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晋王宫时,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雪,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白色的雪片落地无声,仿佛在悼念刚刚去世的老王妃。
卫士给三位大人打起大伞,张藩台伸出手去,接了片鹅毛般的雪花,叹息道:“老王妃仁德,老天爷都悲伤了。”
“好人没好报啊,”周都台也叹气道:“这太原城还是老王妃的父亲修建的,庇护着几十万百姓,多大的恩德!可惜,父女两代人,都……不得好报。”
王贤隐约记得,老王妃的父亲卷入太祖炮制的大案中被赐死了,现在她又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还受尽了折磨,老天爷还真是无情无心呢!
三人沉默的走出东华门,王贤婉拒了二位大吏邀请,返回了钦差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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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依然是灯火通明,不过王贤见原先那些奢华的摆设,还有那些千娇百媚的侍女,都已经不见了,他不禁暗暗叹气,此番太不像老子的作风了!
正在怅然若失,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奴婢伺候大人更衣。”
王贤侧头一看,是昨晚的那个侍女嫣儿,不禁有些惊喜,面上却淡淡道:“你还在?”
“周管家说,大人身边总得留个伺候的。”嫣儿弱弱道:“大人若不喜,奴婢明日就回周管家去。”
“算了,就这样吧。”王贤微微摇头道。
“是!”俏侍女脆生生应一声,按捺住欢喜之情,忙上前为他解下青衣角带,又跪在他脚边,给他除下被雪水浸湿的官靴,将他冰冷的脚揣到怀中暖和着,然后才换上一双暖和的便鞋,屋里温暖如春,穿多了纯属捂痱子。
王贤正享受着俏侍女体贴入骨的服侍,突然听外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不禁眉头皱了皱道:“谁在外头?”
“大人是我,”外面响起二黑的声音,顿一下道:“还有龙姑娘。”
“你怎么惹龙姑娘生气了?”王贤负手走到门口,侍卫将房门打开。
“我哪敢惹她?哦不,我怎么会惹她。”二黑皱着脸道:“是她听说老王妃去世了,就哭起来没完了。”
王贤看看那已经换上素服,哭成泪人的龙姑娘,其实带她来,根本没想派什么用场,只是觉着二黑难得有看上的妞儿,拐来给他当媳妇罢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她是在王府里长大的。
“妹子节哀,”王贤轻叹一声道:“逝者已矣,肯定不愿看到你如此难过。”说着丢个眼色给二黑,还不把龙姑娘扶进来!
二黑忙点头,伸手小心扶住龙姑娘的胳膊,才把她请进堂屋。
王贤让人给她上了热汤,待其平复下来,才缓缓道:“我今天去吊孝了。”
“大人,您知道,娘娘得的是什么病么?”龙姑娘是读书人的女儿,也是有大号的——单名一个瑶,龙瑶。果然被这句话引得开口。
“此中内情复杂,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宜妄下结论。”王贤摇摇头道:“不过可以告诉你,老王妃死得很离奇。”
“嗳……”龙瑶泪如雨下道:“老王爷和娘娘一对活菩萨,怎么就没有好报呢!”
“这世上事,毕竟是天在看,人在做。”王贤叹口气道:“你对宫里事了解多少?”
“我自幼在宫里长大,娘娘待我如己出,还、还曾说要将我……”龙瑶说着脸一红,打住话头道:“总之宫里的事情,我还是很清楚的,不然也不会请缨。”
“嗯。”王贤点点头道:“我今天见到晋王爷还有广昌王了。”
听了这话,龙瑶娇躯一震,颤声道:“七殿下他,还好么?”
听了她这话,二黑也是虎躯一震,这简直太他妈悲剧了……这才是龙姑娘非要回山西的原因吧!
王贤也颇为意外,本来只打算打听点情报,谁知竟把龙姑娘的旧情人给套出来了。给二黑和少安毋躁的眼神,王贤道道:“他么,不太好。”
“怎么了?”龙瑶紧咬着朱唇问。
王贤便将今日看到的场景讲给她知道,龙瑶闻言面色惨白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小被娇惯坏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隐忍。”
就冲这句话,王贤对她也要高看一眼,轻声问道:“他和晋王的关系如何?”
“自然是不好的。”龙瑶轻声道:“老王爷一共生了七个儿子,一位已经过世,剩下的六位殿下,两个嫡子,四个庶子,向来泾渭分明。”顿一下道:“大殿下为晋王时,两边尚能相安无事,但现在大殿下被废圈禁,七殿下成了孤家寡人,四个哥哥还不把他生吞活剥了!”
