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木被战马拖得面目全非,早已经死透了。
而大军在短暂地休整之后,继续向东行进,附近不少部落在观望着这支黑甲骑兵远去之后,都长舒一口气。
基本上每个部落都有去助战的族人,但谢天谢地,这些恐怖的燕人并没有惩罚他们的意思。
不过,他们的庆幸注定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夜里跟进来的两万左、右两军靖南军在发现自家侯爷仗都打完了不等自己又往东进发了后,四位领军的靖南军总兵将心中的抑郁之气全都发泄在了这些野人部落身上。
在见证了白天燕人的强大恐怖后,面对晚上杀来的燕人,诸多部落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组织什么抵抗,只能看着燕人的骑兵径直杀入自家的帐篷。
烧杀抢掠,尽情发泄,这是属于战争中丑陋的一幕;
哪怕是被田无镜亲手缔造出来的这支以军纪严明而著称的靖南军,也不例外。
今夜,血色和惨叫声是这里的主旋律。
没有什么正义不正义可讲,燕人可以容忍成国的存在,但却不能允许在自己的东北方向,再出现一个类似荒漠蛮族的族群发展起来。
哪怕野人的王,曾在燕军当过差,说不得心里对燕国还很向往,但燕皇不会去赌,尤其是在他完全有能力去将这个民族的崛起之路给掐断时,又何必去冒险去赌这种虚无缥缈的好感?
这也算是,黑暗森林法则。
翌日,
左右两军重新出发,跟随着中军的痕迹,继续向东。
数日后,
一支由盛乐城发起,诸多豪强坞堡主组成的“乌合之众”,终于穿过了天断山脉。
这是一只………捡漏大军。
………
大军连续行进了七日,可以看出来那位野人的王,他的影响力似乎仅仅局限在雪原的一部分,并未完全实质性地覆盖整个雪原。
尤其是在雪原的西方,他的势力存在感很弱,这里,基本还是诸多大小野人部族的地盘,而最开始主动向自己发动冲击的那支野人骑兵,应该是那位野人王派往这里的唯一一支力量。
路上,燕军又击溃了三个大部落,夜袭、绕袭、再加个“围魏救赵”,靖南侯因地制宜,本就实力强横的靖南军加上田无镜的用兵如神,并未费太多的周折就将这三个人口上万的部族给击垮。
至于那些更多的中小部族,田无镜没有去理会,反正过两日,左右两军会帮忙清理后续。
大军,
继续东进。
五日之后,大军终于停了下来,开始安营扎寨,因为前方哨骑来报,前方出现了成建制的野人军队。
不是那种以部落为形式凑出来的兵马,而是真正的军队,这意味着,自家的兵锋,已经快触及到那位野人王的实际控制区域了。
又或者,是那位野人王又组织了一支大军,想要提前御敌。
对方人数在三万左右,且还在不断地增加。
田无镜也终于停歇了下来,让士卒歇息,同时等待后头一路上除了烧杀抢掠没其他事儿可干的左右两军。
且今日还是燕国传统的“万福节”,该节以祈求身体康健无病无灾为主题。
如果说刚出天断山脉就遇上的阙木那支野人军队,是一道开胃菜的话,那么接下来十余日在雪原奔袭中所击垮的部落,就是小炒,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主食。
“只有吃掉前面那位野人王的真正本部,才算是削减了他的实力,否则,我们大军之前所做的一切,看似是削减了雪原部落的力量,但实际上,却是在为这位野人王做嫁衣。”
郑凡一边煮着奶茶一边说道。
先炒糖色,再加茶叶继续炒,然后加羊奶进去。
“本侯还以为你只顾想着做生意。”
田无镜坐在郑凡的对面。
有了当初二人一起进天断山入雪原来回的经历后,二人在吃饭时,就着篝火坐一起,已然是习以为常的事儿了。
且郑凡总是能鼓捣出一些新鲜的吃食出来。
“雪原和荒漠很相似,和我们大燕以及乾国不同,那一个个部落之间,哪怕有同盟,却依旧是关起来门来算各自的,若是其他的部落忽然遭难,其余的部落反而会很高兴,因为他们可以借机吞并那些部落的人口和牧场,实力反而会大增。”
这是大家的政治军事形态的区别,正统的大夏遗国里,哪个地方遭了灾或者出了其他祸事,只要中枢还没完全瘫痪掉,必然会组织力量去救援,其国力,自然也会因此被削弱。
但这种国家意识形态并不存在于荒漠和雪原上,他们,更像是养蛊模式。
“所以,前面的那支军队,本侯必然要将其吃掉。”
“侯爷,奶茶煮好了。”
郑凡将煮好的奶茶倒出,递给了田无镜。
田无镜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问道:
“这是什么?”
“焦糖奶茶,我自创的。”
“有点腻。”
“下次我多放点茶叶。”
“嗯。”
军寨内,四处都是篝火,弥漫着烤羊肉和羊汤的香味。
在这个时代,顿顿吃肉,对于普通人而言,那真是太奢侈了,哪怕靖南军士卒有饷银,但那得养活一家子呢。
就算是在后世生产力进步的年代,普通人家顿顿吃肉确实是没问题,但那是肉丝肉片儿,真的让你顿顿烤羊排又有多少人家能造得起的?
