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风带着一股咸腥味,不过这附近并没有养殖场也没有渔船,所以味道不算是浓重,深吸一口气,解禀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当初的他曾被父皇指派与蒙恬将军一起率军三十万驻守长城边,虽说风物人情早就面目全非了,但至少还能在心里重新体会一下当初属于自己的意气风发。
如果没有黑暗的降临,自己才应该是那个秦二世吧,而不是帝国崩塌之后被推上位的弟弟。
历史有历史的写法,但当年的种种肯定是无法在历史记载上重现的,大秦铁骑在横扫六合八荒之后面对黑暗的降临最终还是折戟沉沙,真正历史上的胡亥,无非是大厦将倾之下的捧骨灰的那个可怜人而已。
在那个时候,那个皇位,没谁愿意坐上去,因为那意味着千年的骂名以及反面教材的典型。
秦杨看着站在海边望着老龙头出神的解禀,开口道:“两千多年前,你在这里待过吧?”
“按照史书上的记载,我是在这里解决那些企图窥觑神器的草原蛮子。”
“现在不兴这个讲法了,你那时候应该算是阻止民族融合,是民族分裂的罪人,在你之后的一段岁月里有过五胡乱华,现在历史书上被改成:少数民族南下了。”
“史书,本就是被当权者擦屁股用的,对此,我倒是很理解。”解禀弯下腰,伸手掬起一些海水,“我那个最小的弟弟,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秦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的层次终究还是低了一点,如果换做和尚或者佛爷在这里,倒是能够和解禀有来有往地交流着,毕竟大家接触的消息和对真实的了解是不对等的,也因此,当秦杨知道解禀的身份后内心是惶恐的,而前阵子在乐山那里的苏白跟胖子则是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跟所谓的秦始皇大儿子干了一架。
这就是高级听众和资深者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体现在实力上。
“就在这里了么?”解禀问道。
“上次我就是在这和附近接的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了。”秦杨回答道。
“那么,洞口应该算是被毁掉了。”解禀走入了海水之中,然后开始了下沉。
秦杨还是站在岸边,解禀没喊他一起下去,他也就没有选择跟着一起下去,在最开始成为听众的时间里,他的妻子和孩子是他挣扎着在故事世界里活下去的最大动力,但是现在,他们也成了自己的更进一步的阻碍,不过秦杨倒是看得很开,听众里安贫乐道的人不少,但类似于秦杨这种恪守教条规则的人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他自己,其实也很乐在其中,毕竟现在和自己妻子儿女在一起的每一天,多余秦杨来说都是赚的,都是一种极大享受。
转过身,秦杨回到了自己的出租车里,他没有在这里等解禀出来,而是直接发动了车子准备回家,他的妻子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晚餐。
解禀的身形则是很孤独地开始下潜,到最后,他稳稳地立在了海底,四周,是一片荒芜,但解禀还是重新找到了方位,毕竟比起陆地上的变化,海底的变化受人为因素的影响终究还是小一些。
于海地中潜行二十多里,解禀在一处低洼处停了下来,伸手在面前轻轻一推,四周的淤泥尘沙当即被掀开,露出了一个呈现着倒口位置的洞穴。
终于,还是找到了。
解禀进入了洞口之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潜行,他的身体扛过了水压的变化再度浮出了水面,来到了那处极为凄清的入口处。
四周,不时有阴风吹来,但解禀毫不在乎,世人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未知,而他并不是以探索者的身份来到这里,对于他来说,其实更像是一种故地重游。
风开始越来越大,像是一个人的情绪开始变得越来越急躁,自从上次水位逆灌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重新洗刷过一样,显得很是干净。
毕竟,距离苏白等人上次来到这里,其实也没几年的功夫,而这点时间对于大海内的事物来说,真的太短太短了。
解禀环视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随即,向着面前空档的位置踩下去,而后,他整个人像是行走在平坦的路面上一样开始向深处继续前进。
如果靠近了看,可以看见在解禀的脚下有一个个类似于墩子一样的东西可以落脚,而这一个个墩子,则是一个个人头。
