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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几年一直在外,可柳夕始终没有断了家信,即便从未收到回复,她仍然坚持。在信里她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即便现在的生活毫无安稳一说,她依旧告诉柳家的人自己过得很好,叶家的人待自己百般照顾。
有一回静姝看见她写信的内容,摇了摇头,“这要让你母家的人知道了,会有大麻烦的。”
“我只是不想眼下再生事端。”柳夕叹了口气,“等到夫君回来,一切就熬出头了。”
静姝眼底微微一沉,叶炜恢复武技之日,便是重返叶家之时,早前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自从窥见了叶孟秋的背地行事后,她又隐隐觉得这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两年后,叶炜剑成返家,终于鼓起勇气带着妻女来到藏剑山庄门前。
叶孟秋拄着拐杖坐在正厅内,叶晖和叶蒙一脸不安地站在一旁,静姝即便是远远地候在门外的台阶下,也能感受到里面的气氛一片冷凝。
良久,三人听到了那苍老的声音,“他可以进门,但其他人不行。”
叶蒙急了,“父亲,三哥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如今有了家室,总不能让她们流落街头吧!”
“家室?哼!”叶孟秋冷笑一声,“藏剑山庄绝不允许柳家的人踏入一步!”
“父亲,那可是三哥的妻子和孩子,您把她们拒之门外,这要让别人知道……”
啪!
手边的案几当场被拍得粉碎,叶孟秋怒声:“藏剑与霸刀势不两立,你若是帮着柳家的女儿说话,我连你一起赶出去!”
叶蒙噤了声,他朝旁边默然不语的叶晖拼命使眼色,想要叫他开口劝劝,然而叶晖始终没有出声。
兄弟俩得了命令去门口传话,走下台阶以后叶蒙不由怨道:“二哥,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兴许父亲会听你的呢?”
叶晖叹了口气,瞥了眼身后跟来的静姝,“父亲连藏剑山庄的脸面都搁在一旁,硬是不准柳夕进门,不是我们能劝动的。”
“这种时候大哥在就好了。”叶蒙也觉得十分难办,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何向来注重脸面的叶孟秋此番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来。
叶晖摇摇头,此事只怕即便叶英在场也劝不住父亲。
藏剑山庄的门口,柳夕抱着小琦菲站在叶炜身后,看到走出来的三人,“他们出来了。”
叶炜抬头见叶晖和叶蒙脸上满是沉重,心底一沉,“二哥。”
“三弟,父亲说了,你可以进这个门,但是……其他人不行。”叶晖无奈且满是歉疚地看着柳夕,虽然她是柳家的人,但这么多年对叶炜的不离不弃他也看在眼里,可过不了叶孟秋这一关,他始终无法说什么。
叶炜攥紧了拳,自己的妻女竟被父亲归为其他人?
“三哥,你要不再等等,等到大哥出关,我们再一起去劝劝父亲。”
叶孟秋对柳家的敌意由来已久,连带藏剑山庄上下,叶炜虽站在此处,仍能见守门弟子对柳夕的不善神色,“既然父亲不肯接纳她,这藏剑山庄,我不回也罢!”
“三哥,你别冲动,这……”叶蒙本想说先让叶炜回来,把柳夕安置在外头,等到叶英出关再行商议,叶晖却在旁按住了他。
叶炜冷笑一声,扶着柳夕的肩转身离去,背影却无比悲怆。
“二哥,你干嘛拦着我!”叶蒙气愤地甩开了叶晖的手。
叶晖沉沉地说道:“父亲就算是将我们全部赶出去都不会让柳夕进门的,三弟又不会离开柳夕,他们,回不来。”
叶晖和叶蒙的心情并不好,于庄门处便散开了,一直缄默的静姝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柳夕离去的背影,眼底有一丝极重的忧色,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自己来时的方向走。
楼外楼的正厅里,叶孟秋还坐着,她迈步走了进去。
“阿炜走了?”
“您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的。”静姝见他扶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视线朝左右一扫,闲杂人等立刻退了下去,直到近旁再无他人气息她才缓缓开口:“是否只要柳夕还是柳家的女儿,您便不同意她进藏剑山庄的门?”
“我藏剑山庄,不得与霸刀山庄有任何往来!”叶孟秋执杖重重一敲地。
“若只是一寻常女子,您可否让她进门?”
叶孟秋浓眉顿时皱紧,“你什么意思?”
“柳姑娘是三庄主的结发妻子,也是您亲孙女的生母,对三庄主有救命之恩也有患难之义。静姝不懂江湖恩怨,但柳姑娘一片真情常人皆为之惊叹,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三庄主,老庄主您很清楚这一路的艰辛。”静姝淡淡道,“倘若您执于她柳家女儿的身份,那他日世间再无柳夕,您可否成全她与三庄主?”
叶孟秋沉默了,紧皱着脸思考这个问题,叶炜能够重拾武技柳夕的确功不可没,只是柳家……
“您有三个月的时间考虑。”她行礼告退,走出楼外楼的时候面容尤有一丝冷峻,近日来她眼见着柳夕身上浮现将死之相,心中惊骇,柳夕不过双十年华,如此年轻便要去世?
