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来里的路程,并不遥远,轻骑驰奔,不足两刻钟的时间,便至桃园谷境。
谷名桃园,漫山却无一树桃花,尽收眼底者,只青谷幽幽。元徽到时,谷中的杀声已然彻底沉寂下去,局面尽在大周军掌控之中。
唐奉一所率这支羽林军,有三千余士,半数多的士卒屯于谷外,把守着另外两条通道,有一座简易的营栅已然立起。谷道虽不算险狭,却也容不得太多人交战。
元徽一行驱马而至,迎接他的却是弓矢与锋刀。
“你们是什么人?将军有令,前方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以逆贼诛之!速速离去!”离谷口还有点距离,被一伙哨骑拦住了,领头的小队长杀气腾腾对着元徽。
“大胆!这是九江郡公!”元徽没有作话,跟在他身边的乌玨高声斥道。不说官职,只提爵位,却也足够了。
表明身份之后,眼前羽林卫士眼中的敌意少了许多,却仍然戒备着。耽搁了些许时间,方才被迎入军营,由一名都尉接待。作为这支羽林军的中上层军官,都尉得了上命,元徽对他们有统制之权。
“唐将军呢?契丹人怎么样了?作战情形如何?”免了都尉的礼,元徽关心军情,一连三问。
“契丹贼寇已经插翅难逃,唐将军正在谷中指挥战斗!”眉宇间透着些兴奋,都尉答道。
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元徽当即吩咐道:“引我去阵前见唐将军!”
桃园谷内是一片洼地,契丹人就被压缩于窄小的空间内,后边是恒、定府兵树起的军栅,前边是虎视眈眈的羽林军。日头已高,阳光甚是明媚,将谷深处的些许阴冷驱散。
谷道周边,横躺竖卧着大量的尸体,人的,马的,契丹人的居多,且多中箭而死。唐奉一用的是损失最小的打法,能用远程打击解决问题,就绝不硬拼。
交锋已然告息,两方脱离了接触,大周军在休整恢复,契丹人则有种困兽待死的感觉。不过即便如此,在唐奉一的命令下,大周军士们亦不敢有所松懈。
在最前线,元徽见到了唐奉一,听其汇报军情。站于高处,低头俯视着不远处的契丹军情况,元徽脸上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偏头对唐奉一道:“纵羽林之雄,挫敌侵轶之势,致其困厄,唐将军真良将也!”
“都督谬赞!”面对元徽的夸奖,唐奉一只是浅浅一笑,谦逊的表情间透着自信,拱手应道:“若无都督谋划,这些契丹人岂会自蹈死地,我军又哪里有将其全歼的机会,都督当居首功!”
闻言忍不住瞥了眼唐奉一,此人出身微贱,是皇帝武曌亲手提拔起来的,此前无寸功,不显山不露水的。真做起事来,能力果真不俗。
元郎君此刻心中有些感叹,女帝其他方面不提,但在看人用人方面,总有其独到之处。
“都督既至此谷,鹿城县那边,想必已然平息了!”在元徽思忖间,唐奉一主动问道。
“书生造反,又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翻手便平之!”元徽摆手道,鹿城的事于他而言,确属微不足道。
“都督气度,令人心折!”
对唐奉一的奉承,元徽心里并未太当真,指着谷中嘴上回应着:“眼前的契丹人,才是大患。平了他们,这冀州乃至周边州县,翻不起浪来!”
“军情如此,如何解决谷中之敌,将军可有想法。总不能,一直这样干耗着?”
唐奉一显然是有腹稿的,迎着元徽的目光,直接禀来:“回都督,这支契丹人战力不低,但既陷死地,地利人和皆不在彼。只需给末将一到两日时间,消磨其士气体力,届时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太慢了!”听其打算,元徽直接打断他:“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与其空耗于此!”
“额。”表情一滞,唐奉一脸露出点犹豫:“谷中施展不开,对契丹骑兵是限制,于我军亦然。若行强攻之事,只怕军士伤亡太大......”
注意到唐奉一的脸色,元徽眉毛一扬,心下了然,“伤亡太大”才是唐奉一心中顾忌。羽林卫毕竟非同一般军队,这是武曌的“嫡系”亲军,若是损失过大,纵使建功,武曌那边只怕也不好交代。
“鹿城的叛乱只是个开始,冀州情势之严重,远超你的想象。唐将军,我们不能在此耽搁太久!”元徽双手抱怀,沉声道。
表情微凝,面上露出些迟疑,思量了一会儿,唐奉一方试探着问道:“不知都督,有何速战之策?”
目光放远,契丹军那边的情形在阳光下看得还算清晰,元徽抬手摸了摸下巴,做出指示:“派人去劝降!”
“劝降?”唐奉一稍愣:“都督,末将此前派人呼降,可惜契丹将领太过顽固,决意不降!”
“无妨,让我的人,再去一次便是!”元郎君嘴角露出点自信的笑容:“此次,必有收获。”
眼神中带着怀疑,唐奉一却没有再反对。而是埋头思考了一会儿,抬首发问:“不论如何,这些契丹人覆灭在即。不知都督,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看唐将军的意思,似乎有所想法?”
“都督,契丹人顽凶是极,于我大周境内肆行驱掠,荼毒一方。依末将的意思,当尽数诛灭之,以解军民之恨,以建羽林之功。若其当真投降......”唐奉一冷冷道。
听其言,元徽转头打量着唐奉一,眼神中有些诧异,面皮抽搐了几下,说道:“唐将军,你这杀心有些重啊!”
言罢,不再于此事上多言什么,转身望着那举旗向契丹人奔去的信使,目光慢慢深邃起来,不知他在想什么。
“都督,还是先回中军,等候消息!”唐奉一也识相地转移话题,建议道。
......
谷地中的契丹人,维持一个简陋的防御阵势,人马杂集,一片乱象。在此前的交锋中,死伤了近千骑,剩下的人,士气低微,战力十去六七。
最终要了是,统兵主将何阿小,在此前的激战中,死了。一支弩箭贯穿喉部,当场阵亡。
营地中央,趁着休战间隙,副将骆务整召集了几名头领商议。让这些契丹粗汉厮杀可以,动脑子出主意,太过难为他们了。一干人大眼瞪小眼,哪里想得出什么脱身之法。
骆务整是一契丹别帅,平日里还算有点脑子,此刻面对困局,也坐蜡了。望着眼前诸人“懵懂”的神态,不由口出粗言,狠狠地骂咧几句,发泄了一番。
“将军,有大周军的使者到了......”直到一名契丹士卒上前,打破尴尬的气氛。
“不会又是来劝降的?”一人嘀咕道。
骆务整环视一圈,发现在场的头领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异样,不由沉下脸吩咐一句:“将他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