“现在的晋王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听过好几次评价,自己也亲眼见过了,但他还是想听听朱济熿的熟人怎么说,“你务必照实说,不然会影响本官的判断。”
“是。”龙瑶应一声,目光有些迷茫道:“其实三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太清楚。原先对他的印象是很好的,他谦虚好学,彬彬有礼,对待父母兄弟也很孝悌,甚至有时候感觉,比起来大殿下来,他更像个兄长呢。”
“嗯。”王贤点点头,这个感觉自己也有,便听她继续道:“但是后来听父亲说,他是个很阴险的人,大殿下之所有会被废,都是因为他把大殿下身边的人都收买了,所有人都在说大殿下的坏话,他的几个弟弟还不停写信向皇上揭发大殿下,说大殿下同情建文君,时常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大人你想,这样久了,皇上能不恶了大殿下?继而废了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道:“我还听宫人传闻,他喜欢老晋王的一个侧妃叫吉祥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些都是你听说的?”王贤摇摇头道:“我需要真凭实据,而不是道听途说。”
“大都是我听父亲说的,但我父亲也没有证据。”龙瑶轻轻摇头道:“其实三殿下在山西地的名声很好,到现在大部分人也不相信,是他害的大殿下。”
“嗯。”王贤点点头道:“那晋王和太妃的关系如何呢?”
“太妃是晋王的嫡母,嫡母大于生母,他对太妃自然没的说。”龙瑶道:“我在宫里的时候,他每日晨昏请安,侍奉太妃,比嫡子做得还周到。”
“那他的生母呢?”王贤又问道。
“生母季氏,已经去世了。”龙瑶叹口气道:“说起来,她也是个苦命人,两个儿子一生下就抱给太妃娘娘了,到死没叫她一声娘。”
“怎么死的?”
“病死的,老王爷去世没几年,她也去了。”龙瑶轻声道。
“哦。”王贤点点头,又问了几句,见龙瑶有些精神不济,便让二黑送她先回去歇息。
这时周勇端来几碗刀削面,和主要吃米饭的南方不同,山西人主要吃各种面,对面的造诣也是别处所不能比的。正宗的山西刀削面,用刀削出的面叶,中厚边薄。棱锋分明,形似柳叶,入口外滑内筋,软而不粘,越嚼越香。王贤呼噜呼噜吃了两海碗,接过白巾擦擦嘴,舒服的叹口气道:“谁说食必珍馐了?我觉着比不过一碗刀削面。”
周勇和去而复返的二黑,也呼噜呼噜吃起来,两人闻言摇头道:“那是大人山珍海味吃腻了。”
“呵呵。”王贤端着碗,喝几口面汤,笑问道:“你们今天什么感觉?”
“我感觉很伤心。”二黑道。
“最看不惯你这熊样!”王贤白他一眼道:“大丈夫要永不言败,人家小谦都要跟太孙一争高下,你才跟个郡王争,就没信心了?”
“我有信心,但想到瑶儿心里那个人不是我,就堵得难受。”二黑闷声道。
周勇却扑哧一声,面条都从鼻孔里喷出来了,捧腹怪笑道:“瑶儿……”
“好了好了,”王贤笑骂一声道:“别笑话他了,说点正事吧,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儿,你们怎么看?”
“大人,我觉着很不简单。”二黑忙接过话,一脸严肃道。
“嗯。”王贤点点头,竟想听他的高见,二黑只好勉为其难道:“从这一路上山西官府对大人的态度看,那是相当的巴结。不过昨天他们应该知道,老王妃已经死了,怎么还搞那么大的排场,看上去没安好心的样子。”
“怎么个没安好心?”二黑粗中有细,心机颇重,周勇就相对简单多了,奇怪问道:“不就是吃顿饭么。”
“你得想想昨晚,他们对大人的招待,十几个大美人啊,大人你真的一个都没碰?”二黑难以置信道:“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节操了?”
“废话,我一直节操满满好吧。”王贤白他一眼道:“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也觉着,他们是在拉我下水,让我没法跟他们较真。”他记得宋朝文彦博在四川当省长的时候,有人举报他生活作风不好,朝廷便派了御史下来查他,御史快到四川时,在驿站遇到了个美丽的妓女,两人快速擦出了火花,一直到成都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结果在文彦博给他接风的宴会上,那御史悚然发现,人家请来助兴的妓女,竟就是他那位‘露水情缘’!御史这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自知理亏,没法再查文彦博,只好打报告说,此人作风正派,弹劾纯属诬陷!
这种手段千百年来屡见不鲜,却又屡试不爽,皆因男人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