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次‘有缘千里来相会、,本就无法消除刻意的成分。否则哪有这么巧,除乒之夜都不在家过年,全跟着邵芳来建德喝花酒?
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在分宜表露身份之后,沈就的行踪便已不是秘密,只要有心,想造成一次偶遇,并非难事。
至于这些宾客的身份,邵大侠还想着遮掩,但那五位并未刻意回避自家的姓氏,分别是吴、周、谢、冯、赵……而在江南九大家中,除了逐渐淡出的陆家、兴亡勃乎的严家、鄢家,就只有王家没出现在运儿了。
沈就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会来,也知道他们为何这样着急,但今天是大年夜,谁要是还跟他谈公事,纯属自找不痛快。沈就不想谈,那五位也不着急,能接着今天这机会,把大人伺候开心了,也就达到日的了。
所凹卜邵大侠这话虽然不忠骨,但也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让本来装痴扮傻,和乐相处的双方,一下子尴尬起来。
沈就面上倒还是微笑如窜,但其他人等j$能安逸?这下邵芳也后悔了,心说我怎么老是冲昏了头?原本他是想抖个机灵,把此行的日的和酒令结合在一起,这下看来是弄巧成拙了……
这时余寅出声道:“我也有了,众位请听……有水念作湘,无水也念相。去了相边水,添雨即为霜。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霭
不仅把这段揭过去,还暗示对方不要多事,可谓高明。
众人一阵称赞,便继续喝酒作乐,但让郅芳这一打岔,气氛始终不对头,稍待了半个时辰,沈就说有些醉了,大家知道大人意兴阑珊了,便知趣的起身告辞。
不过临走时,那几人也不用邵芳了,直接向沈就表示谢意,说承蒙款待,希望有机会能回请。
沈就微微一笑道:“明天还要赶路,就不叨扰了。过了元宵节,我会到衢州一趟,希望到时可见到诸位。”五人闻言心喜不已,暗道此行不虚,再次告辞之后,便开心的离去了。
沈就今晚喝得确实有些多,也就不谈正事了,迷迷糊糊的回到旅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听着里间有动静,胡勇赶忙进来,一看他醒了,便笑嘻嘻的磕头道:“小得给大人拜年了,祝大人大吉大利、大宫大贵、大红大紫!”
“哦……”看一眼屋外的天光,沈就才意识到,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不由开心的点头道:“承你吉言了。”说完见他挤眉弄眼的还不起来,沈就心中好笑,故作不知的问道:“还跪着干什么?”“没,没什么……”胡勇怏怏爬起来,将搭在暖笼上的衣裳递给沈就,问道:“大人感觉怎样?”
揉着隐隐作痛的脑壳,沈就咂咂嘴道:“许久没喝这么多了,微微头痛。”
胡勇递上茶,让沈就漱口,道:“我叫厨房做酸辣汤,待会儿给大人端上来。”嗯。”沈就笑着点点头,这才从枕下摸出一个红包,递到胡勇手中,芙道:“新春快乐,早结良缘哈……”
胡勇拿着那利市,表情十分精彩,不由咧嘴笑道:“俺就知道,大人是个讲究人,哪能忘了这事儿啊……”“就你鬼心思多。”沈就穿上鞋,披衣下地,笑道:“把弟兄们集中起来,咱们也来个团拜。”“哎。”胡勇痛快的答应,拔腿下去,不一会儿敲门道:“大人,集合完毕。”
“倒是快。”沈就笑骂一声,推门出去,便见三十个护卫整齐的在院子里列队,一看他出来,便齐刷刷的行礼道:“祝大人新春新禧,大吉大利!”
