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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快艇停靠在岸边,陈沐晴早上吃多了,一下船胃里翻江倒海,一个人蹲在那里缓了好一会儿,秦深俯身问她有没有事,她摇了摇头:“我缓会儿就行。”
浅浅被陈沐晴带来了,打算发挥一下它卖家小能手的能力,替她找找也不知道到底真的有没有的秘密。
岛上没有人,这会儿浅浅没挂绳子,围在她旁边转来转去。
它倒是丝毫不适都没有,全程兴奋的像个傻子。
阳光炽烈,风从很远处刮过来,掠过湖面,带着点冷意。
她原本设想的是小岛夏日游,如今突然觉得有点像孤岛求生。
她终于站了起身,墨镜扣上,帽沿压下来,纱巾披在肩上,将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裹起来。
运送行李的两个师傅已经从庄园里出来了,他们打了招呼:“那我们就走了,有什么需要可以再联系我们来送,或者你们要是想自己上岸,可以开摩托艇过去。”
他们留了一个摩托艇拴在渡口。
秦深点了头:“谢谢,麻烦了。”
铁栅栏门,推开里面是个不大的花园,里头种了一些颜色各异的花,香气扑鼻,蜜蜂胡乱飞着,显得有些吵。
挨着花园是泳池,穿过小径往里走,往右拐一点,是个短廊,两边是景观水池,浮着几片圆叶。
再里头就是客厅外宽阔气势的门廊,下面撑着四根罗马柱。
陈沐晴到这儿就脱了鞋,踩到大理石地面上,郁闷地说:“好累啊!”
秦深回身,搂住她的腰,将她横抱起来,她手里还提着鞋子,被他颠了一下,丢在了地上,浅浅跑过去给她叼起来。
陈沐晴抱住他脖子:“你不累吗?”
秦深颔首看她:“还好,抱你还是可以的。”
陈沐晴忍不住问他:“你到底藏了什么,藏哪儿了?”
秦深摇头:“没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我怎么觉得你故意激将我。”陈沐晴挑着眉观察他,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来什么,于是她哼了句,“那你成功了。”
找不到她会郁闷死。
陈沐晴去房间里转了一圈,客厅没什么特别的,房子外面看很有些年代感,里面装修倒是很新,可能重新布置过,多了些她喜欢的小物件。
她去窗边的秋千椅上坐着,给父母报平安,蒋洁叮嘱她注意安全,互相照顾着些,不要什么都丢给秦深做。
她反驳着:“我也很体贴他的啊。”
蒋洁:“是是是,反正嘴上体贴也算体贴了。”
她的女儿她最了解,嘴上功夫了解,落实到行为上约等于没有。
陈沐晴看了秦深一眼,用口型对他说:我在床上也很体贴。
秦深失笑,对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当着妈的面,你在胡扯什么。
陈沐晴是故意的,她就喜欢看他错愕无奈的表情,用来打破他的古板和高冷。
老陈说话一向简洁,只说让他们玩得开心。
陈沐晴还在拿着手机到处走着给父母看环境,秦深那边已经分别和父母联系好了。
他和爸妈的沟通一向简洁。
“到了。”
“知道了。”
陈沐晴刚挂了爸妈电话,又坐下那里回复各种祝福。
最近连她小学好多年不联系的同学都摸了过来,问她是不是真的和秦深结婚了。
消息多到根本回不过来,最后她只好把结婚照放在头像上,每次笑笑来联系她都忍不住翻白眼,说她一点也不像澄清,很像是炫耀:看,这个男人被我拐走了。
拍结婚照那天,陈沐晴还特意去弄了头发做了美容,精致到毛孔,她和秦深都穿着白衬衫,她笑得摄影师都提醒她可以收敛点,秦深则严肃地像是参加什么会议,最后的成像效果,陈沐晴笑得很明显,秦深的笑显得格外板正。
回家陈沐阳看到第一眼就说:“哇,我姐夫好像被逼婚啊!”
