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咚!咚!咚!”
先登营的失败使李承阳愤怒异常,他万万没有想到,宁远城内竟然会有一队白甲兵,仅仅十二人,杀得先登营连连败退,全歼登上城的三百余名周军,对方竟然无一伤亡。
李承阳夺过鼓槌,亲自擂鼓助威,他嘶哑着声音大声吼道:“传本帅将领,命督战官上去,半个时辰内登不上城墙,斩!”
就在这时,一名探子驰马而来,大声禀报:“禀报大帅,首山守军炸塌了山崖。”
“什么!”
曹毅和其他的将领们变了脸色,纷纷把目光望向李承阳。
攻防之战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一架架靠上去的云梯被推翻摔落,手持刀斧盾牌的周军步卒也不断从云梯上滚落,惨叫声、嘶吼声此起彼伏,“嘭!”一声巨响,一颗八斤重的弹丸狠狠地砸在了城墙豁口处,顿时地动山摇,在周军炮火不断轰击下,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当啷!”
鼓槌落地,李承阳拔出腰刀,指向宁远城,厉声喝道:“杀进城去,抵抗者一概杀死,城中财物任大军夺取!”
“杀!”
随着一声令下,最后的三万周军爆发出了冲天的嘶吼,挥舞着手中的战刀,迸出漫天杀气,向宁远城席卷而去。
..............
哭嚎声到处都是。
尘烟渐渐散去,山道上一片狼藉,血流满地,尸骸遍地,人和战马的器官到处散落着,宛若人间炼狱。
广宁守将和冲在最前面的甲兵没有一个活人,永琪端坐在马背上,目光阴冷的凝视着首山山腰。
溃逃的正蓝旗甲兵奔了过来,看见自己的大军才渐渐安定了惊魂,在军官们的呼喊下在大军前排成了散落的队列。
这时,一名白甲兵驰马而来,奔至永琪面前勒住了缰绳,跳下马,大声禀道:“禀少主子,坍塌的碎石堵住了山道,高约一丈左右,深约百步。”
永琪眼中寒光一闪:“折损了多少人马?”
白甲兵:“还没统计,不到三千。”
簇拥在他身边的鞑子将领说话了:“少主子,那宁远城?”
永琪没有搭理,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马是肯定过不去了,没了马,他们都会成为周军骑兵的刀下亡魂,宁远完了。
想到这里,他大手一挥:“大军攻打首山,杀尽周军!”
..............
京师,宁国府。
大门前,平时挂在门洞檐下那两只“宁国府”红绸灯笼,早已经换成白底蓝字的白纱灯笼。
门前两旁,站满了腰系孝带的小厮。
大门洞开,一眼望去,满院灯火通明。
由于不是寿终正寝,灵堂就设在仪门外的正院中。
以贾蓉为首的贾家草字辈子弟身着孝服正跪在灵柩前的蒲团上。
正在这时,宁国府大管家赖升匆匆走了进来,在贾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贾蓉闻言大惊,一张脸变得煞白,倏地站起,走了出去。
宁安堂内,一支支蜡烛把厅堂照得通明。
大厅里一片沉寂。
贾政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出神。
贾琏走了进来:“老爷,蓉哥儿叫来了。”
贾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叫他进来。”
贾琏退了出去。
贾蓉从掀开的门帘中钻了进来,请了个安:“老爷。”
“来,来,坐下谈话。”
贾蓉坐了下来。
“原本这些话不该我来说。可是,没想到.....很多事情不该你知道,但又不能不对你说,今天我就跟你讲明了。”
贾蓉见他说得如此沉重,不禁心里一震。
贾政:“你听好了。咱们家是靠军功起家,且爵位降等承袭。若想巩固权势与地位,必须有所改变。所以贾家第三代便弃武从文,你们太爷更是高中乙卯科进士,大老爷也自幼在宫中伴读太子,可惜,天不佑我贾家。
那一夜血流成河,义忠老千岁兵败自缢,开国勋贵一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一切与义忠亲王有关的人等都遭到了清算。
毕竟是做了三十年的太子,太上皇一封圣旨杀得整个朝堂空了大半,这也导致了边疆不稳。
刚坐稳皇位的鞑子皇帝瞅准了时机亲领二十万大军南下扣关,史家大爷、王家大爷等都战死在了山海关下,老公爷也因身受重伤回到京城不久就病故了。
最终太上皇感念贾家的功绩,将大老爷和你们太爷从死牢中放了出来。”
贾蓉听得睁大了两只眼睛。
贾政继续说道:“到了你父亲这一辈,家族将希望放在了珠儿的身上,希望他可以挑起整个家族大梁,珠儿也争气,早早便中了秀才,却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稍稍缓了片刻,接着说道:“如今朝堂一派乱象,双日悬空,太上皇从未停止过插手政事,当今也不是等闲之辈。这几年贾家的权势衰落的太厉害了,一個不慎,可能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贾蓉似乎明白了,抢着说道:“宗人府迟迟不同意袭爵与宫内有关?”