叶炜携妻女返家遭拒,一时心灰意冷,这几日静姝再去,他都在旁默不作声。柳夕心中既是感动又是酸楚,她知道叶炜有多想回到藏剑山庄,却因为自己没能跨过那扇门。
静姝抱着小琦菲坐在床上,小家伙好似知道气氛不对,即便是被最喜欢的干娘抱着她也乖乖地没有吵闹。
“夫君,昨日我在街上遇到了姑母派来的家丁。”屋内,柳夕低着头慢慢说道,她知道叶炜对霸刀有多不喜,因而声音很轻,“姑母想接我们回霸刀山庄。”
到底只是接她还是把叶炜也算在里面就不得而知了。
黑色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叶炜心中十分沉重,他以为修得寂剑便能带柳夕回归家门,却不想父亲的冷拒将他多年的期望打灭,北上霸刀,他作为叶家儿郎是不愿的,可作为丈夫,那是妻子的母家,这么多年柳夕跟着他颠沛流离,她在自己家里总能比现在过得好,他实在是不想她再受苦了。
“好。”
“夫君,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叶炜搂紧似是要哭的柳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说傻话。”
怀里的小琦菲翻了个身,仰面看着自己的干娘,忽然觉得那双淡漠的眸子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可否等上几日?”
叶炜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如果是想等大哥出关……”
“并不是。”提及那个人,静姝眼底有些悲凉,他都闭关五年了,什么时候出来都不知道,“我有一事,需替三夫人安排妥当。”
七日后,叶炜带着妻女坐上了北上的马车,他最后看了一眼风景秀丽的西湖,心情不无沉重地靠在车厢内叹了口气,柳夕抱着小琦菲依偎在他怀里,心中也不是滋味。
马车驶上镇北的官道后忽然停了下来,叶炜掀开车帘探出身去,见一名青衣女子站在马车前,叶晖和叶蒙也在,“二哥,四弟。”
“就算父亲责骂我们也得来送送你。”叶蒙拱了拱手,“三哥,一路保重。”
叶炜垂下头去,“替我向大哥说声抱歉。”
“你且去霸刀山庄安顿一段时日,等大哥出关,此事我会再同大哥商议,一定想办法把你们接回来。”叶晖拍了拍他的肩,“保重。”
静姝来到马车边,柳夕走了出来,她微微行礼,“三夫人,借一步说话。”
柳夕抱着孩子下车,跟着走出了二十来步的距离,之前便听静姝说有事要帮她安排,却不知究竟是何事。
“请伸手。”
柳夕依言伸出了手,静姝看着她的手腕,指尖跃起一道金光,忽然没入她的脉门,“这是我从盛先生那里求来的金针,必要时可吊住你一丝气息,但你不可与旁人讲,就算是三庄主也不行。”
金针像是游鱼一样钻进了身体,但初时的异样仍让柳夕险些抱不住怀中的小琦菲,脉门处留下了一个红点,她相信静姝不会害她,可心中对此十分不解。
“三夫人,我在庄里做事不能离开太久,三个月后我会北上霸刀山庄去找你。有些事眼下尚且无法言明,但请你相信我,也请你照顾好自己。”静姝一咬牙,即便这是生死命数,此番她也要试着破上一破。
七年前她年幼尚小,且有叶英阻拦,没能救下顾心兰;七年后,她自觉比当年气息更胜,只要有这一线生机,她愿意一试。
三人目送马车消失在曲折的官道上,叶晖叹了口气,见身旁的静姝低望着手腕,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道已经褐得有些泛黄的砂痕,眸色微深,“静姝,你的手……”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哪儿都不会去。”静姝将垂落的手腕藏在袖中,目光坚定地看着道路尽头的一点。
叶炜一家北上以后,静姝便潜心待在落梅居里,手头的事情做完就坐把自己关进房间。她拣了根枯枝每日练习,有时候太过频繁会直接趴在桌上睡死过去,醒来她又提笔记下自己昏睡的时辰,同以往的记录进行比较。
从枯枝到盆景,再到庭院里的海棠。
这几年灵气在体内聚集的速度很快,静姝练得越久,事后昏睡的时间仍是逐渐变短,等到金黄的杏叶落满藏剑山庄的时候,她看着庭前仍旧绽放的海棠,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奇怪,这海棠怎么还不谢?”绿萼在院子里扫着飘落的花瓣,情不自禁地嘀咕了一句,“今年开了好久啊。”
灵气之于草木,远比用在人身上要简单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像是时间近了,早年鲜红的印记现在已经变成黄色的了。
“之前没有细看,静姝姐姐是换了首饰吗?”绿萼抱着满满一篓花瓣走了回来,见静姝在摊看着掌心,便捕捉到了她手腕上的银白。
“什么?”
“我记得以前是黑色的呀,怎么变成白的了?”绿萼好奇地凑了上来,“一模一样,静姝姐姐你是有两条么?”
白的?静姝微微挑眉,举起手腕放在眼前翻转着,这些日子她一直观察灵气流动,看什么都云雾缭绕的,未曾以常人眼光视之。但绿萼说它是白的,那就真的是白了。
绿萼一本正经地猜想道:“唔,可能是褪色了吧。”
这条手链是寒铁直接打造的,怎么会褪色,静姝轻轻抿唇,气化于物了么?
她仔细盘算了时间,觉得自己该出发了。此地与霸刀山庄相距千里,她一路北上也不知道要多久,还是早点动身为妙,且临行前,她得再见一次叶孟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