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竹子心服口服对他徒弟竖了大拇指。
这个徒弟,真是——不是人。
让竹子发出这样的感慨,只因为几息之前。
“小石头,你能不能把我送我师傅嘴里,或者肚里?”
那一瞬间,时间和空间仿佛都不存在了,小石头满脑子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啥?
而竹子——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我...这个...没试过...”小石头觉得自己生了魂儿,并那魂儿晃晃悠悠离了体。
“肯定能行。”夜溪一板一眼的跟他分析:“你看,你什么地方都能去,虚空战场都拦不住你,也就是说,但凡是空间你便通行。我师傅的嘴巴,也是空间啊,不管有味儿没味儿。”
“再有一件,你忘了我们来神界之后身躯都长了好些倍吗?我完全可以变回原来那样大小,完全可以塞我师傅嘴里去啊。”
这是一趟有味道的旅行,小石头尝到了久违的痛苦的感觉,上一次,是夜溪给他讲故事的时候。
“我就不信了,日神那个狗x的把我师傅贴着身的困住还能贴到他嗓子眼里去,就算封到嗓子眼儿,胃里呢?肠里呢?腔里呢?”
停停停,再说下去我要吐。
小石头:“行!”赶紧住嘴。
竹子便服了他徒弟,暗想,送不成功最好,送到嘴里...他勉强接受,送到胃里...换具身躯罢了,送到肠里...算了,师徒缘尽罢。
夜溪可没错过他眼里的嫌弃,呲牙:“管法子好不好看呢,有用就行。”
竹子幽幽一叹:“当年我还年少。”
一听,这是要追忆过往啊。
夜溪来了兴致:“说说。”
“当年我年少,比你现在还要小一些,被师傅丢去历练,遇到一只上古凶兽,长得很...不好看,我与它决斗,为难之时也动了歪念头,若是钻入其肚腹——”
夜溪眼睛闪闪发光:“后来呢?后来呢?”
竹子默了默:“实在太恶心了,我做不到,所以我拼着废了一腿一胳膊,把它杀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夜溪心憔悴,死竹子,还是在骂我恶心呐,等着,早晚有一日——
“愣着干什么,送我过去呀。”
小阳泉,位于群山间最高巅峰之上,平山顶挖石为泉,泉水汩汩冒泡。
世间山大都越往上越冷,这里却是越往上越热。内部的高温让外层的岩石融了硬硬了融,无数次的反复锤炼,这里的山被烧成琉璃,光滑无可落脚,颜色多彩瑰丽,日光一洒,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据说,阳光洒在群山上的光线可折射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形成霞光和彩虹。
日神设下的第一层关卡,自然便在这群山中。
只是——
穆昀身上贴着一层泡泡似的东西,在热水里沉沉浮浮,一颗心也沉沉浮浮,不过,水是热的,他的心却是冷的。
他被亲儿子背叛了!
没错,那只狗子,夜溪取名叫晶晶他死活不同意最后争取了大名的权利将所有字翻遍最终选了“旦”这个字,愿他如一日东升旭阳不落,结果呢,他是升上去了,把他给踩了。
呜呜,他把他当亲儿子养的。
从他还在襁褓里,那么小小一团,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着长大,多少年用爱把他浇灌,结果...
“只要你能将夜溪捆了奉上,便全我们缘分一场,我保你荣养到老。”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狗子!
还用那种冰冷无情隐隐厌恶的眼神瞅自己,特么——
自己养了一条白眼儿狼啊,一腔热血全喂了狗啊。
正哽咽着呢,忽然——
“咳,咳咳——呕——”
“师傅,别吐了,小心把我吐出去。”
这熟悉又诡异的声音!
熟悉自然熟悉,诡异——这是哪里发出来的?
穆昀目瞪口呆,在觉察到自己嘴里多出一团后,一时屏了呼吸,嘴巴张大,再张大。
然后听到夜溪笑嘻嘻的声音:“师傅,我怎么觉着你在哭呢?”
哭和笑的时候,以及安静的时候,情绪不同,口腔里的肌肉也会有不同表现的。
咳咳,当然,她不是这么有研究,她只是感觉到穆昀蔫蔫的厌世的情绪波动。
呜呜,穆昀又想哭了,但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传音:“你快跑,这是陷阱——”
“知道啊。但我还是来了。”夜溪顺利到达的第一时间已经放出精神力去检查,以她如今的实力,穆昀根本觉察不到,这会儿,她已经查出来,穆昀被外头那口泉契约禁锢了。
果然被竹子猜中了。
不过,她也不怕,瞬间就有了主意。
“我来了就不怕,看你徒弟我的能耐。”
契约而已,简单得很,不知道有反噬一说吗?
