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之虎挟一身风雷,气势汹汹而来,李鱼只对他说了几句话,亮了几份文书,又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一场大风波竟尔就烟消云散了。
康班主未曾看到文书上的名字,对李鱼如此霸气地赶走饶耿又惊又喜,上前对李鱼道:“小鱼儿,你这用了什么手……”
话犹未了,康班主就觉耳畔生风,“呼”地一声,胳膊肘就被带了一下。他正迈步前行,一脚悬空,身形不稳,吃这一撞,登时一个趔趄,闪出几步,这才站住。
康班主扭头一看,就见静静站在李鱼面前,脸色酡红,两眼发光,语无伦次地道:“小鱼……啊!不是,小郎君,真是好生厉害。坊正那班人在这坊间那就是横着走的。不是不是,这人比我们坊正还厉害的,在我们园子,惹不起……”
问题是她不只说得语速急促、颠三倒四,两只手还微蜷于胸前,一副随时要扑出去的模样,事实上她脚后跟微微地踮着,身形微微向前耸动,还真是一副随时扑出去的模样,只是理智犹存,未敢造次。
丢人呐!
十八深和蛇骨静是驻园艺人,外来的,不是康班主的儿徒,更不是他的女儿,但此时康班主却有种呵护备至、精心侍弄大的小白菜,上赶着要去被猪拱的郁闷。
“咳!好啦好啦,你这丫头,有点深沉行不行?”
康班主拉开仿佛一头发情的小雌兽似的静静,对李鱼笑道:“从小在园子里生活,就会钻来钻去、弯来折去的小东西,没见过世面,让你见笑了。”
李鱼头回享受明星待遇,有小迷妹崇拜,结果就被康班主给打断了,心中颇感遗憾,面上还得很是淡然,微笑道:“静姑娘率性活泼,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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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耿悻悻地走出勾栏院,怒气冲冲地往外走,众打手都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路上行人瞧他一行人神色不善,远远的就纷纷避开。只有一个不开眼的走到近处才发现不妥,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迎面就是一只大脚飞来,砰地一声正中小腹,疼得他哀嚎一声,抱着肚子倒地乱滚。
饶耿也不说话,收回脚,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两个跟在身后的打手互相看看,急忙追了上去。
这两人一个叫麦晨,一个叫荣旭,都是饶耿的心腹。麦晨上前道:“大哥,咱们这就回了?”
荣旭道:“这要传开来,大哥您在道上还怎么混呐。”
饶耿咬着牙根儿冷笑:“你们懂个屁!那人上边通着天呢,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尉迟恭、程咬金,又或者是那个褚龙骧,哪个是好惹的?他们伸出一根小手指头,就能把咱们辗死。”
麦晨悻悻然道:“那人别是装腔作势地唬弄咱们?我就不信了,那些大人物,有闲心理会咱们这坊间之事?”
饶耿道:“你懂个屁!人家需要亲自理会么?那小子无疑是认得这等大人物的。只消进几句话,那些大人物哼哈几声,你还怕六扇门、京兆府不上赶着出手巴结?”
荣旭恨声道:“大哥,话是这么个理儿,可我就是不甘心!”
饶耿其实也是一肚子火,被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烦躁,忍不住停下脚步,咆哮道:“闭嘴!老子怎么做事,需要你们教?常爷说过,谨慎使得万年船,常爷不及你们两个夯货高明?”
荣旭和麦晨被饶耿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也不敢擦,只能干笑应对。
饶耿愤愤然一拂袖子,抬眼一望,路左一座青楼,只是未至黄昏,不是生意最火的时候,门口尚显冷清。饶耿抬腿就走了进去,脸上带着一座“五指山”,径去找姑娘泄火去了。
荣旭和麦晨带着一班手下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步伐比起刚才已然慢了许多。
路旁苏有道手下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相互耳语几句,就快赶几步,借其他行人为掩护,迅速绕到了他们的前面,然后放慢了脚步。
“张兄,刚刚西市之虎饶大爷的事,你看到了么?”
荣旭和麦晨一听二人说话,脸色一狞,登时放慢了脚步。只要这两人稍有不逊之语,两人的一腔羞怒,就得发泄在他们身上。
那被称为张兄的道:“也不晓得那人是什么身份,居然让饶大爷偃旗息鼓了,实在令人称奇。”
另一人道:“想必是官府中人,要不然,就凭饶大爷和他手下那些好汉,放眼长安城,那都是横着走的英雄豪杰,谁敢招惹?”
荣旭和麦晨听了,脸色登时和缓了许多。当面恭维的不算什么,这种背后言论还能对他们赞许有加,心里熨贴许多。
张兄笑道:“若论打,这些好汉我是服气的,可惜,没脑子!”
麦晨脸色一厉,举步就要上前,却被荣旭一把拉住,向他摇一摇头,噙着冷笑尾随其后,倒想听听这人还要再说些什么。
张兄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啊,可惜了这些豪杰,明明一身的本领,就凭人家一个官身,就压得他们束手无策了?”
那另一人道:“张兄,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既是官府中人,人家还能有什么办法?”
张兄冷笑一声道:“如果是我,就派几个兄弟混进那院子,放上两把火,引起混乱,就那屋舍之简陋,必然倒塌,屋榻火起,满园的百姓必然惊慌逃跑,发生踩踏。那姓康的连园子都没了,我这口气出不出得?”
另一人翘起大拇指道:“妙啊!当真妙计!不过,这手段是不是太狠了些?”
张兄道:“人活一口气,今天被人这么打脸,不找回这场子,以后还怎么混?”
另一人道:“只是,双方刚刚发生纠葛,人家不会怀疑到是有人做手脚吗?”
张兄道:“他们管理不善,引起火灾,伤了百姓,这是明摆着的。只要手脚麻利些,不落把柄,官府就算有所怀疑,能耐我何?咱还就要叫大家知道,就是我干的,可你没证据,你咬我啊?官府?官府这把刀,到时就是帮我砍人的!”
另一人赞道:“你够狠!”
张兄得意地道:“人不狠,站不稳呐!”
麦晨和荣旭站住了,眼望那二人交头接耳而去,麦晨望向荣旭,两眼放光。
麦晨道:“老荣,咱们这脑袋,真跟榆木疙瘩差不多啊!”
荣旭微微沉吟,缓缓地道:“这法子,貌似还真可行。咱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想个周……”
麦晨道:“还想个屁啊,若是隔了两天,他那园子才出事,谁还想得到是咱们的手段,又如何显得出咱们的威风?你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荣旭眉头一皱,道:“那咱们要不要回去找饶大哥商量一下?”
麦晨道:“事事都得饶大哥操心,还要咱们干什么?再说了,咱们常爷诨号是啥?‘神龟寿’啊,耐忍的很,饶大哥当年何等样一条好汉,让常爷调教的都快成佛了,你若问他,等他再拿定主意,嘿……”
那年代,龟还是四灵之一,乃是神兽,以龙、凤、麒麟和龟喻人,都是赞语,并非骂人,所以“神龟寿”这个绰号,常剑南这些手下才可以信口说来。
荣旭犹自有些犹豫,道:“可是……”
麦晨已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回走,道:“别可是了,只要手脚干净,没有把柄,官府拿咱们毫无办法,咱们还能扬出威名,再打拼十年,说不定也是八柱中爷字号人物,哈哈……”
麦晨一面说,一面拉着荣旭,领着那班打手折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