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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毅是晌午之前到达的总督衙门,从进入书房的那一刻起,刘毅和王先通两人便在书房中待着不出来了。外面的亲兵许久见不到刘毅的身影,庚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可是等他轻手轻脚摸到书房门口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了刘毅的声音。“让所有将士们轮番用饭,不许饮酒,我这边你去买一些熟菜和酒送进来,今天我要跟总督大人彻夜长谈。”
庚子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这个总督大人也没个正行,一看就是酒囊饭袋,将军和这样的人还能聊到一块去,也是奇事一件。可是庚子不敢忤逆刘毅的意思,立刻吩咐手下将士轮番用餐,然后又去外面买来了许多酒菜送进了书房。刘毅便和王先通在书房里彻夜长谈起来。
刘毅虽然没有学习过心学,可是他有超前四百年的知识,古人的智慧是不可限量的,很多人的思想放到现代依然是可行的,并且被奉为经典。刘毅在陆军学院也是尖子生,文化课当然是不差,谈天说地,借古喻今自然是信手拈来,刘毅对王先通的评价果然不错,王先通做官不行,可是做学问却是一等一的,古今典籍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又是心学传人,自然很多观点都比较现实主义,跟刘毅这个前世的大愤青很能聊得来。两人初次见面却已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深夜,王先通起身长叹一声道:“本督以为,刘大人不过是一介武夫,可是没想到胸中满腹经纶,实在是可惜,可惜了,若是能参加科举,以文治国,恐怕能成为一代名相。”刘毅摆摆手道:“总督大人此言差矣,没有什么以文治国,以武治国的说法,文武当相辅相成,在下的军师曾经说过一句话,不论是白猫黑猫,只要能抓老鼠就是好猫,文武本没有区别,只不过是从不同的方面出发罢了,可是世人非要整出一套文贵武贱的说法,其实是大错特错。光有武力,只能攻城掠地,却不能安定民心,必将重蹈蒙元覆辙。光有文治没有武力,则不能抵御外敌的入侵。二者缺一不可,皆是因时而动,繁盛时期自然是文重,危难时刻自然是武重。王阳明先生所说知行合一也蕴含了这样的道理,文武二者互为表里,不可分割也。”
王先通放下了酒杯,郑重的起身,对刘毅深施一礼。刘毅连忙站起来托住了王先通,口中说道:“总督大人为何如此,此礼下官不能受。”王先通坚持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一礼不是由漕运总督所施,而是由王先通所施,王先通自诩为王学门人,这一代王学集大成者,可是对于万物中的一个理字,还是没有刘大人看的透彻,刘大人所说乃是至理,却是王先通没有做到格物,总是将世俗的观点带进心中。阳明先生若在此,恐怕先通就要挨罚了。”
刘毅呵呵笑了笑,在陆军学院多读书还是有用的,这些说辞都是自己从书上看来的,前人已经给自己总结好了,自己只不过拿过来用用而已。没想到就这一番话能让王先通折服,也难怪,集合了四百多年智慧的书籍,意识思想肯定要远远超前于现在。
刘毅说道:“既然如此,方才我说的几个观点不知道总督大人意下如何,这漕运的事务就一并交给下官负责,下官对着阳明先生的手书保证,一定知行合一,格物致知。”王先通点了点头,“也罢,通俗一点说,不拿出来遛一遛,怎么知道是骡子是马。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本督相信刘大人这一回,一切就听刘大人安排,若是真的能恢复漕运,我这个挂名的总督也算是与有荣焉。所有关于漕运的资料都在衙门的府库中,刘大人可以尽管派人来取,里面有详细的水网舆图,常盈仓配置,船厂图纸还有水利文献等等,都是前人累积下来的,对于治理漕运有莫大的帮助,这些东西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用上,希望刘大人能将其好好的利用起来,为大明的百姓做一些实事。”
刘毅道:“这个请总督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说到做到,还请总督大人静观,对了,另外去讲武堂看一看的事情总督大人意下如何?”王先通想了想说道:“既然总督衙门要搬迁,我肯定也是要去南直隶的了,漕运衙门也没人管,搬迁这种事情在以前算是大事,可是现在恐怕我的折子递上去,上面就会给扣下。所以也不会有人管我去哪里办公了。都到了太平府,漕运事务又都交给了你,那我岂不是真的无所事事了,这可不行,这些年我歇够了,也想出去做一点事情,尽一点力,讲武堂我肯定会去看一看的。”