当仆的一方强于主的时候,自然会反噬嘛。虽然做主的精明,契约里条条框框写明了仆高于主的修为自动流转向主,或者仆一旦有异动立即被抹杀。
但——
当仆的修为瞬间高过主刹不住车了呢?
或者说——
反抗的不是仆呢?
没错,夜溪要借穆昀为战场反杀回去。
穆昀急啊:“我身后——”嘴巴张张合合,用尽最大的力气也没能说出来,显然被下了禁制,不能提及某些字眼。
夜溪拍拍他的后牙:“我都知道。来,静下心,先弄死眼前这个,后头的咱一个一个的找过去弄死。”
穆昀急,但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力量冲向自己的神魂,不得已,怕给夜溪添乱只得努力静下心来。
夜溪意识问泡泡空间里的竹子:“日神发现没?”
竹子嫌脏,进了空间,在雪竹林里悠然散步:“谁知道呢,你直接出现在——外围皆未惊动,更无靠近的踪迹,或许不知。他那个自大的性子,想来是没在穆昀身上做别的手脚的,很大可能不知。不过契约受到冲击——”
夜溪眼神一狠:“老子一举冲死它!把人救出去再说。”
日神当然防着她用空间,虽然她能与竹子意念沟通,但空间无法出入,也就说救下穆昀无法用空间带走。
幸好她有小石头。
自从到得神界后,小石头帮她许多。
小石头感觉到她的感激,几分不自在,催她快些。
夜溪加大输入精神力,不止精神力,还从生魂链里抽了魂力来,怕等会儿的搏击会伤到穆昀本魂。
悄无声息的潜入,小心不惊动契约,寂寞无声中虎视眈眈着。
穆昀感受着自己体内变化,惊喜有之,更多的是担忧。
背后之人可是——
忍不住分心:他徒弟是有多能耐,连这样的存在都为她动用无耻手段。
夜溪正小心输入着,听到竹子的声音:“好了,可以冲击了,记着,不遗余力的冲过去。”
夜溪愕然,旋即感受到一股陌生而磅礴的力量如疯兽般嘶吼着冲入自己的小宇宙。
若不是情势特殊,她非要跳脚骂,这么汹涌澎湃无边无际的能量,是要冲死你徒弟我的!
不过她立即明白竹子的心思。
竹子这人,心眼儿从来比自己小,他分明是要借着自己借穆昀师傅冲击小阳泉而去冲一把日神。
顺便拓展自己的小宇宙狠狠历练一把。
嘶,这相当于自己直接对上日神啊。
够狠。
她喜欢。
叮嘱穆昀守住心神,轰隆一声冲入其神魂嘶吼向那一点契约,瞬间而至,将其粉碎。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手段都是草芥。
或许小阳泉理应没这么脆弱,或许它该能抵挡一阵的,可惜,事情太突然,而夜溪听了竹子的嘱咐,一招放出所有精神力,它便如巨大水坝下的茅草小村,洪水倾泻它便随着倒塌随波逐流了,水过处,地基都不会留。
而那恶水却顺着凹陷的痕迹化而为刃,狠狠的撕开来,扎进去!
“啊——”不在此间的高大威严的男人发出低低一声呻吟,眼中戾光一闪,随即出现在小阳泉上。
而一秒之前,穆昀因为神魂相对狭小,没坚持住几息便昏了过去,幸好夜溪知道护住他,将他裹严实了丢到一旁加大马力向契约破碎后产生的那一丝丝痕迹追踪而去。
同时吩咐小石头:“快!”
小石头早等着了,在她开口的前一瞬,已经带着穆昀跑了,夜溪还在穆昀嘴里,自然也跟着跑了。
人是跑了,但这场无形的战争却没有根据实体的空间位移而中断。
只要那丝痕迹不断,无论双方谁在哪里都不会停歇。
正好,日神也有一较高下的意思。
日神双目阴沉的看着脚下,小阳泉已经干枯,其中灵体在他来之前已然死亡,泉底的琉璃底几道深沟,里头发出咔咔隆隆的声音,那声音飞快的向着地底,向着四周攀爬而去。
日神看着这一切,嘴角扯出一道狠戾的弧度,猛的施加十倍之力,顺着那攻击反攻而去。
呵,虽然自己大意,但能伤到自己,那个夜溪还有些太嫩,是那个披着吾赉皮的不明人士。
已瞬间到达凤族的几人,竹子从空间中一闪而出,一手抵在夜溪后心位置。
而夜溪已经将穆昀收进空间,看着前方。
前方一群嘿呦嘿呦破洞的凤凰:...