贾政点了点头:“大老爷动用老关系从宫里传来了消息。”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笺纸,一递。
贾蓉接过展看,上面只写了两个字——贾琥。
贾政微微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不要怨恨你二叔。谁承袭爵位,如何承袭爵位,由不得你,也由不得你二叔。”
贾蓉的脸一下白了。
瞟了他一眼,贾政接着说道:“你也许会想,凭什么?其实,若是没有你二叔,宁国府已经引火烧身了。蓉儿,老太太让我告诉伱,好好待秦氏,好好过日子.....活着比什么都强.....”
...........
“用火油!用火油!”
“烧死他们.....”
数十名周军怀抱装有火油的陶罐冲上,随后将这些陶罐一个个从山腰扔下去,专往人多的地方砸,陶罐碎裂,黑色的火油流满山坡,紧跟着火箭齐发,山坡“轰”地燃烧起来,只片刻,熊熊大火便将整个山坡彻底吞没了,火海中哀嚎遍野,那些绿营兵好似找不到出口一般,在火海中乱窜。
没有了后援支持,冲上山腰的鞑子甲兵越打越少,最后全部被周军歼灭。
一股股的烟雾一直飘到山腰,阵阵肉香味让人闻之作呕。
“当!当!当!”
随着收兵的钟声敲响,奋战在山脚下的绿营兵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相互搀扶着疲惫的身体撤出战场,向着大营退去。
“鞑子退了。”
杨大勇看着缓缓退去的人潮,大声嘶吼着。
山腰上幸存的周军跟着大声欢呼,庆祝鞑子撤退守住了首山,也在庆贺自己活了下来。
血腥而紧张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贾琥只觉自己累得快虚脱了,整整两个时辰,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击退鞑子的进攻了,打的非常惨烈,震天雷、箭矢早就用完了,炸药包也只剩十几只了,周军还有一千三百人,几乎人人带伤,就连自己都被藏在绿营兵中的正蓝旗甲兵砍了一刀。
贾琥坐在一块大石上,军医正在给他的左臂消毒包扎,这时杨大勇送来了干粮和热水,嘶哑着声音道:“将军,距离约定还有七个时辰,咱们能熬过去嘛?”
贾琥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鞑子有动静吗?”
“火太大,暂时没有进攻的迹象。”
贾琥喝了一口热水,“让大家伙抓紧时间休整,鞑子随时可能攻上来。”
“是。”
吃完了手中的油饼,贾琥站起身向宁远城眺望,那里依旧是火光冲天,大战依旧在继续,周军尚未夺下此城。
夜,寂静得可怕,望着山腰下的大火,贾琥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着鞑子甲兵了,难不成损失太大,鞑子统帅玩不起了?!
突然,一名哨探匆匆赶来,禀报道:“将军,东面山道上有动静。”
贾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仿佛看到了东麓守军被鞑子残杀的情景,不及思索,他高声大喊:“准备迎敌!”
“呜——”
号角声突然吹响,山脚的绿营兵又发动了,只见数千人嘶吼着向首山冲来,就在这时,贾琥忽然若有所感地向东麓山道望去,“快闪开!”
夜空中,数百支箭矢俨如织成的一张箭网,铺天盖地射来,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大家毫无防备,山腰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声惨叫,一名周军被箭矢射中了眼睛,又是一声闷哼,一名周军被穿了喉咙,当场惨死。
箭矢早就没了,火铳也打废了,贾琥左手执盾、右手握刀,半蹲在矮墙边,映着山坡的火光,已经可以看清楚从东面悬崖爬上来的鞑子兵了,他的瞳孔收缩成了一线,冲在最前面的竟是一队白甲兵。
第二波射出,紧接着第三波射出,铺天盖地的箭矢压得众人抬不起头,强劲的箭矢将盾牌洞穿,不断有人中箭,看着不断中箭倒地的士卒,又看了看渐渐熄灭的山火,贾琥深深吸了口气,嘶声令道:“撤!往山顶撤!”
“将军有令,往山顶撤!”
“大家快撤!”
在一片撤退的喊声中,众人开始向山上撤退了,那些鞑子甲兵抓住战机,一边射箭,一边追击,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原本的阻击战变成了单方面的追击和屠杀,到处都是周军的尸体。
众人直接撤到了最后一道防线,这里地势险要,要想上山,只有一条山道,看着追击而来的白甲兵,贾琥挥刀斩断了横木,早已准备好的巨石沿着山道砸了下去,三名白甲兵不及躲闪,与身后的正蓝旗甲兵一起被巨石砸下山崖,剩余的白甲兵继续向前涌来,他们一边放箭,一边吼叫着,每一次射箭,都有数名周军中箭倒地,而在他们的身后,数以千计的绿营兵正疯狂奔涌而来。
贾琥大声吼道:“投掷炸药包!”
