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突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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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姜澜醉倒在酒桌上,倒是余还,虽然也喝了不少酒,可神情却清明,端坐在轮椅上,始终盯着姜澜瞧。

“哥,天不早了,让阿京送你回去休息吧。”

余念轻声说道,可那男人却迟迟没有动弹,就像是在想些什么。

“哥!”余念又轻轻唤了声,这才像是叫醒了那个人的理智。

她叫来阿京拿了毯子,入夜的棉兰,或许还有些冷,一条毯子盖在姜澜的身上,另一条毯子盖在了余还的膝上。

那家伙大概熟睡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余还却始终望着他,就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这次去雅加达抓顾博澜,我原本是想安排严华去的。他手底下的人最多,也跟了他很多念头,兄弟们之间总有个默契。可这小子,非要亲自去,他想抓住那个绑架了他的人,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绑架一个还是婴儿的他。有的时候,这小子拧起来,连我都降不住,我拗不过他。”

余念似是在认认真真的听着余还的话,她抿了抿唇瓣,大概明白他在纠结些什么了。

“你是觉得,此行危险,不想让他去了?”

“是。”

余还点头,他确实不想让这小子去了。

顾博澜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能在国内策划了那么多神不知鬼不觉的大案子,就注定了他的手腕和心智皆非灯线之辈。

而最让余还担忧的,还是因为顾博澜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他谁都不在意,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坑,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如果说他这辈子唯一在意的,大概只有姜年了。

“念念,有一件事,或许你还不知情,顾博澜那老东西到底有滑头。”

余念挑眉去看,便只听到余还冷声再问她。

“你知道为什么,顾垣城学成回国,能用这么快的速度登顶鼎信集团,甚至取代了顾博澜的位置吗?当时,那老东西风头正盛,在商界一呼百应最是得意,他年纪又没有那么老,正当年,为何要在那个时候退位让贤,把鼎信集团全部的权利都交给顾垣城,自己心甘情愿的当个老花农,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余念摇头,她当然不知道。

即使那个时候,她生活在顾家,可消息眼界显然没有余还这般的灵通。

她只知道那个时候顾垣城很忙,忙到崩溃的时候甚至会与世隔绝,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气得她在北海别墅里跳脚。

她那个时候年纪小,一心全扑在那个男人身上,她只想让顾垣城能常常陪她,哪里会想那么多?

余还轻声一叹,只缓缓道,“不得不承认,顾垣城确实是个商业奇才,他对数字的灵敏和对商业的嗅觉是与生俱来的,所以顾垣城,是他最好的人选。”

余还让阿京拿来了酒壶,他似乎还不尽兴,又好像有太多话,不接着酒意是说不出口。

阿京看着余念的眼色行事,今晚余还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她不敢让他再喝。

可偏偏那个素来温润克制的男人,如今也任性起来。

他曲起手指头敲了敲眼前的桌子,阿京便不敢再忤逆他,在那酒杯里倒了半杯酒。

余还捏起那酒杯转了转,只是无奈、心痛,似乎有太多的东西了。

“姜年一直吸毒,可那时候,我已经接手码头和香坊,为了帮她戒毒,一分钱都没有给她。那时候金库的钥匙也不在她手里,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她要的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量,她甚至想做这方面的生意,想垄断整个东南亚。我自然不会同意,她便想到了顾博澜……那女人所有绝望的时候,缺钱的时候,都会去找顾博澜,那老东西对世上的所有人都狠辣,偏偏只对姜年一个人,予取予求。”

余念默默听着,手心儿却越收越近。

听到这里,她依旧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余还会如此说顾博澜。

余念也记得那个时候的他,很慈祥,这是余念唯一的印象,他们每逢过年便会一起去国外度假,那时候,顾母温柔,顾父慈祥,她甚至对顾家也产生了无法名状的归属感。

就像如今坐在余还和姜澜身边的归属感。

余念原本就是个极其容易被打动的女孩,或许那个时候的她,是真的被一些人一些事儿感动了吧。

只是余还后面说的话,每个字,却都像是垫付了余念的认知,让她头痛欲裂。

“顾博澜的夫人,也就是顾垣城的亲妈,身后的娘家也非常有财力,他们两家算是强强联合。所以顾家的所有财产,也全部有顾母掌控着。起初姜年要的钱数不多,可一来二去的,他说了个顾博澜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便从家里拿出来的数目,她要一个亿。顾博澜不敢从家里的账户支取这笔钱,便想到了个办法,从鼎信集团的账户把这笔钱挪出来给姜年。可那不是一块两块,那是一个亿,他大笔一挥签了字,可最后的结果,他却有些承受不住了。”

