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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唐汝辑弓经意动,沈默叹息一声道:“思济兄,我是从苏州出来的,视苏松百姓为父母,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亲恩;但现在确实没有办法,我只能管自己的父母借了。我也跟你亮个底,东南藩只有八十万两左右的存银,这些钱用来平定衢州尚且捉襟见肘,更别提进剿三巢了。”
唐汝辑吃惊的张大嘴巴道:“怎么会这样少?仅苏松一地,每年就要解付藩库将近百万两白银,再加上淅江湖广江西这些都不是穷省,这两年又没什么战事,怎么会存不下银子呢?。
“呵呵”沈默苦笑道:“进得不少,花得更多,再摊上个从来不过日子的主,能存下钱才有鬼呢……因为始终未解除战争状态。各省的军队都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数量上,每年的粮秣军饷负担,就压得各省喘不过起来,有时候还得靠总督府支援;加上胡宗宪花钱从来大手大脚,只耍他觉着该花的,从来不皱眉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量入为出,造成今天的局面并不奇怪。
听了沈默的话,唐汝辑已经下定了决心,但他知道这次得把话说死了,不然再来这么一次,自己肯定得被扔进苏州河去,便鼓足勇气道:“大人既然开诚布公,下官也跟您实话实说了,我那里确实有那么百八十万两存银,本打算用来和地方上合股,到南洋开个商行的”
“啊?。这下轮到沈默吃惊了,道:“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原打算周全了再跟大人报告的唐汝辑赶紧解释道:“这么大的事儿,哪敢不经大人同意啊
“简单说说你的打算。”沈默饶有兴趣道。
见大人兴致浓厚,唐汝辑也很高兴,道:“是这样的,我们不少海商反映,有佛朗机人在南洋建立据点,买空卖空哄抬物价,导致这两年的收入下降的厉害,希望能和我们合资,在吕宋建立咱们大明的商行,咱们自己收购买卖,不让他们赚这一道倒手钱。”
沈默知道唐汝辑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只耍放开手脚,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来,他赞许的点点头道:“这件事很好啊,咱们日后好好议议,一定要把它办成了
见自己投靠后的第一个提议,就得到大人热烈的响应,唐汝辑十分的激动,拍胸脯道:“那二百万两就包在我身上,请大人放心吧。”
“那江北总督也不会落在别人身上”。沈默痛痛快快道:“你也请放心吧
“只是”唐汝辑高兴之余,还没忘了初衷,小声道:“今年这关过去了,明年可不能再让苏松北出了“我向你保证沈默点头道:“明年就没有这个包袱了
唐汝辑这才满意的点头。
这时外面通禀,刘显到了,唐汝辑便起身道:“大人和刘总兵谈,下官先告退了
沈默起身把他送到门口,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此人虽然经常溜须拍马,但证明自己的想法同样强烈,而且就是这么个世道,不会这一套的人,还真难混得开,所以也不能求全责备,只取其优点便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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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显到了,他今年五十开外,须发花白,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但面貌威严、虎背熊腰,一身武将安服穿得紧绷绷,任谁也不敢小小觑了这位老将军。
对待刘显,沈默就显得亲热和尊敬的多,不仅主动相迎,还请他上座。又命人沏上好茶,不过刘显也是几经浮沉了。哪敢有一点托大,坚持坐在沈默下首,两人便隔着一张茶几,并坐着说话。
嘘寒问暖之后,刘显主动问道:“不知大人唤下官来,所为何事?。
“唉,近日内阁连番移文催促,命下官组织进剿三巢沈默道:“但不瞒您说,我对赣粤那边两眼一抹黑,所知也只停留在廷寄邸报上”听说草堂兄是江西人,所以才把你请过来,咨询一下详情。”
“大人问对人了,末将正是江西南昌人。”刘显笑道。
“哪一卫的?”沈默随口问道,对于武将来说,卫所便是他们的籍贯,比如说戚继光是登州卫的,俞大狱是泉州卫的,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但刘显听了却面色一黯,低声道:“末将不是世袭军户。”
“哦?”沈默吃惊道:“那太厉害了戚继光一当兵就是四品的指挥企事,俞大献也是从百户开始干,对于半道从军的人来说十分不利,但人家刘显竟然比他俩都早干到左都督总兵官,这蹿升可够快的。饶有兴趣道:“方便讲讲你的经历吗?”
