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闻变(1 / 1)

尸体血泊在斜阳中凝固成一个永恒的颜色,但是我们至少活下来了。在那名马队首领,被一个老醋坛子砸倒翻落马下之后,这些莫名其妙杀过来的敌人,终于莫名其妙的突然退却了。

作为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存活下来的代价,是死了很多人,生死存亡之间,很多人会表现出,比如歇斯底里或是惶不可终,

于是惊慌失措的人死的最快,临阵脱逃的人次之,胆大冒失的人死了,胆小怯弱的死了,不够小心的也死了,运气不好的更死的不能再死了

于是能挺到最后的,居然都是些平日里性子和表现比较中庸平稳,多少懂得配合,还有一点点运气的人,

五六百人的巡守队,囫囵活下来的还不足百余人,可谓惨痛之极。但其中倒有大半是前义军的人,就未免有点天意弄人了。

派出巡哨,收拾现场,分拣甲械,包扎伤口,扎制车架,将丢弃的物资,回收一部分尚可使用的,烧了十几大锅汤粥和肉脍,暖暖的填进饥肠辘辘的肚子,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气头和体力。

刻意被压抑的呻吟中。

作为硕果仅存都头级的人物,邓坊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领头人,他正在沉默不语的,把玩这手中作为战利品的那只长梢,

“我们还有四十七匹马和二十六只骡子可用,。。”

“各色口粮肉干酱菜酒水,也足当剩下的人半月之用。。”

“完好的大车有十一辆,只要配上骡马就能用,受伤的二十几个人,都可以坐上去。。”

“剩下能拿兵器上阵的,连你我在内还有八十七个。。捡回来甲杖器械倒是充裕的很”

“差不多人手一套甲子或是皮套,一杆矛和刀,三只投矛还有余。。牌有二十多件,弓也有十六具。。”

“这样可以稍稍安心一些了把。。”

他叹了口气,示意我坐了下来,递过一个烤熟的薯,虽然因为品种不良的缘故,只有小孩拳大,但是热乎乎的咬进去,还是颇为焦香可口的。

“将头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告诉什么.”

邓坊楞了一下。

“告诉你我们有.难道你不晓得。。”

我也愣了一下。

“那位监军被山上待若上宾的事情。。”

“是么..”

他重重的叹口气

“山上将我们这些四散的降人,重新聚拢到一处,显然是没有好事啊”

“亏我还抱有想念,与将头麾下的弟兄们再会之期,”

“看来我们的重聚之日,就是死无葬身之时啊。。”

“看来山上那些人是铁了心,要用我们明年的祭日之期,去换取那位公公的回心转意了。”

我用力的晃了晃头,很多云山雾绕的疑点和片段,在这一刻也仿佛想明白了。只怕一直和我走得近的罗克敌,也成了别人的一枚棋子了。

“看来山上要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些新附者的命,还想要官军招安洗白的机会啊。”

我喃喃自语道。

所以当初我们在阵前,将这个死太监和他所代表的一小群官军,献了做梁山的投名状,于是时隔今日,梁山的某些人,也将我们献了出去,作为与官军和谈的一点附加条件和诚意。

这可谓是颇具粉刺的事情。

“若是这样的话。。”

我低声道。

“水营的船,怕也是再不回来了”

“什么。。”

另一个走过来的头目大惊失色道

这个消息顿时打断了那些,尚且保佑侥幸心理的人。他们的干粮掉在地上,包扎伤口的动作也僵住了。

然后变成一场乱糟糟的争执,有人吓破胆,有人却急切像回山,还有人希望原地休整观望两天,再走。

“人心已经散了么。。”

我看着争执的面红耳赤的他们,轻轻叹息道。

梁山这些日子,居然已经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好些人,让他们不愿意轻易舍去这个好容易获得的身份和认同。

“我们走陆路回去。。”

最后老军邓坊斩钉截铁的道

“再做观望。。”

事实是残酷的,刻意忽略的真相,只不过被拖延了一段时间,才被迫重新面对。

“我们回不去了。”