陈沐晴不服气,明明秦深才是那个着急结婚生怕她跑了的。
但大约不会有人这么觉得了。
毕竟一些久未见面的旧同学,已经脑部出了言情剧里各种狗血套路安在了她和秦深身上。
比如陈沐晴蓄谋已久,对秦深巧取豪夺,威逼利诱,靠着青梅竹马的便利,逼迫秦深不得不和她结合。
倒也不怪他们把陈沐晴想得特别可怕,毕竟从小到大,陈沐晴一向不是个乖小孩,而秦深从小就内敛沉默。
他其实是个懒得跟陈沐晴计较的性子,她说让他干什么,他很少拒绝,于是外人眼里,总显得像是她欺负他。
而且两个人虽然青梅竹马的情谊,就连李彧都不相信俩人合适。
陈沐晴回复完消息,顺势发了个动态:浅浅和浅浅。
是她和浅浅的合照,背景里,只有很远处秦深一个背影。
他的腿真长啊,背影都看着让她心动。
大学的室友最先回复她:明着秀狗,暗着秀老公?
陈沐晴回她:你知道太多了。
对方:哈哈哈哈哈。
笑笑只是回复了一串死亡微笑:行了行了行了大家都知道你老公是秦深了,别明示暗示了。
陈沐晴:要你管。
李彧评论的时候,回复到了笑笑那里:祝福。
但是他一直也没有删,陈沐晴也回了他一句:你这条鱼还会说人话呢!
李彧:别逼我骂你陈小红。
……
陈沐晴回得手都酸了,揉脖子的时候,看到秦深卷着袖子在厨房煮东西,一边好奇他在干嘛,一边忍不住想:好好的蜜月我不看秦深,看什么手机啊!
于是她扔了手机就赤着脚去找他了。
地板凉得她脚趾都蜷起来,三两步跑过去,然后踩到他脚上。
秦深被她撞得一趔趄,伸手抱住她的腰,将她提起来放在旁边的台面上,问了句:“怎么了?”
他把她圈在台面上,微微抬头看着她,手还在她腰上。
陈沐晴扶着他的肩膀,凑近了碰他鼻尖,要亲不亲的样子,小声说:“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给你煮东西,烧条鱼,可以吗?”
陈沐晴下意识问了句:“你做?”
秦深笑了下,反问:“你会?”
陈沐晴摇头,懂了,捏捏他的脸:“加油老公,你最棒了。”
秦深摇头轻笑,掐了下她的腰:“自己去玩会儿。”
他按了她一下:“先别动。”
然后出门,找了双拖鞋提过来,然后才放她下去。
卧室设在楼上,陈沐晴把行李拖进去分门别类放在衣帽间,然后去洗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浅浅在外面扑蝴蝶,花园里竖着一个小小的装饰性信箱,信箱上用弹簧挂了一只萌萌的稻草人,可能是驱赶小鸟用的,但此时浅浅正在试图撕扯稻草人。
陈沐晴趴在窗户上训斥无果,头发也没吹便跑着下楼了。
她把浅浅拉过来的时候,看到信箱里有个东西,于是灵机一动趴里面去看了看。
信箱门挂着一把小锁,锁是新的,没上锁,只是挂着,她拿下来就打开了,里面是一个绒布袋子,打开是被折得快要碎了的平安符。
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八岁时候去景山求的,那一年大概是秦深过得最艰难的一年,父母前前后后僵持了大半年,最后还是离婚了,他父亲在娶周纯意之前,还认识过一个姓楚的阿姨,那个楚阿姨很热情,热情得恨不得立马表态如果结婚一定把秦深当自己儿子。
秦鹤卿很满意,他对另一半没什么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顾家,对秦深好。
可他并不懂秦深要什么,他从小就是个过分早熟且独立的孩子,就连父母离婚,年仅八岁的他都没有哭闹,甚至都没有央求一句:你们不要离婚。
他也不是冷漠,更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他过分早地知道,一段无望的婚姻对两个人都是折磨,他爱自己的爸妈,他希望他们都能够幸福。
他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体贴。
但秦鹤卿从来没想过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为何能如此平静接受这一切,他依旧把秦深当小孩,觉得可以安排他的一切,包括母爱。
他也就无法想象得到,秦深在母亲刚走没多久,就要被迫面对陌生阿姨的难过和悲哀,那个阿姨越热情,秦深就越痛苦。
他变得更不爱说话了,常常沉默地待在房间里看书,玩拼图和积木。
没有人理他,他可以自己独自待一天。
他放学不喜欢回家了,总是找各种借口在学校待着,拖到不得不回去,再被司机接回家。
