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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博澜知道,余念对佛香过敏。
他也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丫头会找到这个房间来,所以那佛香他常燃着,味道极浓,就是为了避讳着余念。
庆幸的是,余念从未想要去看他房间里的东西,那所有过往,只消一眼便能明白摸透猜透的证据,余念从未接近过。
就这样藏着,藏啊藏,藏到就连顾垣城都发现了,余念还被蒙在鼓里。
顾博澜流着泪,他对顾垣城说,他想念余念的父亲了,他累了……
想和他的老友一起歇一歇,一起画画,一起过些没有烦恼争斗的日子。
这不过都是顾垣城已经知道的过往了,再听到,除了觉得撕心裂肺,愤怒滔天,不过尔尔。
有的时候,顾垣城也在想,如果他是他的父亲,余念是海恩娜,他们的结局会有什么不同?
他又该如何去选择呢?
他会不会也想自己的父亲一样,为了所爱之人,可以毫无下限,为了博她一笑,他甚至可以丧尽天良?
顾垣城自诩善良,可在某一个瞬间,他竟然无法确定自己的答案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的父亲不是圣人,他也不是。
他们不过都是凡尘中浑浑噩噩的人罢了,所有选择,所有决定,便开始的那一瞬间,便早早定下了因果。
顾垣城重重的叹息……
想要隐瞒这段过往已经耗费他太多的力气,他只想从谁的口中都不会再听到有关于曾经的事。
他只想将那段过往掩盖在尘土之中。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提到的人越少越好,这样,余念便能留在他的身边。
他会用尽自己一切的能力去弥补余还,去宠爱疼惜余念。
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赎清顾家所有的过错。
他的想法便是如此简单。
可顾垣彻不同。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那段过往,那不清不楚的往事。
“爸……”
顾垣彻的脸色惨白,纵使一头雾水,只言片语,他竟也猜到了一个大概。
顾家的三个儿子,没有草包。
顾垣彻虽玩世不恭,可他不是个傻子,相反,他也很是睿智精明。
唇瓣干涩,就连声音都嘶哑,“当年,余伯伯和余伯母的博物馆爆炸,和您有关系?”
顾垣彻不过只是试探在问,他一把握住了自家父亲的手,那老人的掌纹很是粗粝,掌心和指腹还有老茧,他的父亲竟是举世闻名的大画家,而他,顾博澜的儿子,竟然一无所知。
顾垣彻甚至转头去看顾垣城。
“大哥,爸说的是真的?不不可能……不会的!爸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善良的爸爸!他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你们都在骗我对不对?”
顾垣彻是多么想要知道那些真相啊。
他是多么想和他的大哥一样,承担起他们顾家的重担啊。
可真相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信,即使他们说了他也不信,都是骗人的。
顾垣彻站起身来,抹了把眼泪,只是爽朗的笑,“你们为了不让我打听家里的事情,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编出这么恐怖的谎言来吓唬我!呵,呵呵……我不信!你们骗不了我!不想说就别说,何必要骗人呢!你们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大哥,为什么串通起来骗我!我讨厌你们!”
顾垣城的神色依旧冷漠,可那冷漠,都像是刀子,在凌迟着他自己,也在凌迟着顾垣彻。
“老三,爸有没有骗你,你心知肚明。”
他的声音在这偌大的vip室里,安静冰冷。
“你已经不小了,该成熟些了。”
“大哥,如果真的是那样,如果真的是那样……”顾垣彻的眼睛瞪得老大,他的拳头砸在了墙上,转身便一个健步凑到了自家大哥面前。
“如果爸说的是真的,余念,那丫头就要离开你了啊!哥……你就不怕吗?她,她若是知道,她不会和你在一起!这不是商战,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单生意或是一笔钱!这是人命,是余家的一切,你怎么会那么镇定?你就要失去她了啊!顾垣城!你清醒清醒!都特么是假的啊,你别信,你不许信!”
