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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回忆着过往。
他起初是真看不惯婰婰的,明明就是个奶娃娃凶兽,仗着主子的宠爱一天到晚无事生非,四处纠缠着人打架。
魔界的确是个靠拳头说话的地方。
你实力越强,旁人越是尊敬你。
可这事儿到了婰婰身上就成了个悖论,起初她的强悍的确也是引来不少人崇拜的,魔族慕强,此乃常理!
可随着扶苍的介入,过分的偏心,渐渐的群魔心里也生出不满和芥蒂。
他们打不过是一回事,打赢了还要被惩罚这叫什么道理?
惊鸿当时何尝不是这么觉得的,私下也没少与阿离抱怨扶苍的偏心。
直到那回……
那个打伤婰婰的魔将被扶苍下令鞭笞百鞭之后,他亲眼看到婰婰拿着伤药跑去找那魔将。
那时,众魔都当她是虚情假意。
故意过来在人伤口上撒盐。
“婰魔贵为魔尊爱宠,岂是我等杂魔能配为友的?”
“是在下不知好歹,居然敢出手伤了你,尊上罚我这百鞭罚的是合情合理!”
“寒舍粗鄙,当不得婰魔大驾,可莫要再来了!在下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时受伤的魔将,就属惊鸿麾下。
自己部下莫名其妙被罚,他自然也满心不忿。
冷眼看着婰婰被赶走,只是她走时未曾辩白一句,黯然的样子让他略微上了心。
后面惊鸿追出去,私心说,并不是觉得自己手下魔将说话说重了。
而是担心婰婰又去扶苍耳边吹枕头风。
可是……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婰婰,最后却是在黑石林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她。
没有平时的朝气蓬勃,耀武扬威。
她变回小肥羊的样子,小小一团缩在角落里。
面朝着石壁,偷偷掉着眼泪珠子。
“不是说好的……打着打着……就会成为好朋友的吗?”
“为什么……都不和我做朋友……”
“我没有给扶苍哥哥告状……”
“我只是想要个朋友……”
惊鸿徐徐说着,话到最后不由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萧皇极。
萧皇极有些失神,“她因这事躲起来哭过?”
惊鸿闷闷嗯了一声,“后面我与幽山月还有阿离吃酒时提起过一嘴,那会儿山月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便与婰婰走近了。”
“说起来,婰婰好像也是那之后才与幽山月亲近了起来。”
“对她来说,幽山月应该是她在魔界为数不多的朋友吧,只是……”
惊鸿有些说不下去了。
只是这个朋友,最后却彻底背叛了她,将她尸解九幽!
若没有朋友,哪来的背叛……
背叛这词本身,就是最痛的两字。
萧皇极忽然笑出了声,他单手撑着额,双目紧闭。
那笑声里苍凉自嘲,如风雪天里裹着的冰刀,用力吸气,刺穿的却是自己喉间心肺。
苦楚自咽,血伤无形。
“主子……婰婰过去四处找人打架,难道也与你有关?”
惊鸿小心翼翼问着。
自从与婰婰在人间相遇后,过去许多沉在水面下的事被一一揭露。
就连惊鸿也惊讶不已……
他与其他诸魔一样,都觉得婰婰是被扶苍捧在手心的眼珠子。
只看到了扶苍对婰婰的好,但从未深究细察这‘好’下隐藏着的暗涌。
“是我告诉她……如此那般才能交到朋友。”
萧皇极自嘲说着,直勾勾的盯着画像上的小兽。
“我曾以为她幼时那般依赖我,乃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却不知……是我斩断了她通向外间的路,自以为是的将她幽闭在只有我存在的小世界里……”
他对婰婰的好,真的是一贯的自以为是。
“到头来,伤她最多的,还是我啊……”
萧皇极眉头紧皱在了一起,自嘲的笑出了声,声音嘶哑像是要将心房震碎一般。
“可为何这些事我全不记得!”
“为何?!!”
他猛地呛咳了一下,竟是咳出一大口血。
胸膛处若刀砍斧劈,萧皇极死死捂住心口。
“主子!”
惊鸿大惊,骇然的盯着萧皇极的心口。
他看到,有金色的裂纹从萧皇极衣襟处一点点蔓延出来,延绵到了其脖颈上。
惊鸿脸色大变:“劫纹?!不对,这劫纹上怎是婰婰的气息?”
他骤然想明白了什么,脑中轰隆一声,骇然失语道:
“主子你……你当年假死,难道是为了将婰婰的劫数转移到自身来?!”
“你一直不肯回魔界,你来人间历劫,其实都是为了替婰婰渡劫?!!”
惊鸿骇得都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到了极点。
他甚至想问萧皇极,主子……你是疯了吗?!
你知道替他人历劫,逆天改命夺天机,自身要承受多大的祸难吗?
惊鸿浑身发麻,思维都要转不动了。
萧皇极是扶苍……是魔尊,这个道理他岂会不懂!
惊鸿忽然想起上一次,自己问起劫数此事时,萧皇极曾说过一句话:
——因为我死不了。
那会儿惊鸿还觉得纳闷,现在却是明白了。
因为您老觉得自己死不了,所以便疯狂到要替婰婰应劫吗?
他骇然的看着萧皇极,说不出话来。
从未有一刻,能让惊鸿如此深刻的感受到一个字——疯!
那么的偏执,那么的狂热,疯到忘乎所以。
“主子……值得吗?”
萧皇极漠然的将血揩去,眼神盯着画像,偏执如魔: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他轻抚着画像上的小兽,指尖的血在画像上染上殷红,像是点点红梅。
“只是不曾想……”
“我的心甘情愿,不过是一厢情愿……”
他的眸色渐渐锐利了起来。
惊鸿只觉浑身一寒,有种说不出的悚然感。
“惊鸿,过往你可曾见过本王夜里醒来后的样子?”
惊鸿愣了下,沉吟道:“见过几次。”
“与平时有何不同?”
“倒……倒也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同,就是给人的感觉……有点让人不敢接近。”
“你见到本王那几次,我都在做什么?”
惊鸿摇了摇头:“卑职不知,那几次主子要么是一人离开魔界,要么就是带着婰婰不知所踪。”
他说着一顿,抬头看向萧皇极:“主子记不起这些事?”
萧皇极沉默未语。
是啊,他记不起。
对他来说,那就是不存在的记忆。
可是,又切切实实存在过,血淋淋的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