有一次司机在他拒绝立马回家的时候,中途离岗了,他自己突然想要走路回家,被一个陌生人一直追着,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试图带他去吃饭,秦深拒绝了,然后匆忙上了一辆出租车,辗转好一会儿才回到家。
司机心急如焚联系了秦鹤卿,秦鹤卿赶回去的时候,秦深也正好回去。
那天司机被当即辞退了,秦深一直在试图为司机辩解,但秦鹤卿很生气,他越维护,父亲就越生气,越发坚决要辞退,仿佛在警告他:你不安分,吃亏的是你身边的人。
司机叔叔反倒去安慰他,说是自己失职,让他好好听爸爸的话,不要任性。
没有人能理解秦深的自责,那种自责和愧疚甚至是无处宣泄的。
他过分早熟了,可他不过是个什么都无力改变的小孩子,那份早熟像是诅咒一般折磨着他。
他甚至常常会把父母的离异也怪罪在自己身上,他觉得他如果足够强大,或许可以有除了沉默之外更好的解决办法。
他觉得如果自己是个大人,或许就不会害司机丢了工作。
陈沐晴是陪他最多的人,也是看得最明白的人,但那时的陈沐晴也不过是个头脑简单没烦恼的小孩子,她不懂秦深的难过,她只是本能地觉得他不高兴,他很少对别人倾诉,但偶尔会对陈沐晴说只言片语,比如他不喜欢楚阿姨,比如他不想回家是因为觉得那不像自己的家了。
陈沐晴不太能理解,但她情绪感知很敏锐,她知道他非常非常不开心。
她不知道人怎么才会变得开心,她很努力也不能逗笑他了,所以她在姥姥去景山的时候,跟着也去了,她求了一张平安符和一张转运符,她学着大人很虔诚地祷告。
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或许无所不能的神能做到。
然后她把符撞在红色的绒布袋子里,塞在他枕头上,说:“我已经求过菩萨了,他会保佑你的。”
那时的秦深只是“嗯”了声,看起来仿佛并不太在意似的。
只是陈沐晴不知道,看起来很坚强的他,也曾脆弱到寄希望于一张虚无缥缈的平安符,那时候的他睡眠很不好,常常做噩梦,每晚睡前都会很郑重地把符贴在枕头下,仿佛一种自我催眠,陪他度过了长久孤独的时光。
后来他长大,单独去过一次景山还愿,那时他从姻缘树上摘过一根红丝带,系在绒布袋子上,他在上面写了字,却不是说的姻缘,端正的小楷,认真写了句:望陈沐晴一生平安、无灾无难。
兜兜转转,来来回回,他们在彼此的世界里,不停打转。
大约是注定是逃不开彼此的。
大约是恋爱太顺利,什么都很顺,一路走过来都是坦途,连丁点障碍都没有过,她仿佛悬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地,偶尔还会觉得,是不是都是假的。
于是这丁点回忆,惹得她眼眶热了又热,在秦深出来找她的时候,她蹲在地上哭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难过。
秦深来叫她吃饭,两个人想单独待着,所以岛上没有佣人,厨房的冰箱里塞了满满当当的食材,他煮饭。
他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但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哭,于是走过去,有些无措地单膝跪在她面前,手撑在她肩膀,低声问了句:“怎么还哭了?”
陈沐晴擦擦眼泪,有些抽噎:“你这个人很坏,你装得云淡风轻,再突然告诉别人你偷偷都做了什么,我告诉你我才不会上你当,我一点都不会。”
秦深笑了下,大约懂了她的脑回路,是觉得他背后做了事情不告诉她,显得笨很傻,但她又真的被打动了,于是觉得他的不开口就很过分。
他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样的状况了,心意互通时候回望过去,会觉得很多时候显得很傻。
但谁也不能未卜先知,年少敏感纤弱的心思,仿佛温室里经不起风吹的花朵,满是顾虑,满是愁绪,满是想说说不出的纠结,也满是怕得到否定答案的自卑。
那时候的陈沐晴,像一阵风,自由得让他不敢伸手去抓。
秦深把她单手抄起来,挟在腋下回客厅去:“好,你不会上当,那你倒是别哭。”
“我没有哭,洗发水辣眼睛。”
秦深笑着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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