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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荞心念微动,这年头,寻常家里能读几天书,认得几个字,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于通兽语,沈荞觉得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不过她倒是有了些意动,她在娱乐圈边缘混了这么久,自然深有体会,多个朋友多条路。
求不熟悉的人帮忙,先说自己可以拿什么交换,也是个通透人。
这女孩子她倒是知道,挺可怜的,从小就被认定为不详,进梅园了更惨,因为长相怪异,备受排挤,一两个人排挤,其余人也仿佛怎么看她都觉得晦气,最后几乎谁都能踩她两脚似的,以辱骂她为荣,以取笑她为乐。
沈荞小时候穷,在镇上上学,校园霸凌是常事,在排挤人这方面,群体似乎有一种本能的抱团倾向,哥哥经常告诫她,随波逐流最容易,却最没出息,她时常警醒自己,不要人云亦云。
别人都时不时挖苦嘲讽叶小植,沈荞从来没有。
这大约也是叶小植愿意来找她的原因。
沈荞扶她起来,“你是遇到什么事了?有话慢慢说。我不一定有能耐帮你,但你既愿意跟我张口,我怎么也会为你想想办法的。”沈荞诚恳道。
叶小植起身,且不说沈荞能不能帮她,单是这句话她已经知足了,这些日来冷言冷语听得多了,一句体贴话都能让她眼发酸。
她顺便揉了揉腿,跪这一下,似乎让她的腿更难受了,不过她这会儿却顾不得自己的腿。
“她们……她们说要烧死我。”叶小植咬着唇,眼里泪水不住打转。从小到大,单是烧死她这句话,她就听过不下百遍了,天下之大,似乎无她容身之地,虽则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却人人对她喊打喊烧的。
沈荞愕然瞪大眼,“她们疯了?”
行宫纵火,太子的寝宫几乎挨着梅园,烧死一个人怎么都不能悄没声息,保不齐就是一个谋害储君的罪名,都有几个脑袋敢做这种事?
叶小植怕沈荞不信,慌乱抓住她的手,“真的姐姐,我亲耳听到的。”她指了指自己耳朵,“我这耳朵长得不好看,却也有用处,我比旁人都听得远些。”
她皱了皱眉,“自然她们会不会真的去做我就不晓得了,我只是觉得压抑得很,我……我感觉我快撑不下去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隔着两道墙,那些人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就连从哪里找火种,挑选什么时候,逃跑的路线都想好了。
她从未给旁人说过自己听力极好,她太懂怀璧其罪的道理了,与众不同在这乱世里,并非好事。她不过是长得怪异些,就有人忌惮她会邪术害人了。
沈荞瞧了瞧她耳朵,看她着急的眼神,倒是没有怀疑她说谎,天下之大,有几个奇人异士倒并不稀奇。以前还有互联网的时候,她见过许多身怀绝技的人。
况且她都能穿越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出现的。
“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沈荞还是想不通。
叶小植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好多人都没了,我还好好活着,她们觉得我确切是个灾星。还说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够了,与其等死,不如搏一搏,大不了同归于尽。若侥幸烧死司马……烧死太子,还能去通州向蔡参请功,而今一战,蔡参精兵强将,太子年轻,陛下又荒唐,都这时候了还在给太子四处搜罗侍妾,眼见着也不像打胜仗的模样……”
沈荞瞬间懂了,她手里拿着“剧本”,知道司马珩这一仗是赢了的,且知道他今后的丰功伟绩,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司马珩如今不过是个性情不定的年轻太子,无仁德,亦无功绩,还残暴不仁,相当不靠谱。
她们每天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却无能为力,起了鱼死网破的心也不是不可能。
太恐惧了,怨这世道又无用,恰好身边又有叶小植这样一个“不详”的人,怨她似乎就容易多了,觉得烧死了她,她们的厄运就会停止。
实在是可悲又可恨。
沈荞瞧着眼前瘦弱的少女,突然起了怜悯心,她张开手臂抱了抱她,叶小植畏惧地瑟缩了一下,沈荞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哭,哭是没有用的。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为什么总是合起伙来欺负你?”