“兵,是人,不是物,你那《郑子兵法》里,有些地方,确实过于笼统,一如现在,从盛乐城出发至今,已快月余,士卒虽说不至于思乡,但此间疲惫,也确实到了一个程度,所以本侯才让他们这两日乐腾乐腾。”
郑凡闻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他清楚,这是田无镜在很具体地教自己。
“再强的兵马,一旦士气低落下去,都会出问题,为将者,不仅仅需要关心士卒的粮草伙食,还应感同身受,所谓的将士一心,不单单指的是你去他们中间一起拿一个勺子吃顿饭而已。”
“是。”
“为将者,不可过于亲昵士卒,过于亲昵,则士卒无畏于你;也不可过于疏远士卒,过于疏远,则士卒必将与你背离,此间,也是有一个度,需要自己去拿捏。”
郑凡继续点头。
“左右两军两万兵马倒是不用担心这个,等过两日他们到了后,我军即可继续东进向野人开战,那两万人马一路上,除了烧杀抢掠就是烧杀抢掠,硬茬都被我们挑掉了,从将领到士卒心里,其实都憋着一股子火气。
他们之间,其实都是有较量的,不想等仗打完回去后,论功起来,自己居然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过。”
“是。”
“这些,记到心里去。”
“末将明白。”
“我大燕日后用兵,无论是继续下雪原,还是去荒漠,又或者是南下攻乾,都是劳师远征,距离极远,所以如何在此间维系住兵马的士气,也就极为重要。”
郑凡点头如啄米,而且还得保持着极为真诚感激之色。
这时,远处的一伙兵士似乎是吃喝得过于痛快了,居然开始高歌起来。
燕人的歌,带着一种属于燕人的豪迈,很粗狂,也很高远,渐渐的,应喝者越来越多。
这个时候,军歌其实还没出来,他们所唱的,也是银浪郡的地方民歌,毕竟靖南军大部分老卒,都是出身自银浪郡。
这给郑凡提了个醒,等仗打完了后,自己可以给自己麾下兵马写个军歌什么的,也能增强一下凝聚力。
这时,几个参将聚拢了过来,给靖南侯敬酒。
酒是奶酒,度数不高,平时不喝的人,真的喝不惯,不过在这个时候,有酒精饮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大家也不会挑剔这个。
“侯爷万福!”
“侯爷万福!”
一众将领跪了下来,举起酒碗。
万福节这天,互相恭贺万福,寓意着身体健康不生病恙。
田无镜默默地端起郑凡刚刚给他煮的焦糖奶茶,
虚敬了一下,
而后大家一同饮下。
都是军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汉子,这帮将领又没有郑凡那么厚的脸皮,也不敢跟郑凡一样对着田无镜嬉皮笑脸的。
但情绪发泄之下,
大家一起举起手臂,
高呼:
“侯爷万福,小侯爷万福!”
田无镜夫人怀孕的事儿,靖南军上下自然是都知道的。
一开始,只是几个将领在喊,很快,四周越来越多的兵士开始举着手臂高呼:
“侯爷万福,小侯爷万福!”
紧接着,
整个军寨上万人开始一起高呼:
“侯爷万福,小侯爷万福!侯爷万万福,小侯爷万万福!”
郑城守默默地继续煮焦糖奶茶,没去凑这个热闹。
尼玛,
这群人喊万万福的感觉,感觉和喊“万万岁”一个味儿。
且郑凡清楚,这里头估计绝大多数人在心里可能喊的还真是“万万岁”。
暗潮,已经在汹涌了。
不,确切地说,是很早就已经荡漾起来了。
在这些丘八眼里,什么读书人对自家侯爷的看法,什么民间对自家侯爷的看法,那都是扯淡,
刀在手,敢叫老天爷闭口!
靖南侯掌握靖南军十余年,他的影响力,体现在靖南军的方方面面,且伴随着靖南侯带着大家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这种影响力,开始逐渐地转化为一种个人崇拜。
同时,
全营上下,喊的都是“小侯爷万福”,没人去加个(或)小郡主。
这可能是一种省略,也可能是一种祝福,毕竟,祝你生男孩儿,哪怕是在后世的很多地方,也依旧是一种吉利话,更别说是在这个年代了。
但,真的仅仅是如此么?
郑凡抓了一把茶叶丢入小罐中,
全军上下都想的是小侯爷,因为这意味着靖南侯有后,意味着田家有后,也意味着靖南军……有了传承人。
虽说外界一直有传闻,镇北侯有一个儿子,一个很神秘的儿子,自小在军队里长大,没人知道是谁,但没人确定是真是假;
但至少明面上,镇北侯府,只有一位郡主,眼下二皇子已然入主东宫成了太子,那么镇北侯府郡主入燕京成为太子妃,也应该要被提上日程了。
日后,不出意外的话,燕国的皇太孙,将是镇北侯府的外孙,身上流着一半的李家血脉。
虽说二皇子是田无镜的外甥,但如果田无镜有了自己儿子的话,
外甥,在自己儿子面前,屁都不是。
一时间,
郑凡有些愣神了,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多月前自己和靖南侯在天断山脉里说的话,
田无镜说他想要个女儿。
郑凡的后背忽然开始发凉,
如果,
杜鹃生下来的是男孩,
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