两架提前组装好的投石机将点燃了引信的炸药包掷出,山道上立刻传来了两声爆炸声,然而这并没有能阻止他们的脚步,后面的鞑子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了上来,他们箭似飞蝗,压得众人抬不起头,片刻便被射死了五十余人。
最危急的时刻到了,杨大勇大吼一声,“杀下去!”大刀一挥,三百周军一跃而起,挥舞着长刀冲下山道,周军与鞑子在山道中展开了极其惨烈的鏖战,九名白甲兵冲在最前面,后面的正蓝旗甲兵紧紧跟上,与此同时数千绿营兵如潮水般涌来,双方就这么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白甲兵确实残暴,冲在最前面的周军皆被削掉了脑袋。
众军卒死死守住山道,他们和鞑子挤成一团,所有的人手中的长刀已经无法发挥劈砍的威力,只能选择贴身肉搏,两军士卒用匕首捅,用拳头擂,用牙咬,谁也不愿意后退,小小的山道成了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所有人变得异常凶暴,前面的人倒下的一瞬间,后面的士卒立刻蜂拥而上,一名脚滑的白甲兵竟被活活踩死。
山道内已杀得尸横遍野,涌上来的绿营兵不断地放箭,不断有周军中箭惨死,山顶的周军只能被动躲避,贾琥见形势危急,留下四只炸药包应急后,其余的全部投掷了出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无数绿营兵被炸飞了起来,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夜空。
............
一支支火把将夜空照得通红。
宁远城下,哭声震天。
数万男女老幼被周军从城中驱赶出来,他们都是守军的家眷,李承阳端坐在马上,冷冷地望着这些一路哭号走来的鞑子妇孺老人,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十一日的围城,近三万的伤亡,终于拿下了此城。
这时一名哨探驰马而来,大声禀道:“禀大帅,鞑子仍在猛攻首山。”
众人面面相觑,李承阳道:“可有遭遇鞑子探马?”
哨探:“一炷香前剿灭了一波。”
李承阳点点头,“不用再阻拦了,将咱们收复宁远的消息散出去。”
“诺!”
看着远去的哨探,曹毅犹豫了一下,走到李承阳身边轻声说道:“大帅,既然鞑子仍在猛攻首山,咱们要不要派兵营救?”
李承阳头也没回:“知道鞑子援军为何没来?”
曹毅和那几名将领对视了一眼,只好退了下去。
.............
山道内几乎成了修罗地狱,到处是尸体,血水已经将山道浸泡成了红色,三千守军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双方已经在这个山道内鏖战近两个时辰,都已经精疲力竭,活着的人,死了的人都挤在一起,贾琥将手中的匕首捅进了最后一名白甲兵的脖子内,看着他滚落尸堆,这才踉跄着跌坐在身后的尸堆上。
此时的贾琥血面蓬首,身上的甲胄早已破烂不堪,里面的棉甲也被砍出了两处豁口,好在没伤着要害,不得不说,这些白甲兵的战力太强了,他今日算是领教了。
一些受伤没死的周军躺在尸堆内呻吟,贾琥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没有可以站着的士卒了,就在这时,山腰上的绿营兵又重新杀回,一丝苦笑掠上嘴角,他嘶哑着声音对身边的士卒吼道:“杀鞑子!”
“杀鞑子!”
忽然,一道人影从山顶滚下,原来是重伤的杨大勇醒了,只见他怀中抱着最后一只炸药包,“将军,炸死这群畜生。”
“好!”
贾琥心头一酸,终是自己连累了他们,点燃最后一只炸药包,向涌来的绿营兵掷去,随着爆炸声,他跳下了山道,俨如疯虎一样冲进人群,血光迸射,七八名绿营兵瞬间倒地,贾琥的凶猛似乎传染给了每一名周军,他们纷纷冲下山道与绿营兵鏖战,一时间竟将已经逼上来的绿营兵又杀了下去。
鞑子大帐内,锦州守将躺在担架上,虽然身受了极重的外伤,但他还是坚持面见永琪,“少主子,撤兵。”
“啪”的一声,排在两行的将领们齐刷刷地打下了马蹄袖,又齐刷刷地单膝跪了下来。
永琪没有搭话,也没有看众将一眼,径直走到大帐前,缓缓道:“把每一个周军都给我挫骨扬灰!”
众将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口血从锦州守将口中喷出,他慢慢爬到永琪脚下,声音异常低微道:“天快亮了,周军要是摸清了咱们的实力.....走不掉的,绿营兵不可信!”
就在这时,山顶传来了“轰隆”的爆炸声,永琪的脸色一变,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太熟悉了,每一次的响起都意味着己方的失败,意味着要增兵,小小一座首山已经吞噬了太多的生命,两万余人战死,其中近八千为甲兵,还有那一队没有了音信的白甲兵,或许,真的该走了。
锦州守将忍不住了,望着众将领说道:“宁远城已经丢了,两万甲兵也损失近半,若是再伤了少主子,咱们就都是大清的罪人。”
听了他的话,许多人嚷了起来:
“少主子,撤兵。”
“撤。”
“若是周军知道了您,就真的危险了。”
永琪慢慢转过身来,长叹了一口气,无力道:“传我的命令,大军撤回锦州。”
.........
“当!当!当!”
随着撤兵的钟声敲响,绿营兵潮水般地退下了,丢下一地的尸体,战场上霎时间变得如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