顾垣彻紧紧的握着自家大哥的手臂。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
平日里他哪有那个胆子,连余念都敢叫他一声顾垣城,可他都不敢。
他敬重、也深爱着自己的大哥。
他是他的榜样,是他的骄傲,也是他们顾家所有人的依靠……
可现在呢,顾垣彻不敢想。
顾垣城的手捏在了顾垣彻的脖子上,他歪过头,对他扯了抹笑意。
男人和男人之间互相打气,总不必女人,有那么多委婉的劝勉和关心。
掐掐脖子,拍拍肩膀,都是无声胜有声的。
“你不是想帮我多承担一些吗?老三……如今你知道了,能帮大哥承担一些吗?余念就在外面的走廊,盛锦心情不好,她在陪着她。等下见了那丫头,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吗?恩?答应我,不要多说,把那些事情都忘了!余念太过于聪明,我们所有人的异样,都会让她多心。老三,算大哥求你了。”
话到最后,顾垣城的声音中竟然多了几抹哀求。
他从未对自家三弟有过高的期待,他年纪小,又和余念一般大,正是插科打诨的年纪,用不着学那些少年老成。
他已经活得够累了,他只想让他最小的弟弟,活得肆意潇洒,能有多潇洒就有多潇洒。
入世的俗事浮华,那些沉重得无法背负的压力,都有他来承担。
可他竟然也忽略了,顾垣彻已经长大了,他开始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判断。
他不想再躲在他的身后了,他也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这大概也是好事吧……
顾博澜的眼睛中蓄满了泪水,定在了某处却毫无焦距。
只是唇瓣嗫嚅着,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
长远,姜年……他好像在叫那些故人的名字。
“爸,您在这里陪着妈吧,我和老三出去。”
顾垣城缓缓站起身,他拍了拍顾垣彻的肩膀,那家伙却死活不想站起来,憋着唇瓣,红着眼,倔强的瞪着他的父亲。
“不是说要帮我承担一些么?你二哥还在手术室里……走了。”
顾垣城知道,顾垣彻刚刚知晓了那些事,心里怕是对自家父亲有怨念。
他不敢将这蛮横的混小子留在这里,便只能将他带出去。
他不敢让余念一个人待太久,从印尼离开的时候,余还毫不避讳的表达了他对余念的执着。
那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他怕一个不留意,余还便会将他的妹妹从他身边夺走。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谨慎。
顾垣城推开了门,拉着顾垣彻往外走。
关门时,他望着自己的父亲,那曾经也站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权利、财富、一切……
那时候的父亲,大概也是天之骄子吧。
可他老了,便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赎罪。
有的罪孽,可以赎得清,可有的罪孽,便是带到棺材里,也是一团阴霾。
顾母睡得平静,或许,这对于她而言,才是最好的吧。
顾垣城关上了门,他的大臂揽过了顾垣彻的肩膀,平稳而有力。
“哥……”
顾垣彻红着眼眶,他大手一伸,摸掉了脸上的鼻涕和眼泪。
“我替你担心。”
“傻小子。”
顾垣城抚了抚他的头发,又伸手抓了抓自家弟弟故作老成而留起来的胡子。
“走了,老二还等着咱们呢,现在你二哥出了事,照顾爸妈的工作就要交给你了。”
顾垣城和顾垣彻并肩走到手术外面,余念和盛锦却都不见踪影了。
这让顾垣城下意识的警铃大作,他对着空气猛地一挥,让顾垣彻留在手术室外,自己便沿着走廊大步流星的往前跑,“该死的,去哪儿了!”
他有一个不好的念头,怕刚刚他们说的那些话,会被余念听到。
也是他不够谨慎,竟没有留在外面陪着她。
大脑似乎用最快的速度在回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好像没有说得太明白,他若是随便扯一扯,说不定还能圆的回来。
可不过是一刹那的想法,又迅速被自己的烦闷打破。
余念那么聪明,话说到那个份上,她若是听到了自然也是听懂了!
他该怎么办!
顾垣城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各个位置都找遍了,就连女卫生间都拜托护工进去瞧。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顾垣城大概是在刹那间失去了理智,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从怀里摸出了手机来。
电话拨通,余念很快便接了起来,声音中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依旧恬静。
“喂?”
“念念,你跑哪儿去了!我出来见不到你,你是要吓死我吗?”
余念不过在笑,甚至带了几抹嘲讽和斥责,“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上气不接下气的……见不到我就这么着急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丢不了的!况且我还发了微信给你的,你都没有看到吗?盛锦的衣服上都是血,我陪她去换件衣服,马上就下去,还有……刚刚手术室给盛锦拨了电话,说二哥已经抢救过来了,只是,只是……手术还没有结束,他的伤太重,或许会成为植物人,你去手术室门口等着吧,我们那里见。”
话到最后余念的声音都没有什么力气了,索性直接挂了电话。
植物人,这对于那样优秀的男人而言,或许比死了更难受。
可或许,只要人还活着,就有一线生机。
盛锦有顾垣熙办公室的钥匙,她带着余念来到了这里,穿上了那个男人的白袍。
衣服宽宽大大的,那丫头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可盛锦并不介意,好像这件衣服上,还残留着顾垣熙的体温。
他走了没有多久便出了事,桌上的杯子里,还泡着他今天喝过的茶。
桌面整理妥当的文件和病例,甚至连日历上,每天的工作计划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他整个人都像这件白袍一样,干干净净,剔剔透透的。还有那么多人都等着他救命……顾垣熙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放了所有人鸽子。”
盛锦委屈的说道,又是怨念,又是痴缠,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堆在一起,甚至找不见出口。
“余念,我们原本约好,等初八过后,他完成了那个大手术,便和我去看电影,他也放了我鸽子。”
盛锦从顾垣熙的白袍口袋中摸出了他的胸牌,紧紧的捏在手里。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借着月色,却能看到她阑珊的泪光。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犹豫那么久。
或许她早就该去表白了。
那么,他们至少有一场电影的回忆,夹杂着甜蜜。
“那个时候,顾教授对我说,要我好好努力,行善医人,总有一天,他这主任医师的胸牌,会交到我手里。”
盛锦通红着眼眶,紧紧的攥着余念的手。
“如果我现在把这东西拿走,你会不会介意?顾大哥会不会介意?”
