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喜欢画画,但是因为没有名师教导过,只是自己看些绘画书,然后自己画些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之类的。猛然间让她将大观园画出来,对于她来说,确实有些难了。
毕竟大观园里景色奇多,非胸中有沟壑者不能描绘。
但这又是贾母派给她的“差事”,惜春可不想在这里丢了面子,自然要画出个像样的来才行,所以她拉着贾清,言语之间就是要贾清给她想个办法……
可惜贾清对丹青的研究也不算太深,比之探春黛玉等差不多。当然,他要画肯定能画出来的。要是简简单单的作品贾清说不定就帮惜春搞定了,可是,惜春要画的可是大观园!这个花的功夫必然很多,他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帮她。
再说,这对惜春来说也算是一次锻炼。要是画好了,对她的丹青造诣绝对是长足的提升。
所以,贾清决定还是让惜春自己亲自去画。最多,他给他找一个时间很多,又有耐心的人来指导她……
该找谁呢?
贾清看向不再吵嘴的湘云和黛玉。这两个人,可说是大观园里最闲的了,而且才情都很高。辅佐惜春画画,虽不说肯定有多好,至少完成任务是可以的。
黛玉和湘云自然听见贾清和惜春说的话,见贾清看过来,都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眼神却看着贾清。意思很明白,选我,我能行!
这个时候莺儿说话了:“二爷,你要是想叫人指导四姑娘,不妨找我家小姐。当年我家老爷可是请了名师教导我家小姐,连先生都说我家小姐聪敏蕙质,丹青天赋极高……”
“莺儿,你别胡说,让人笑话。”
宝钗适时打断莺儿对自家小姐的自吹自擂。
“是了,宝姐姐画画极好的。我见过宝姐姐仿赵孟頫的《秋郊饮马图》,把初秋郊外牧马的高风雅韵,灵秀自然全画出来了。我是没见过赵孟頫的真迹,但历来高人仿的我也看过不少,在我看来,宝姐姐画的,比真迹也不差了……”
“噗呲。”
黛玉又笑了,道:“云丫头,照你这么说,宝姐姐不是比历来的高人还要厉害不成?”
湘云斜了她一眼,道:“反正我就觉得宝姐姐画的好。”
宝钗笑道:“云妹妹玩笑了,我那不过是以前在家里无聊时候的涂鸦之作罢了,只是没舍得扔,索性就一直收着。偏偏上回被她看到了,还死活要带回去看,其实哪里有她说的那么好,不过是她的顽话,当不得真。”
贾清听了,也是心中一动。名画,一般篇幅不小,也不是谁都有胆量仿的。因为很容易被人指摘为画虎不成反类犬,止增笑耳。可是宝钗不但仿了,还一直收藏着,可见她自己也比较满意,才会如此。
当然,贾清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他是个俗人,他关注的是……
“云妹妹既然说宝姐姐画的好那自然不假的,只是我很好奇,难道宝姐姐见过《秋郊饮马图》的真迹不成?”
只有见过真迹,才可能仿的成功。不然,你照着一张仿的画的话,难道还想画出原画的意境?除非是赵孟頫转世了……
宝钗一见贾清和他说话,本来还担心他乱说什么让姐妹丫鬟们笑话。但见他终于规规矩矩的说话了,心里才松口气,道: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迹,小时候祖父手里最爱收藏这些名帖名画,其中有一卷就是赵孟頫的《秋郊饮马图》。后来就传到我父亲手里,父亲对此道没有祖父那般看重,所以我们才得拿来看。我闲来无事,恰好又跟着先生学了两年的画,就照着画了一幅出来,本来也是打发闲暇才做的。”
宝钗说的谦虚。但试问她要是觉得不是真的,会花那么大功夫去仿画吗?