叶小植困惑地看着沈荞,“因为我长得怪……”
沈荞摇头,“不,她们怕你、畏惧你。”
叶小植呆呆地看着沈荞。
沈荞想起自己跑龙套的时候,也曾抱怨过为什么跑个龙套,还要被打压,被欺负,被人踩。
后来慢慢想明白,不过是平庸且恶毒者无能的愤怒在宣泄。
要是觉得沮丧了害怕了退缩了,反而如了那些阴沟里蛆虫的意。
叶小植似乎有些懂了,她喉咙滚动了一下,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沈荞冲她笑了笑,“所以别哭,你有的,是她们忌惮的,你怕什么?该害怕的是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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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候下起了雨,沈荞推开窗看了会儿,回廊外植了些芭蕉,芭蕉叶油绿茂盛,长得太高太密,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一刻钟前,前院过来通传,叫她们今夜不必去跪着了。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又暗暗琢磨,是不是因为沈荞。
然后王生就单独给沈荞捎了话,叫他过了酉时去殿内伺候。并叮嘱她沐浴更衣。
旁人顿时一脸艳羡。
沈荞兀自惆怅,这苦差事,竞也有人羡慕了,果然利欲蒙人眼,在泼天富贵面前,小命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她尚且记得,昨夜里跪着时候连拖走两个人,那些人恐惧的样子。
不过沈荞确切更相信有人可能真的要对她下手了。
叶小植腿越发疼了,她去嬷嬷那里求助,想让嬷嬷放她出去去医馆看看,结果被打了一巴掌,“安分些,最近城里头不太平,莫要找事。”
她这次没有哭,只是垂着头,拖着病腿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原本是十几个侍女挤在一间屋子里,统共有四五个房间的,不到一旬的时间,每个屋子的人都少了大半,叶小植的屋子,只剩下她一个了,昨夜里剩下的人都重新安排了一下,安置在了一个屋子里。
除了沈荞,只剩下八个人了,如今都在这里。
叶小植一进屋,正在做针线活的徐敏便嗤了一声,“瞧瞧那德性,还敢去找嬷嬷,这好好的,腿怎么就成这样子了,别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说完,其余人也顿时一脸嫌弃起来。“真是晦气!”
叶小植垂着头,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她去外头捡荒,那日运气好,她挖到了两个完整的地瓜,家里母亲病了两日了,爹爹去跑马帮已经月许没回了,家里断粮数日了,母亲的病便越熬越重了。
她想终于可以让娘吃顿饱了,吃饱了,兴许病能好得快些。
她把两个地瓜小心揣在怀里,跑得飞快,太着急还摔了两个跟头,胳膊上的擦伤血淋淋的,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仔细看了看地瓜,确认没摔坏才松了口气。
她跑到家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便听见邻居吴婶在对母亲说:“阿忠走了月许了,还未回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跑帮的,有去无回的多。你得早做打算了。只是如今……如今你……唉,不是我说,孟姥姥说得没错,你那闺女就是个克亲命硬的灾星,你瞧瞧原本阿忠是个识文断字的,你们家里也算殷实,自从生了她,接二连三的出事,这村子里也接二连三的出事,你咋还不明白呢……”
原本母亲不吭声,说到这里她陡然发起怒来,却因为病着,一句话还没出口,先剧烈咳嗽起来。
叶小植心一紧,忙推门去看娘,扑到床前去给娘顺着背。娘却越咳越严重,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眼泪不争气地直掉,然后她发了疯地骂吴婶,“滚,你滚啊!”
吴婶悻悻走了,临走还说了句,“我这都是为了你娘好,你要是也心疼你娘,你就该……”
母亲气得满脸通红,急得双手直拍床,“滚,滚呐!”
你若是为了你娘好,你就该……
就该什么?该去死……
你不该活着……
你该去死。
你家里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
村子里接二连三出祸事,都是你害的。
而今灾祸不断,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害的……
听多了,她甚至开始惶恐,夜里睡不着,听着病中母亲的咳嗽,偷偷抹眼泪,她跪在母亲床前问,“娘,到底是不是我害的你。”
若是,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母亲愕然,继而眼眶通红,狠狠抱住她,“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自然不是,你爹说,这世道本就艰辛,处处民不聊生,不单单是咱们。娘不识字,说不出来大道理,但娘知道,你只是个可怜的娃娃,那些个把什么都往你头上推的杂碎,再来多说一句,我拿刀砍他们出去。”
……
叶小植看了徐敏一眼,眼里带着几分冷意,那些个理直气壮的人,便比自己高贵几分吗?想着忍气吞声,不愿意沾惹是非,那些人便消停了吗?
没有,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母亲哭着送她走的时候,擦眼泪把眼睛都擦破了,“娘不中用,以后全靠你自己了,遇事机灵些,莫叫自己受委屈。”可母亲也知道,这世道,人在外头,也不见得比在村子里好受,所以母亲一直哭,怕一别就是永别。
徐敏还是第一次看到叶小植这样的眼神,又因着她那颜色诡异的眼瞳,陡然一激灵,愤怒顿起,怒骂了句,“瞪什么瞪,我说错了吗?自己什么德性自己还不清楚,还有脸瞪了是不是?”
叶小植想起沈荞姐姐的话,沈荞比她大不了两岁,可她却觉得她比这里所有人都要不一样,有一种内敛的强大,那强大悄无声息的,一点都不张扬,不像徐敏这样盛气凌人。叶小植耳朵灵敏,听到过沈荞背地里为她说话,所以她对沈荞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信任。
——“不,她们怕你、畏惧你。”
——“所以别哭,你有的,是她们忌惮的,你怕什么?该怕的是她们。”
叶小植靠过去,轻声在徐敏耳边惶恐说:“我都不敢跟别人说,就是沾了脏东西,有个小孩的鬼魂,一直抱着我的腿呢!那小孩一直哭,吵得我晚上都睡不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吵到你们……”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