刘显却不觉着有什么好骄傲的,有些低沉道:“末将少读经书,稍通文义,后来家贫落魄,食不果腹,只能寄居在庙里,整日受人白眼。本想一死百
沈默听他如此神奇的经历,不由叹道:“这是有神灵保估啊。”他是信神的,要不他也来不到这个世界,只是自己没这个好命,可以向人倾吐心底的秘密。
“庙里的和尚也是这样说的刘显感激的笑笑道:“所以我就决心不死了,因为天生有一把子力气,又会舞枪弄棒,那年恰逢武举,便报名参加,倒一路过关斩将,取得了个武榜眼,后来授四”成都卫百户,跟着巡抚张中承讨伐宜宾苗乱,从军陷阵,一阵格杀五十余人,擒首恶三人,诸军继进。一战贼尽平
“得中承大人赏识,晋升我为副千户,后来又随他转任广东巡抚,在广东剿匪、抗偻,累功晋升为指挥全事,又被当时的两广总督张经看重,带下官来到淅江,任副总兵,再后来的事情,大人都知道了”
沈默颌首赞道:“草堂兄文武双全,战功累累,实乃儒将骁将也,百年之后必然名垂青史,子孙后代引以为豪
“唉”刘显唷叹道:“不过是安身立命罢了,儿孙们不怨我,给他们选了这条丘八路就行了
“这些年武将的地个确实不太正常沈默正色道:“但随着抗偻的胜利,你们的名字已经传遍大江南北,让人们重新尊敬起来。”说着沉声道:“一个国家要想兴盛,没有尚武精神是不行的,我朝国初,一扫八荒六合,建立不世强国,靠的就是这种尚武精神!”
“那时候,武官的地位,可比现在高多了刘显悠然神往道:“开国三十六个公侯中,只有一人是文官。那时候武人在上,文官在”。说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改口道:“那样显然是不对的,所以这些年抑武重文更利于国家安定
“抑武重文是不对的,国家会过于文弱,难免重蹈两宋的覆辙;但武将不能掌握军权,不然盛唐覆灭的惨剧有可能重演……沈默笑笑道:“我在想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文官在掌握军权的同时,又不干扰武将的练作战,同时大幅提高军队和军人的地位,这才是治疗沉疴的良药
刘显听得两眼发亮道:“要是真能这样,末将死都瞑目了。”
“这话说得”。沈默哈哈大笑道:“你得好好的活着,没有你们这些儒将加骁将,什么改变都是空谈
“为了大人这句话刘显心头火热道:“我也得多活两年。”
“哈哈,这才对嘛,喝茶喝茶”沈默热情的招呼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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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看似无关紧要的攀谈,却让两人的关系拉得很近,这不光是沈默的功劳,刘显也体现出了强大的交际能力。
喝了几口茶,沈默终于回到正题道:“赣粤交接之处的三鼻叛乱。为什么多年难以平定?”
“唉”刘显心有余悸道:“所谓输粤三巢,其实是指以广东和平、江西龙南、定南三县为犄角,方圆八百里的一块地方,那里穷山恶水尽刁民,地势极为险要,易守难攻,向来就是出反贼的地方说着叹口气道:“远的不说,就说五十年前正德年间,便有震惊全国的赣南叛乱,遍及赣南以及赣闽粤交界的山区,叛民依靠山地据洞筑寨,自建军队,方圆近千里。地方官员久剿不定,后来还是朝廷派来阳明公,巡抚赣南漳泞,坐镇赣州剿匪,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计将其镇压;却也难免尸横遍野,至今那里还留着当年的杀人坑呢沈默一听这竟然是王阳明曾经头疼过的问题,愈发感觉问题棘手了,低声问道:“这次是同一个地方吗?。
“是啊,定南县,和平县,这都是当年阳明公奏请设立的县治。”刘显道:“现在您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次叛乱,又为何持续这么多年,为何叛民的战斗力如此之强了吧?”
“嗯,”沈默默默点头,那是一片对朝廷满怀着仇恨土地,虽然那代人已经死绝了,但他们的儿孙不会忘记昔日的仇恨,一旦有机会,一旦被触动,便会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他们会像父辈那样,建军队、结营寨,背靠着易守难攻的群山。向官府发动一拨又一拨的攻击前赴后继,父死子替,不会有丝毫迟疑。
“如果阳明公能在那里多干几年,也许就没有今天的叛乱刘显感叹道:“但他很快就被调离了赣南,仇恨还未来得及化解,便变成了种子,终于在十年前重新爆发,李文彪、赖清规、谢允樟这些人,与当年的蓝天凤、谢志山没有任何区别,其中谢允樟还是谢志止。的遗腹子,逃过了满门抄斩,又来祸害朝廷了
“站在人家的角度”感到气氛实在压抑,沈默故作轻松道:“那是在为父报仇
“是啊刘显点头道:“小这些人就是打着报仇的旗号,特别容务聚起手下,且不是一欺…崩来惭愧,当年下官在广东时,便跟木冈的李奶知叹手,虽然未尝败绩,却也没奈他们何,想不到这些年过去了,竟然让他们越演越烈,已经占领了广东和平、龙”兴宁和江西龙南、信丰、安远等十五个县,其势力已经远远超过正德年间那次了。”
“是啊,当时朝廷不会任他们发展。”沈默嘴角带起一丝苦笑道:“但咱们让偻寇闹得,不得不先攘外再安内,人家自然不会跟客气。还不卯足了劲儿打地盘?”
