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香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
从记事时起,她的记忆就总是围绕着肚子饿、没有鞋子穿。
她还记得,在自己六岁时,有一天自己和小哥中午吃了饭,然后到第二天下午,中间就再没有在家找到一点食物,肚子饿得生疼,没有人知道发生在自己兄妹两人身上的这件事。
爷爷奶奶以为秦父带他们吃饭了。
秦父却是跟人打了通宵的麻将,第二天晚上,才醉醺醺地回来睡觉。
自己兄妹俩是怎样吃到食物,秦香香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肚子那刻骨铭心的饥饿疼痛的感觉。
她还记得,不知道是在自己几岁,在与小伙伴玩时,自己的鞋子彻底坏掉,翻遍了家里,也找不到第二双合穿的鞋。
只有一双秦父的草鞋。
那是用草绳编的,厚重庞大,穿在她小小的脚上,如同拖着两个铅球一般。
路边的小伙伴、亲戚劝她脱掉草鞋,放在旁人家里。
可是她既害羞自己没鞋子穿,与其他小孩格格不入,又担心这双草鞋丢失,于是就穿着草鞋,走了一两里地的路。
那时候是真的傻,明明走两步,就把脚葳一下,葳得生疼,但秦香香就是一直穿着,同样不记得是怎么脱下那双鞋的。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父亲爱喝酒打牌。
她没有怨过父亲,幼小的心里还不知道什么是怨恨,只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只把饿肚子当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今天,就在今天!
秦书,她濡慕的大哥,突然就把她从火坑里救出来,给她带来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饭店,以前父亲也带她去过,是在酒桌上,也曾带她吃过鸡腿。
那时的她,哪怕吃着鸡腿,心里也没有一点高兴地感觉,只是和秦小欢坐在那,低着头默默地吃完,听着酒桌上嘻笑的划拳声,感受不到一点美味的喜悦。
但在今天,看着大哥关切地把筷子塞到自己手里,关切地给自己喂面吃,秦香香就觉得从来没有吃得这么美味,哪怕被别人看着,她都安心无比。
当大哥给自己喂水,嗔怪地拍着自己后背,告诉自己不要吃太急时,秦香香恍惚间,就像是在母亲怀里一样温暖安心。
惊喜来得有点多。
只有“赶会”时,自己才能吃到的冰糖葫芦,今天一下子出现了四串!
而且还是那种十枚山楂一串的!
大哥说了,这些冰糖葫芦,都是给自己俩吃的!
虽然奶奶不喜欢吃有些可惜,但自己真的觉得很甜很好吃呀!
秦香香觉得自己已经是最幸福的人了,周围村里的小孩,没有一个不羡慕自己的,那长大一串糖葫芦,自己才吃了三枚山楂,小黑吃了一个,还有六个呢!
可是,这时候自家大哥,又从包里拿出个“小皮球”来!
从来没有玩具的秦香香,连手里的冰糖葫芦都忘了吃,只是乍乍乎乎地跟几个小孩抢着踢球跑,连什么时候被大哥揪回家的,都不知道。
真可惜!
要是大哥明天再把足球拿出来就好了,刚刚自己把剩下的山楂都吃了,可是竟然不记得那种香甜,忘了是怎么吃下去的了!
太可惜了!
秦香香很遗憾,她觉得自己吃了亏,浪费了半串糖葫芦。
可是,当大哥把书包打开,找出两双运动鞋、一双雪地靴,并且告诉自己,这三双鞋子以后就是自己了的时候,秦香香就忘了冰糖葫芦和足球。
秦香香不知道什么叫“耐克”,她只是感觉这鞋子很漂亮,像电视里的一样,集市上卖的那些灰淡黯色的“旅游鞋”,根本没法和眼前的鞋子比,鞋边比自己的手还白。
“哥哥,这真是给我的吗?”秦香香忍不住确定问道。
秦书笑着拍拍她头,把小弟的、爷爷奶奶的鞋子,都拿了出来。
秦小欢抓着眼前的雪地靴,如同两个拳套一样装在拳头上,看得秦香香眼前一亮,学着自家小哥,嗷嗷地和秦小欢打着拳击,兴奋的神情,早已经溢于言表,笑声充满了整个院子。
与家里卖的廉价黑色棉鞋不同,雪地靴显得很“瘦”,轻灵得很,漂亮得让老太太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鞋太花哨了,你们年青人穿正好,我一个老婆子穿它还不被人笑话死?小书,听奶奶的话,这鞋你带去学校,冬天天冷,别把你冻坏了!”
老爷子看了会,也是觉得这鞋“太年青”。
自己这种乡下老头,穿个15块钱的黑色大棉鞋不就行了,这鞋这么好,给自己穿浪费了!
秦书忍不住就笑了:“什么花哨不花哨的?大冬天穿到脚上,裤管一遮掩,谁还看得着?爷奶你们放心穿!就知道你们怕冷,这不还给你们带的保暖内衣……”
旁边秦小欢一下子就叫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电视上说的,怕冷就穿北极绒!”
这个礼物老太太就特别喜欢了,摸着保暖内衣的绵软料子,高兴得爱不释手,一个劲地说着“好”。
听到秦书说自己砍价砍了几十双袜子,老太太更是满脸得色,一个劲地夸秦书会过日子。
高兴了好一会,老太太这才小心问道:“我听村里那几个学生说了,说你在学校写了稿子,挣了好几千的稿费,这些个衣服、鞋,花的钱不多?”
秦书眼睛眨也不眨:“嗯,加一块也就花了四五百,挺便宜的!”
“我的个大孙子哟!”老太太很是心疼,“四五百还不多呢?给奶奶买什么东西啊!奶奶啥衣服没有?你多存点钱,你在外面花销大,可不能饿着了……”
稿费的事,老太太已经知道,倒也免了秦书解释了。
想了想,秦书从文件包里,数出一千块钱,塞到了老爷子手里:“我手里生活费够了,爷你别不接!小弟小妹现在正长个的时候,你跟我奶没事就割两斤肉吃,稿费我下个月还能挣,但要是小弟小妹一直营养不良,那可就弥补不回来了……”
给这些钱,是为了让二小知道:家里有钱,不用再饿着肚子省粮食。
怎么让一只猫不护食?
很简单:告诉它家里食物充足,不用担心下顿饭会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