这是一条用尸体铺就出来的路,一具具尸体站在水中撑起来了一条路,而其余方向,则是空间颠倒的区位,随便进去,很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解禀对这里没有过多的留恋,他甚至还看见了不少其他的异端,这意味着这个始建于两千多年前的地方在历史上曾经被外人数次拜访过,有人活着出去了,有人,则是得一直留在这里与这片死寂一直陪伴下去。
在斜前方向的水面上,出现了一条乌篷船,船上挂着一个大红灯笼,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此情此景,有点类似郑智化的那首《星星点灯》,它照亮着你回去的家门。
但很可惜,在那艘船上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得做恒久的游客。
解禀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那条乌篷船,而是因为在他的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有些模糊,但其目标,确实是自己。
“三五瓶,逼两拳,打多打少是个缘;
百家乐,游戏厅,抽根中华压压惊……”
那个人打着一口顺口溜,手里拿着一副扑克牌,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他斜着眼,从后面不知道什么地方走出来,就这么一摇一摆地看着解禀。
如果苏白此时在这里的话,应该能够认出来这位,当初这位也曾和苏白有过交集,他是小林。
小林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听众,只是很可惜,他连续踏错了两条船,第一条是老方家,让他彻底和苏白和尚等人决裂,第二条就是在这里,他丧了命。
正如当初跟胖子一起嫖一起探讨人生理想的中学老师一顾一样,能够进阶成高级听众最后证道的,肯定是听众间的佼佼者,但是中途陨落的那些人里,也并非全是蠢货。
解禀就这么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哦不,确切的说,这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因为怨念深重而被拘留在这里的亡魂,甚至再细究一下的话,它连亡魂都算不上。
小林吊儿郎当地看着解禀,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身子一摇一晃的,“你留下来,和我一起耍钱。”
这是来自小林的邀请,曾几何时,香港一度出现过“麻将恐慌”,就是接二连三地出现一个人死了后在下面寂寞找以前的麻友下来陪自己打麻将的灵异事件,那种情况,倒是和眼前差不多。
“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我可以带你出去。”解禀忽然开口道。
小林愣了一下,随即开始猛摇头,“老哥我是谁,岂是你想骗就能骗的?”
“人死了,但还保留着生前的精明。”解禀伸手在自己下巴位置上摩挲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其实和两千多年前没太大的变化,包括这里的阵法也是如此,但有人在这里加上了一些东西,比如这条乌篷船以及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当初徐福留下的那面镜子,看来应该是被人动过手脚了,一念至此,解禀的脸色稍显阴沉了一些。
到他这个境界,不说他本身的实力,就是他现在这具身体,也是高级听众的实力,一喜一怒之间,自然和四周的环境能够产生一种共鸣。
这使得小林的身体看起来也开始摇曳起来,他的声音,他的动作,都开始变得“曲折不定”。
解禀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那面镜子仅仅是被人稍微改动一点的话,那问题应该也不大,但如果被改变得太多的话,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伸手随意一划,一条红色的丝线飞出,横亘在了自己身后,身后的小林以及那条乌篷船似乎很畏惧这条红线,没有继续尾随着解禀。
人头路,到尽头,是一块扇形的**地面,解禀落脚在了这里,四周,可以发现一些剧烈摩擦的痕迹,这里曾爆发过战斗,而且应该也就这两三年的时间里。
“吾,嬴扶苏,以吾血之命,命尔身现!”
解禀指尖点在了自己眉心位置,取出一滴魂血,他现在这具身体是解禀的,自然不具备皇族血统,但他的魂血,则不一样了。
血珠四散飘飞,似乎是感应到了召唤,一面人高的镜子自虚无中显现出来。
解禀走到镜子面前,伸手放在了镜子上面,闭上眼,少顷,解禀睁开眼,他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哪怕之前刚从大佛之中脱开封印出来和苏白打得有来有回时,他的眼眸里也没出现过这种情绪。
“到底是谁做的……是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