沈就笑开了花,先走向众侍卫拜年,然后对不能让他们回家过年表示歉意,最后把红包一个个递到他们手里,还送给每人一句不同的祝福语。比如一个叫牛二宝的,家里只有老爹,便祝他父亲身体健康;一个叫侯子政的老蕃怀孕了,便祝他喜得贵子……诸如此类,都是极朴綦的话语,却表明他把每个人都放在心上,并非只把他们当成工具而已。自然也会换得手下的诚心拥戴。
最后他走到笑吟吟站在一边的余寅和沈明臣,同样递给他俩红包,笑道:“二位先生过年好啊。”两人也抱拳向他拜年,余寅道:“利市就不必了吧。”
“哎,不拿大人才不高兴呢。”沈明臣把两个都接过来,笑道:“你不要,我可都收着了。”
“去你的。”余寅一把夺过来道:“这是大人给我的。”新春佳节的早晨,总是这样充满号-欢乐气氛,院中的笑声始终不绝。“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在下也要讨个利市……”院门口传来邵大侠那独特的声音,众人有些铝愕的望过去,便见这家伙笑嘻嘻地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个挑担子的壮汉,担子前头是个大酒罐,后头是个大食盒……
见邵大侠未经通报,便施施然来到大人眼前,胡勇脸红得发烫……自己一个招呼,把所有人都叫到这儿来,却忘了还得安排岗哨,这要是来个刺客,自己可就百死莫赎了,不由脱口而出道:“你怎么闯进来了?”“闯进来?”邵大侠摇头道:“我一路打听过来,也没人拦我,就这么走进来了。”让胡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倒是沈就笑着安慰他道:“这不是没经验吗,下次注意就好了,去吧。”胡勇更觉羞愧了,低着头告退下去。沈就看看那邵芳,淡淡笑道:“就知道你会来。”“是是,太人能掐会算。”邵芳起先只是随口答话,但见沈就果真掏出个红包,上面还写着自己的名字,他才彻底服气。
其实也没啥神奇的,昨晚他故弄玄虚、设计了一场会面,今天要是不专程来解释说明,那就太棒槌了。盛名之下无虚士,丹阳大侠要是那么菜,也就混不出来了。
邵大侠绝对是自来熟,让仆人放下担子道:“上好的花雕五十个还有今早我亲自下江,刚打上来的松江鲈,给大人做个汤醒酒。”说着不待沈就答应,便径直卸去长衣,卷袖入厨,亲自用酸笋活江鱼,做了一碗醒酒的鱼汤端给沈就。
沈就一堂,酸香可口,提神清脑,不由赞道:“确实有名厨水准。”听得大人夸奖,邵芳喜不自胜,又给他斟上花雕道:“宿醉后喝点花雕,冒里会舒服很多。”
沈就点点头,喝了几杯后,感到精神好多了,头也不疼了,便端起茶盏漱口道:“鱼汤也喝了,酒也吃了,你这葫芦里的药,也该倒出来了吧。”说着笑笑道:“别杵着,坐吧。”“哎”邵大侠这才坐下,但也只有三分之一的屁股在椅子上,小心翼翼道:“其实昨天那事儿,小人是被通无奈的。”“什么事?”沈就啜一口茶,装糊涂道。“就是带那五个人去栖梧楼”邵芳小声道:“不是偶然跟大人磁上的,而是早就等着您来了。”“这么说”沈就微微垂子眼皮道:“你们是算计我了?”
“不敢。不敢……”邵芳连忙摆手道:“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算计大人啊,只是他们想见大人不得其门,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别说他们”沈就哂笑道:“这馊主意是你出的吧?”
“这么说也没错”邵芳挠挠头道:“不过是他们逼我做的。说着呲牙笑道:“再说,昨夜我几次暗示他们的目地,说明我这心,还走向着大人的。”“哈哈……”沈就朗声笑道:“他这张嘀,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方的说成圆的。”这话却是对陪坐的沈明臣说的。
沈明臣笑道:“这人说话云山雾罩,没法信。”邵芳登时叫起了撞天屈。沈就摆摆手,声音稍稍低沉道:“这么说,你是来做说客的吧?