那时候,税务局盯上了鼎信。

一个亿凭空消失,司法公检似乎也关注起那笔钱的去向了。

更何况,鼎信集团是一家上市公司,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了,这忽然蒸发了的钱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太多人要找顾博澜要说法了。

而那个时候,他想到的,便是将自己的儿子推到那位置上。

所有的烂摊子全部丢给顾垣城处理,当然,若是有什么问题,坐牢的,身败名裂的,也是顾垣城。

多慈祥的父亲,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会害。

余念似乎在认真想着那段时间的顾垣城,他们吵架最多的时候,便是那段时间了。

她只以为那家伙工作忙,工作狂。

一心巩固自己在鼎信集团的位置,一心想要往高处上走。

可她却不知道,在那个时候,在顾垣城的身上,到底压了怎么样的担子。

“那时候,顾垣城经常会被传唤配合调查。”

余还这简单一句话,却让余念将那时的境况对上了号。

他忽然的消失,忽然不接电话的夜晚,她对他又哭又闹,说他不爱她。

可在他沉默的背后,原来是如此鲜血淋漓的真相。

是他父亲功于心计的算计。

“顾垣城会知道吗?他父亲的心思?”余念讷讷自语。

听上去像是在问余还,可或许,她只是在问她自己。

凭借着顾垣城的心智和城府,就算进入集团之前不知道,坐在那位置上之后也该知道了。

可他为什么没有立刻退出来?反而接下了那烂摊子呢?

余念不再说话,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无法挣脱的回忆里。

余还分明是在对她说顾博澜的狠毒,可偏偏到了余念这儿,却只变成了那个男人全部的痛苦和承担。

“就因为如此,我不敢让姜澜一个人去。”

余还淡淡道,他长舒一口气,只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这傻小子走多久,我就会跟着他担心多久,即使我给他安排了人手,一切都妥妥帖帖,我还是不放心。他受了那么多罪,如今,我得护着他。算了,明天将他留下,不许他去了。”

那一晚,这是余还最后的决定。

他这个当大哥的人,总是要有太多的筹谋。

姜澜和余念是他的弟弟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谁都放心不下。

可等到姜澜醒了酒,知道了自家大哥的决定,整个人立刻气得跳了脚,跑到余还那里又吵又闹。

他能走到今天,等的就是将顾博澜摁在手底下的那一瞬间了。

如今那么好的机会,他又胜券在握,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呢?

姜澜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着。

余还终究没有扭过他,点头同意了。

临走的时候,余还将他带了很多年的骷髅头手钏给了姜澜,话虽然不多,却字字句句都是惦念。

他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姜澜的身上,还带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他将余还的手钏带好,又对着余念喊了声,“等我回来,咱们一起看电视!”

如此,他便走了。

带着他惯有的满腔孤勇,所向披靡。

棉兰到雅加达,这是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

从姜澜走了之后,余还便惴惴不安的,余念和他说话,他常常失神。

有的时候坐在那里,看上去像是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便不再吱声了。

余念只觉得,余还这个样子,也让她跟着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可他们只能互相安慰,比如,这次过去,有严华和墩子一起,人手不少。

他们不过只是要带个人回来,没有那么困难。

可余还又想到了祥叔,他是顾博澜的血滴子,他被那乱石埋在天坑里,满脑子都是祥叔的阴狠。

顾博澜身边并不缺人,只是他习惯了在国内唱出一翻太平盛世,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早就让他藏了起来。

姜澜走了几日,却都没有消息传过来。

往日能帮余还递消息的不过都是码头这几位堂主,如今严华和墩子不再,能传信儿来的只剩下两个。

来的最频繁的还是陈康。

但带回来的却很少有好消息。

他们那一行人到了雅加达之后便失去了联络,严华那边虽然有信号追踪,可却一直定在雅加达的老城区里。

这有些不对劲,或许是他们没有找到顾博澜,情报是假的,他们扑了空。

又过了几日,依旧没有消息。

陈康见余念心情不好,郁郁寡欢,便也想着法子安慰她。

“从棉兰到雅加达,想要坐汽车,然后坐车,然后坐飞机,然后再坐车……这一趟路程怎么也要折腾几天了,没事的。”

余念只觉得陈康当她是弱智,一字一句都是在骗鬼。

想他们那群人,有几个是干净的,又有几个人有身份坐飞机?