余念摇头,她甚至握紧了盛锦的手,“如果二哥的胸牌能给你力量,我只希望你能够坚强起来,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余念紧紧抱着盛锦。
她们两个人凑在一起,放声大哭,哭得昏天黑地。
没有人的情绪,那么容易被整理。
余念挽着盛锦的手回到手术室门口。
那女孩依旧坐立不安,或许比盛锦更加坐立不安的,还有顾垣城和顾垣彻。
“念念,你跑哪儿去了!大哥说你就在走廊,我们两个一出来你却连身影都瞅不见了!”
顾垣彻冲过来说教她,余念也只是笑,笑得疲惫不堪。
“怎么你也是这一段台词啊,同样的话,顾垣城已经在电话里数落过我了!”
余念憋了憋嘴,忽的想是想到了什么,对着顾垣彻的额头弹了一记爆栗,“不过,你要对我这么不客气吗?你现在要叫我一声大嫂了诶!老嫂比母小叔子是儿,你确定要这样和我说话么!”
顾垣彻在余念这里吃了瘪,便不再言语。
看着她现在这平静的模样,或许是他们多想了。
不,绝对是他们多想了。
余念也是个心思单纯的,若是真的听到了那些有的没的,早就炸毛了吧。
顾垣城走到余念的身边,轻轻环住了她的肩膀。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些,只有这样摸到她,抱着她,才能确定她还在他的身边。
顾垣熙的手术很是复杂。
命虽然救过来了,可后续的一系列情况,都是极其凶险的。
医生和护士来来去去,光是血袋便送进去了不少包。
顾垣熙是对医院有着杰出贡献的医生,从院长那里便直接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活他。
如此,倒是省了顾垣城很多麻烦。
他不需要再费心费力打通某些关卡了。
凌晨三点钟,顾垣熙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
他的整张脸都是浮肿的,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若不是医生大夫出来了这么多人,余念甚至不敢确定这就是她的二哥。
人命啊,多么脆弱。
人虽然救过来了,可目前的情况依旧没有脱离危险。
顾垣熙直接被送进了icu,随时都有发生意外的可能,就算没有意外,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盛锦是跟着顾垣熙走的。
她是个医生,又是那个人的学生,有她在icu里照顾着,也不算违反规定。
余念抹掉了盛锦的眼泪,让她不许再哭。
“去好好陪陪他,你们医生不是常说么,要创造奇迹。”
盛锦重重的点了点头,换了隔离服,便进去了。
好累啊……
余念将身体靠在墙边,吃痛的摁了摁自己的额角。
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好像连路都走不稳当了。
或许,每个人都有很多潜藏的能量吧。
余念痛经,痛了一天一夜,脸色苍白身体打颤。
可是到了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好像那痛意都消失了一样,等到闲下来的这一刹那,那痛意才渐渐回笼。
顾垣城和顾垣彻大概也是累惨了。
他们两个大男人的脸色亦是苍白,尤其是顾垣彻,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就像两个大核桃一般。
“三哥,我劝你还是把这胡子刮了吧,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一点儿也配不上你这粗狂的胡子。”
“哦,好,听你的。”顾垣彻爽快的答应,还给了她一抹极其难看的笑。
这让余念有些不适应了,毕竟,这么多年来,顾垣彻习惯和她斗嘴,对着干,习惯了和她闹别扭。
如今这说什么应什么,岂不是奇怪?
“老三,让司机送爸妈回去吧,老二的情况危险,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人。”
顾垣彻点了点头,起身便走。
可那脚步往前,却缓缓定住,他转头看了看余念,还有他家大哥。
那股子埋在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几乎将他逼疯了。
“大哥,我先带爸妈走,你如果有事……就打电话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