果然不愧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连《秋郊饮马图》这样的传世名画也收藏的有,估计,这样的好东西还不止这一幅。
如此说来,宝钗白富美的名头一点也假不了……
“不知道宝姐姐可否将原画借我一观?不满宝姐姐,家师也十分喜欢赵孟頫的作品,很多人得了这样的画也会找他帮忙观赏、鉴定一二。这些年来,赵孟頫的真迹他老人家也见了不少,只是每每遗憾不曾得见这最有名的《秋郊饮马图》。我今日借此图,也只是为了让家师一观,解其遗憾而已。”
宝钗一想,像这样的东西,给人观赏鉴定都没错的,却不会借给别人,这个道理贾清肯定知道。但他还是开口借,而且明言是为了他恩师借的,说明在他心里,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看待了。因此她道:“这个容易,等我回去问母亲,看看她把画带上京城来了没有。”
“好。”贾清笑着点点头。他知道宝钗如此说,是表示这事要询问她母亲。薛家到京城又不是暂住,名贵的东西自然都要带走,哪有留在南京的道理。
此时黛玉娇声道:“不是说惜春妹妹画画的事吗,怎么又扯到这么远了?都怪云丫头,好端端的说什么赵孟頫,又说什么马喝水,偏偏某人就像没见过似的,上赶着要看。我看你们府里养的马也挺多,赶明立秋了,都牵出去让它们喝水,岂不比画上来的好?”
黛玉文雅起来,谁都比不上。但她要是诋毁起斯文来,也是当仁不让的。
湘云啐了一口,道:“你少作怪。”然后又对贾清道:“就让宝姐姐来教导四妹妹画画,肯定能画的好!”
贾清笑着点点头,看向宝钗。宝钗说:“四妹妹画画的事交给我就好,你外面的事那么忙,不用分心这个。”
“哧……”
黛玉抿嘴一笑,见众人看她,连忙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
只有宝钗略一回味,便知道她在笑什么,一时间哪怕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大度,还是忍不住恨的牙根痒痒。
不提惜春听说宝钗是“绘画大家”,赶紧跑过去请教如何完成任务。只说平儿抱了大姐一会之后,嫌这里吵得很,就要抱巧姐回去。
“平儿姐姐等等,我和你一起走。”
李纨忙说:“才刚来一会儿,怎么就急着要走?”
湘云也劝说:“是啊,今儿是谷雨节,大嫂子一早就使人新摘了茶叶,制好了,要请我们喝雨前茶呢,喝了茶之后我们还要一起去看牡丹。稻香村廊下有几株牡丹开的正好,恰在这个时节,不去看看太可惜了。”
贾清笑了,感情她们今天齐聚真是有约啊。也是闲得很,这个节那个节的,照这样算来,一年倒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过节。
“哈哈,这雨前茶就算了,上次才刚喝了大嫂子的明前茶(清明节摘的),我这会子还没回味透呢,今儿就不参加了,明年再来喝这个雨前茶,也不冲。”
贾清呵呵笑道。
大家听了,知道贾清多半是有事在身,不然,他必然愿意留下来的,所以都没再挽留,只是心中未免遗憾。
“唉……”
贾清跟着平儿走了之后,黛玉听湘云叹气,笑问道:“你叹什么气?”
湘云白了她一眼。道:“宝哥哥病了,被太太拘在屋里就算了。偏生二哥哥又不得闲!早上我去凸碧山庄找他,晴雯说他不在庄里,正在宁安堂里睡觉呢。我那时才想起,他昨晚到宫里轮值去了。
本来以为下午他该得闲了,没想到还是要回去。”
“呵呵,你这操的哪门心,人家整天忙外面的‘大事’,以后要封候拜将的。有人心里正欣慰呢,偏你在这里唉声叹气的,真真好笑。”
黛玉故意把“大事”二字咬了重音。
“谁?你说谁?”湘云忙问。
别看她们两个时常斗斗嘴,其实关系是很好的,因为互相欣赏。除了湘云有些时候觉得黛玉“小气”之外,就没别的了。
黛玉只是笑,不语。
宝钗犹若未闻,低头与惜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