凤屠嗖的过来,紧张:“这是——”
夜溪轻松一笑,艰难抬起右手:“老子跟日神杠上了,你们怎么还没打开呢?”
凤屠呃的一声,嗓子被人捏了似的,往天上指了指。
此时,正是日暮黄昏的时候,太阳红得并不刺眼,周围有几片暗沉的云,挂在天边跟只要死的妖精眼似的。
夜溪又笑了下,牙齿缝儿全是血,摇摇头:“没事儿。”
她感觉真没事,不止因为背后站着竹子,还因为——她真的没感觉。
现在是竹子和日神的较量,不是她这个等级能参与的,她觉得她怕是疼过劲儿反而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估计事情一结束她得晕。
“没事儿。”又说一遍,再次问他:“还没开?”
见她如此,凤屠不好再问,往后看了眼,见众人还眼巴巴看着呢。
看夜溪。
不由恼怒,一挥臂:“不是不让我们碰?自己弄!”
对面恼羞成怒。
夜溪嘿嘿一乐,一看,果然凤族长老爷子他们在外围呢。
凤屠气道:“损人不利己。”
又与夜溪抱怨:“怎么我家就这么难?”
夜溪心有戚戚道:“你家性子古怪呗。我接受的那一批里,你家那位,听说自从落败后就执着于烧死自己,烧到现在啊,还没停呢。”
等等——两人对视一眼,不会?!
该不会他家的界心大人也着了一样的魔?
“哈哈哈,”夜溪忍不住笑起来:“还真有可能。被隔离在寂寞的空间里,无数年月的过着,谁不会疯啊。”
凤屠僵硬:“神龙鲲鹏都没疯。”
夜溪幸灾乐祸的眼神:“对,那两家的神魔人家也没疯。”
凤屠:“...怎么办?”
“赶紧破呗。”夜溪拉过他的手一倒:“喏,用这个。”
凤屠捏着那昏黄的小火苗,看看夜溪看看火苗,看看火苗看看夜溪...最后被竹子瞪了眼才缩着脖子走了。
捧着那火苗到众人跟前,昂着脖子一声叫:“都给我让开!”
众人默了一默,默契的给他让出一条路来,直达才破到脸盆大的洞口。
唉,真急死个人,本以为大家直接钻过去,或者干脆跳过去,谁知竟不成,非得破开足够大才行。
凤屠迈着嚣张的步伐,在经过族长爹的时候刻意停了停,翻出最二世祖的白眼儿,摇摇摆摆继续走。
族长爹气得不行,现在的小辈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若不是...他——
“你还愣着做什么?现在是斩杀吾赉的最好时机!”
族长爹一个激灵,下意识扫视四周,望了那昏昏沉沉的落日一眼。
熟悉的声音再次只响在他耳边:“杀了吾赉!那夜溪能活捉便活捉,不能活捉——杀!”
族长爹微微沉下脸,如有实质的阴沉目光落在夜溪和她身后的竹子身上,这次有心之下,立即发现了什么。
夜溪淡淡的对上他的视线,呲一口血红的牙。
擦,早不吐血晚不吐血,偏这个时候吐,示弱似的。
夜溪抬胳膊擦把嘴,半边脸涂染的血红,落在族长爹眼里,是要死了啊。
长眉一挑,脚一动。
“不要大意。”
日神的声音又响起。
“那个吾赉,很强。”
竟与他抗衡这么长时间还不落下风,究竟是谁?
“所有人一起上,一招杀!”
竟要如此吗?
那个吾赉那般强?
虽然震惊,但族长爹还是一丝不苟的执行了。
为防那不肖子带人碍事,族长爹下的是密令,渐渐他的人不着痕迹的退到后面,另一群人涌向前,伸着脖子去看凤屠。
不同寻常的气息在后面一群人之间流淌,他们刻意不让前头那些人觉察,默默调转了方向,听着那无声的命令。
三,二,一。
轰——
夜溪眼前一红,仿佛看到业火自地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