刘毅心中大慰,这太好了,王阳明的本事刘毅是知道的,既然王先通是王阳明的传人,那么最起码理论知识还是非常扎实的,讲武堂正需要王先通这样的大家坐镇,这样史可法也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对于军官们的政治教育也就有了着落。不用光靠那些年轻的教员了,而如果王先通能给这些年轻的教员们培训培训,自然是事半功倍。而且还不用担心队伍变质,因为王阳明的心学就是脱胎于孟子,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君王是放在最后一位的,也就意味着,孟子并不认为君王比人民还重要,而王阳明正是秉承了这种观点,王阳明认为,只要能做到致良知,知行合一,人人皆可为尧舜,这样的观点正好和新军的价值观不谋而合,新军的将士们不是皇帝的快刀,而是全天下百姓的子弟,他们的任务就是保家卫国,一切以人民为重,为人民服务。这不正是王阳明的核心观点吗?
刘毅叫好道:“那就多谢总督大人了,有一点我可事先说好,总督大人若是在讲武堂开讲,新军一定会支付报酬给总督大人,下官也知道,总督大人这些年没了养廉银,日子过得也不富裕,手下的官员更是如此。所以这一次,我特地将徽商总会的阮星会长给带来了。”
徽商总会在南直隶一家独大,基本上南直隶人都知道,王先通没想到刘毅竟然将徽商总会的会长给带来了。刘毅接着道:“本来带他来是另有目的。”王先通插话道:“是想用银子摆平本督吧。”“这个,呵呵呵呵。。。”刘毅尴尬的笑道。
“直说也无妨,本督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谁不爱银子呢,银子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没有银子那是寸步难行,既然阮星会长来了,我就求你办一件事情。”王先通说道。“何来一个求字,总督大人但讲无妨。”刘毅严肃道。
“本督手下的官员和兵丁就剩下这么点人,也跟了本督不少年了,你说的全部裁撤我没有意见,可是安家银的事情能不能再考虑考虑,不是多要银子,安家银什么的其实不重要。他们很多人在这里并无一技之长,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王先通诚恳的说道。
刘毅旋即明白了王先通的用意,与其给这些人一笔钱,倒不如在徽商总会的带动下在淮安附近,或者是漕运的各个关口给他们找个能赚银子的营生,也不用多,最起码能保证他们的生活,官员多少还有些门路,那些值守的兵丁,肯定已经有多个月没有发饷了,这样他们家里的日子肯定是非常难捱。既然自己接管了整个漕运,那么对于这些裁撤人员的生活保障确实要上上心,要不然做那种过河拆桥的事情终归要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
刘毅对王先通道:“总督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和阮星会长商议,比如在河段沿岸开设一些商铺,或者让这些兵丁参与到船运的事务当中来,总之给他们一份工钱,安家银这一方面也不少了他们的,毕竟也在漕运衙门干了这么些年,这些事情我都明白。请总督大人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帖。”
王先通抱拳道:“刘大人高义,如此,我就代漕运衙门上下近千人多谢刘大人了。”刘毅立刻回礼道:“哪里的话,是下官应当感谢总督大人才对,如此,漕运事务已定,下官一颗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来了。”
二人的谈话一直进行到天亮,虽然是一夜无眠,可是刘毅的心中一点困意也没有,不错,这次出来非常顺利,可谓是开门红,不仅将漕运的事情顺利敲定,还得了一个学术大家。那么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下面就是要进行第二个任务了,可是要找一个文学大家谈何容易。而且这个文学大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能做八股文的人,而是要成为新军报纸奠基人的人。这难度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