见大人这样,邵芳也正经起来,想一想道:“我可没本事当说客,充其量是个牵线搭桥的掮客。”说着低声道:“其实还是老问题,九大家想知道,您怎么才能放过他们。”
沈就与沈明臣相视而笑,心中暗道:‘想不到他们也有今天。沈明臣没有沈就那么能恐,不由笑道:“其实昨天那个酒令,我当时也有所得,只是没说而已。”“哦?”沈就饶有兴趣道:“诛来听听。”
“说是……有水念作溪,无水也念奚。去了奚边水,添鸟则为鹩。得势狸猫赛猛虎,落地凤凰不如鸡。”沈明臣嘿嘿笑道:“就怕把两边都骂了,所以才没敢说。”“哦,哈哈哈……”沈就和邵芳先一错愕,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所谓‘得势狸猫赛猛虎,落地凤凰不如鸡。”正是沈就与九大家现时的写照……如果十年前,有人说九大家能对个官员屈服,他肯定不是大幼稚,就是脑壳坏掉了。就连朱纨、张经那样的国之f城,都会因为得罪九大家而身败名裂,更不要说沈就这种资历、人脉、威望,都要低一个档次的大臣了。
但现时今日,世易时移,九大家已是明日黄花,好景不再了。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九大家对江南的控制、乃至对朝政的影响,是通过其出仕的亲信子弟来体现,但造化弄人,陆炳和严嵩父子,以及赵文华、昝懋卿等朝廷重臣,相继退出了历史舞台,代表着九大家的政治力量,陷入前所未有的空虚。而江北帮崛起后,不仅迅速抢占了江南人的显要位置,还以彻查严党的名义,展开了历时长久的大清洗。在这几年中,数不清的官员栽在这两个大坑中……不幸的是,因为地缘关系,严党中大都是江南官员,所以倒霉的大都是九大家的子弟。
更悲惨的是,从前年冬开始,另一场对通倭汉奸的清算展开了,这次的矛头,更是直指江南官员的母体一一以九大家为代表的闽浙豪族!在那个没开海禁的年代,这些家族都或多或少参与进走私之中,当然少不了和倭寇合作,甚至直接加入,为自己的货船护航,甚至有做的更绝的。
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哪怕过去这些年了,官府依然能找到他们通倭的证据,何况这年代也没那么讲究,三木之下,什么证据都有了。于是一个个世家子弟被抓进牢里,哪家也不能幸免,真要是按律判刑,全抄他们九族也不冤。
与前两个相比,第三方面的打击并不显眼,但却是最致命的……苏松纺织业的大发展,已经远远把江浙这边落下了,现在江北纺出来的丝绸和布匹,要比江南纺出来的光滑坚韧、色彩鲜艳的多,而且产量更是多车哥」多。
结果在伞场竞争中,江南所产的丝绸和棉布,完全被质优价廉的江北货击败,滞销十分严重。这种情况下,江南的纺织业几近萎缩,大有沦为江北原料产地的趋势。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江南大族将永无翻身之日,彻底成为江北那些暴发户的附庸,可真要呜呼哀哉了……
迳不是危言耸听,因为归根结底,人们的一切劳动,都是为了财富的增加,哪怕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39;的年代,读书之所以受追捧,是因为它可以通向,一条迅速致富的捷径罢了。
没人否认做官可以占据社会的顶端,但谁也不敢保证一辈子不拌跟头,更不能保证自己的子孙也能登上朝堂。所以不论做到多大的官,那头连着的,永远是自己的家族。如果把一个个书香门第、世家大族比喻成土壤,那从这些家里走出来的官员,就是土里长出来的庄稼。
如果土壤变得贫瘠,长出来的庄稼,怎么和人家肥上中的出产相比?无论数量和质量,恐怕都是比不了的。不信拿一份朝廷官员的名单,按照户籍分类之后,你会发现,无论从官员的总体数量,还是高官的数量,都是经济发达地区,占据绝对优势。
眼见着已经被江北超越,自己的实力却遭到持续不断地、多方面的沉重打击,江南大族若还不设法自救,就真的没救了。
但思来想去,他们能采取的办法不多,因为朝中的子弟兵几乎被一扫而光,甚务连中坚力量都快被清理干净了,固然还有一大批年轻才俊,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帮不上什么忙。
无奈之下,他们的目光转向了昔日的对头一一沈就身上。这今年轻人的厉害,他们早已领教,而且他是皇帝宠臣,储君之师,且本身已经是礼部右侍郎兼东南经略,更可怕的是,他还不到三十岁。这样一个极可能长期主宰大明朝堂的大人物,还是地地道道的浙江人。
刨去往日的恩怨不谈,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靠山了;至于往日的恩怨,不过是因为他恰逢其会,坐在了苏州知府的位子上,而他们想要拿下苏州,所以双方才刀兵相见,结下了梁子。
但现在,当时得罪他的陆绩已死,沈就也不再只是苏州的父母官,双方为什么不能破镜重圆呢?
听邵芳将九大家的心曲款款道来,沈就并不觉着快意,更不想耻笑他们。因为踏上政坛那天起,他就知道政治这东西,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刨去那些道貌岸然的伪装,唯有永远的利益而已。谁能给你带来最大的利益,谁就该是你最亲密的盟友,没必要为此矫情。“我也还是那句话”沈就缓缓道:“关键要看态度,拿出诚意来,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帮他们的价值,然后再说别的。”
“。0”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就像投名状一样,邵芳沉声道:“昨天听您说,过了十五要去衢州,想必是为了银矿的事情。”
沈就点点头,淡淡道:“本官分身乏术,已经拖了一年,封了了结的时候了。”“大人抵达之日,便是混乱平息之时,一切恢复到原样。”邵芳定定望着沈就道:“您看如何?”沈就沉就片刻。缓缓摇头道=“不。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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