不听懂，明不明白，一股脑都把话说开了：“父母去世后，其余亲戚想要瓜分我们家余下的资产。如果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很可能会夺走你，当然，不是抚养，是为了拿走属于你的那一份。我当时还只是个毛头小子，肯定互不了你。”
他讲的很快，但是声音清晰：“顾爷爷和我们爷爷是战友，加上有一个孙子和你一样大，于是我把你送给了他。”
若那些豺狼虎豹得知明央的存在，她的下场是可以预料的，那时明砚并没有抚养能力，他们身为血缘亲属，有一百种方法夺走还只是婴儿的明央，剩下的自然也名正言顺了。
明央不说话。
这些事明央都知道，但她觉得并不能成为理由。
“还有呢？”
还有？
明砚唇瓣微抿，眸光微晃，“还有……”他声音很轻，也很沉，“我被诊断为躁郁症，当时决定即日去死。”
说完轻笑一声，看向她的目光带有几分自嘲和愚弄：“你想让一个死人抚养孩子，可能吗？”
家庭和童年时的遭遇给他带来的伤害是巨大的。
父母的接连离世让他濒临奔溃，心理上的痛楚大过一切，头痛每天都在折磨着他，那是药物无法缓解的痛苦，于是在处理好所有烂摊子后，明砚决定去死。
事实上他也实施了。
跳海的时候，他在沙滩上听到有人放歌。
人人骂我疯子
胡言乱语
并不在意
我说这是少年意气
温柔抚慰，嘲笑讽讥
听多了也只平平无奇
寥寥而已
今日故事，昨日往事
皆可抛弃……
一首《狂妄》断断续续的随着海浪席卷至脑海。
这是他的歌。
他写的第一首歌。
[原来这世界上是有人喜欢着他的啊]
于是他又从冰冷的海底爬了出来。
住院，治疗，重回舞台。
他靠着自己走了出来。
明砚并不否认自己的自私，即便身体和心理是一个因素，不愿意接纳明央也是最大的原因。
然而逃避总归不是他法。
如今他控制好了疾病，有了能力，就算养她也耗费不了多少精力。
明砚说的话让她愕然。
毕竟在原著中，作者从没有花费笔墨提及过这些，这么说来，一切也都说通了。
她心里面已经隐隐有了注意，可还是沉默了两秒，嘴唇又紧紧抿在一起，“可是……你又不喜欢我。”
明砚听罢笑了：“说的好像你喜欢我似的。”
“……”
这倒没错。
明央确实也不喜欢明砚。
两人虽为兄妹，可注定两看相厌。
不过她还是不理解，“你早不来晚补来，干吗非要现在来？你要是不说，我和许阿姨一起生活也挺好。”
明砚知道她是小孩子，想的过于天真，“你以为许家是怎么好进的？”
她愣了一瞬。
“许家是百年世家，光旁系就有十几脉，可以说只要多一个孩子，就要多一个人瓜分这庞大的财产。是，许听景和许夫人是有能力，但是你怎么保证，他们可以永远庇护你？”
明砚没有明说。
在大家族，死去一个小孩并不是什么难事。
许听景包括他都经历过绑架，更别提明央是半路收来的孩子。
许听景他们答应，不代表许家其他人乐意。
普通人家□□只是一张收养承诺书的事，大户人家可说不准了，即便现在是法制社会，也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明砚才选择和许家摊开说。
明央低头沉思。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层面，只不过她之所以不同意，更多的是不想给许家添麻烦，还没考虑到自己。毕竟这里不是末日，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的黑暗面都隐藏在光之下。
明央抬起头看着他，“你会好好照顾我吗？”
明砚：“我尽量。”
想到还有一个小拖油瓶，他又说：“你也可以把你那个哥一起带上。”
“不用。”明央摇头，“他有更好的去处。”
这回换明砚意外了。
本来以为会是肯定的答案，结果没想到一直当连体婴的两个人竟然选择分别。
“你舍得和顾言秋分开？”
“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明央看向窗外，一支嫩绿的枝丫探进窗棂，今天是个好时日。
“何况我们还在同一片天空下，就不算分开。”
虽然可能不能每天睁眼说早安，但是可以每天说晚安。
以零一的性格，可能不会主动来找她，不过没关系，明央有空可以去看看他。
她想开了，长呼一口气跳下沙发，走到明砚身边对他伸出小拇指，“那说好了，你要照顾好我。”
明砚对着那小小的指头静默一瞬，最后还是勾了上去，“行，照顾好你。”
一大一小两个指头缠在一起，两人就这样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