刘显点头道:“所以胡大帅离任前所呈“兵非三十万,银非百万两不可。的奏章。绝不算言过其实。”
听了刘显的话,沈默起身踱步,盘算了好一会儿,站住道:“如果我满足了这俩条件,你能平定三巢吗?”
“下官是武将,哪有独当一面的道理。”刘显一摊手道:“最多为先锋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这大帅的人选还得文官来担当。”
沈默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且现在还不是改变这些的时候,他轻声问道:“那你觉着,谁合适呢?”
“下官举贤不避亲。”刘显倒和唐汝辑英雄所见略同,但他推荐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恩主,道:“现任广东巡抚张中承,字正野,号百川,乃嘉靖的五年进士,比徐阁老仅晚一科,晓畅军事、久任文帅,历闽、蜀、楚藩臣。为朝廷数次平叛,战功赫赫,其中在宜宾平苗乱,在楚地平湘乱,以及今年在广东剿灭海匪,都打得十分漂亮”说到这,刘显是满脸的自豪,仿佛比他自己打胜仗都高兴。但一想到恩主这些年的遭遇,他又笑不起来小声道:“十几年前,他便官拜兵部侍郎,只是后来受李默牵连,才被贬到广东巡抚任上,却没有丝毫懈怠,在广东组织抗偻、取得大小胜利几十场,同时又剿灭了盘踞在海陆一带的海盗、以及内陆的土匪,使广东出现难得的安定局面。”
“在与下官通信中,老大人对三巢叛乱深恶痛绝,但因为他们狡兔三窟,且主要地盘在江西,单靠广东进剿效果了了。”刘显说着拱手道:“下官敢打包票,赣粤总督的人选,再没有比张老大人更合适的了,只要您选择了他,平定三巢不在话下!”
“难道他比阳明公还厉害?”沈默笑问道。
“那倒不敢说。”刘显笑笑,骄傲道:“但现在的军队,可比当年阳明公时,要厉害多了。”经过抗偻战争的淬炼,哪个省都有能打仗的强军,确实不是承平日久、武备松弛的正德年间可比。
“哈哈,说得好。”沈默稍掌笑道:“这么说来,本官非得见见那传说中的张老大人了。”
“大人从善如流。”刘显赞道:“您会为这个英明决定而自豪的。”
“呵呵,但愿如此吧。”沈默笑道:“他现在杭州吗?”
“在的。”刘显点头道:“上个月被大帅招来,现在您又没放行,所以一直在驿馆中等着呢。”
“那赶紧把他请来一叙吧。”沈默说完又道:“算了,还是本官亲自去一趟吧,哪能让老前辈来见我呢。”
对沈默能这样说,刘显十分高兴,便带着他来到位于西湖之畔的官驿中,见到了须发皆白的老中承张桌。
对沈默能亲自来访,张桌感到十分的受用,言语间十分的亲热,而沈默也对这位仪表堂堂、举止稳重,极有大将风范的老人家的有好感,于是双方带着愉快的心情,开始对轮南局势交换意见。
通过交谈,沈默发现刘显没撒谎,这位老人家对军务捻熟无比,对三巢的情况更是了若指掌,甚至连战役方案都做出了几套,显然是早就把对方当成假想敌了。
对于交谈的结果,沈默很是满意,更让他开心的是,张桌只需要五十万两白银,十万军队便可以取得胜利,这无疑可让捉襟见肘的东南财政,大大的松口气。
回去后,沈默又经过一番考量,再咨询了几位巡抚和总兵,皆道张中承乃最佳人选,于是他下定决心,向朝廷举荐张桌为赣粤总督,备述其理由后,八百里加急呈送京师。
也许是因为张桌的资格实在太硬,也许是因为三巢造反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五天后便有圣旨回来,任命张皋为左都御史总督赣粤。
那厢间沈默也打开藩库,准备好了所需粮秣军饷,再调拨刘显、俞大狱、郭成等数员名将,以及久战之兵十万,尽归张皋指挥,命其火速率军南下,进剿三巢叛贼……月的月票只有往常水准的三分之一。耻辱的一个月,刻骨铭心,我不要再输成这样了。
唯有奋起,在十二月份洗刷耻辱,让战旗重新在飘扬”,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明,卓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