好些人对着梁山的方向,嚎啕大哭,或是四肢酥软的跪倒在地上。

大片过火后的苇荡中,到处是残烬或是余下火头的灰烟,在一片灰黑斑驳的大背景中,袅袅直上。

被焚毁的水寨和渡头,还有飘满河道的各种焦黑碎片和浮尸,频频的出现在我们眼前。

....。

数日之前,还曾是高朋满座,宾客云从的聚义堂中,

已然化作血肉横飞的修罗场,短暂而惨烈的遭遇战,已经分出了结果,

携刻这忠孝节义的屏风大扇前,一个人头滚落在须发发白的大首领脚下,赫然是那位死不瞑目的军监公公叶孟言。

仅仅这一个晚上,就让他的头发彻底变成了白色,精神萎靡而气势衰减,短短的片刻间,梁山九曜的交椅就空出了两把,

最有可能接任的二头领陈举,已经变成一团无法分辨的碎肉,另一个负责梁山上下钱粮的总柜头朱太功,则口吐污血的僵死在案上。

似乎转眼之间,大天君的心腹和核心圈子,已然五折去二。

沉重的喘息和绰约的火把晃动之间,大首领用脚尖,轻轻踢了叶孟言的人头,叹息道

“何苦由是,要走到这一步呢。。”

站在他面前,赫然代表的是梁山上年轻一代中,最为激进的军将头领,他们有些紧张,又有些愤慨的紧盯着这位大首领,却没有人回话。

“算了。。”

卢天君摆摆头,

“出来吧,这种谋划可不是你们这些,可以想出来的吧。。“

“你的青林队呢,是不是派去劫杀,还没有回来。。”

大冷天也依旧习惯摇着扇子的军师风君子,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淡然道

“果然是你的算计么。。”

卢天君的脸皮抽动了一下,看着这位配合默契多年的老伙计,颇有些说不出的感慨和滋味。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倒过去的。。”

中军两班的总教头曲连荣,就像是影子一样的站在风君子身边,正眼都没看过卢天君一眼,也没有出身。

“或者说,从一开始,你们就互为表里而已。。”

作为卢天君的底牌之一,如果没有这位甚没存在感的总教头,各种的掩护和遮蔽,只怕身为军师的风君子,也没那么容易串联和勾结这些激进派,推动事情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谈不上算计,”

风君子继续道摇扇道

“只是没法看惯,你们为了结好那些官狗,连新上山的兄弟,都舍下手去截杀啊。。”

“不过。。”

卢天君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但你还是坐视其成了不是。。”

“若不是如此,我们有怎的轻易偷梁换柱呢。。将你身边那些碍事的支使出去呢。。”

“多亏了这位好兄弟,给你通风报信啊。。”

军师身边走出一个身影,赫然是脸色青白的将岸

“好个号称无争的风君子啊,他们是什么时候,都成了你的人啊。。”

“因为我能给他们你给不起的条件。。你已经老了,老的不适合再带领大伙儿了”

“现在老营剩下的人,大都站在我们这边了,”

“卢天君,你还要负隅顽抗,多费死伤么”

此起彼伏声色俱厉的声音中。

卢天君不说话,只是死死瞪着人群中的土燿郑买臣,让这个前心腹有些心虚的退了半步。

然后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季公孙,他也表情如常的站在叛乱人群中,心道这是你的依仗和底气么。

“想要自立门户倒不算什么,梁山这些年积攒下的本钱,”

人称金燿的阮七走上前挡住他的视线,苦口婆心的辩说道。

“但是万万不能和那些官狗谈招安啊。。我辈这些年枉死在他们手中的人,还少么”

“不招安,还能做什么,让我们的子孙世世背着贼名,为别人去火中取栗么。。”

大首领身旁,断掉一条手臂,满身血污的白狼萧尹,忍不住激动的大喊起来。

“贼名,你以为我们都愿意做贼寇么,都是这天杀的世道,该死的官府,把我们逼成贼寇的。。”

阮七也禁不住怒吼起来。

“不做这个贼寇,我们大多数人就得做那路中横倒的枯骨啊。。”

说这句话是个白胡子老头目,他叫宋长生,也是老营第一都的都头,开山立寨的头批老人之一,显然对梁山极有感情和归属感。

“拿这山内山外十数万口的身家性命,去换你少数人的前程.倒是天作的好买卖啊”

这句话让对峙的两边,再次怒骂着争论起来

“混账,这是何等丧心病狂之辈的生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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