真是尴尬得厉害。

再过了几天,棉兰便进入了雨季。

从白天到晚上一直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吵得余念头疼。

不知道多少个午夜梦回,余念都在仔仔细细的回忆过去的事。

顾父,她曾经真的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而她那时候的举动,无疑是认贼作父。

偶尔做噩梦,她还会梦见顾父和顾垣城来接她的那天。

顾父蹲在他面前,对她轻声说道,“跟顾伯伯走吧,我来做你的爸爸,你还有三个哥哥,我们都会疼爱你。”可余念伸出了手,眼前的顾博澜却又立刻张开了血盆大口,几乎要将她吞吃入腹。

这样的噩梦,她做了太多太多,多到她每日起来都是头疼欲裂的。

她甚至还想到了那些个新年,她打回顾家的视频电话。

张灯结彩,其乐融融。

顾父甚至温柔的对她说,“宝贝丫头,又瘦了,爸爸瞧着就心疼。”

他总会拿掉老花镜,拖着英文报纸,哪怕只露出半边脸,他都是笑着了。

她家破人亡之后第一次去上学,顾父亲自去送他,当然,还有顾垣城。

也是后来才知道,顾父特意去了校长室,告诉校长无比关照她,甚至还为了她,给学校捐了一栋实验楼。

这样的待遇,饶是顾垣彻和顾垣熙都没有过。

可就是那给她碰到了天上的男人,那她当做了父亲的男人,竟然是个恶魔。

余念不曾对任何人说,回忆对于她而言,到底有多痛苦。

每一帧每一帧都是痛苦的。

好人的丑恶让她痛苦,坏人的伪善也让她痛苦。

她便在这痛快来去之间,折磨着自己,体无完肤。

十天.

余念清楚的记得,那是姜澜走的第十天。

她每天都会用笔在他的沙包上画上一横,那一日刚好第二个正字画完。

陈康进门的时候急匆匆的,那素来四平八稳的脸色都便得苍白。

余念是在去余还那院子的路上碰上了陈康,他托住她的手,似乎有话要说,可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拉着她一起向余还的书房走。

余念知道,或许所有悲伤的预感都不会有错。

是啊,或许是那一日他们在月光下团聚,笑得太过于开心了,是老天恶意在嫉妒他们!

“先生,二爷,没了。”

陈康说着话的时候,扑通一声跪在了余还的面前。

他咬着唇瓣,似乎也是刚哭过的模样。

姜澜和陈康的感情很好,那日在码头,便是他们兄弟俩里应外合的放了顾垣城进来。

如今,姜澜死了,陈康自然也不会好过。

彼时,余还正在书房写字,他手中的细枝毛笔被那双大手捏断,而那木屑便七七八八的嵌入了他的指尖。

“你是……什么?”

“原本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严华和二爷各带了一队人围住了顾博澜,可那老东西有埋伏,藏在了墙里,二爷在和顾博澜对峙的过程中枪,那伤原本不严重,可二爷只想把墙里的埋伏揪出来,和二爷缠斗的过程中那人也死了,是顾博澜身边的阿祥。”

陈康的解释很平静,或许他们这儿的人都习惯了如此说话。

他们不会去说那些血腥,也不愿意多赘述心里。

只有简单的过程,和结果。

结果就是,姜澜死了,他还没来得及把名字改成余归,他便走了。

余还怒了,他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眼眸刹那猩红,青筋根根直立。

“顾博澜人呢?!”

“严华已经控制住了,那老东西似乎还是惦记这姜年,没什么折腾便拿下了!应该明天人就可以到。”

后来,余念大概听不到陈康和余还说的话了。

只是满脑子都是姜澜走时,对她挥着手的画面。

他说,等他回来,一起看电视。

还是说,等他回来,他要堂堂真正的和他们做一家人。

他是个骗子!

余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南苑的,或许她也不想让余还再为她操心。

她的哥哥情绪很激动,陈康走后便吐了血,余念便让阿京留下照顾他。

自己拖着步子一步步的往南苑挪。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理智的,可哪里又能给她理智呢。

走着走着,她似乎听到了姜澜在打沙包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整齐有力。

她听住脚步,想仔仔细细的听那声音,可那声音却没了,只有他豪迈的笑声。

“喂,你的孩子要叫硕大!气派,男孩女孩都可以叫!”

好啊,她可以让他的孩子叫硕大!

他能回来吗?

余念泪流满面的时候,就连眼泪里都有那个家伙的味道。

他说的每句话,他开得每句玩笑,他那大口大口咬着鸡蛋的样子,都好像还在她的眼前似的。

“妹妹,你就告诉哥哥一句实话,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的心情变好!你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去!我吧,没给女孩子做过哥哥,也不知道怎么哄你,如果顾垣城来这十分钟你觉得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把他弄来,这次我想得更全面些,把时间拖长些,二十分钟怎么样,下次让你们见二十分钟!”

好啊,她等着他,等着他来给她摘星星,还有顾垣城,她还要见那个男人……

二十分钟,他们明明说好的。

他骗了她那么多次,这次分明说过不会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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