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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任何一个他熟知的地方。
这里未点烛火,
夜明珠的光不算明亮。他想要起身,
疲惫、乏力,晃了晃头才坐了起来。
这一动,林笑却听到铃铛的声音,叮铃铃轻响。林笑却又动了下,循着声响望去,发现自己的脚腕上扣了脚环。
林笑却抚上脚环,发觉没有钥匙根本取不下来。
尝试取脚环,只是碰得铃铛响个不停。
倏然,一只红烛被点燃,一道鬼影斜长落下。
林笑却惊喘了两声,掀开了床帘。
骤然瞧见那狰狞张狂的恶鬼面具,林笑却吓得往后倒。
晏巉看着他倒下去,一言未发。
林笑却惊魂不定喘息不已,他攥住被褥胸膛起伏,缓了好久才认出了晏巉的身形。心稍定,他乏力道:“我要出去。”
过了许久,晏巉才道:“出去做什么,住在这里谁也瞧不见。清清静静,你应该高兴。”
林笑却不回答,往床沿爬下了床,到处找出口,遍寻不得。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林笑却没有找到一双鞋履,裸足翻找,只有金银珠宝,没有钥匙没有开关。
暗室里铃铛叮铃清脆,晏巉只是瞧着他,并不帮忙,也不阻拦。
林笑却回头,又说了一遍:“我要出去。”
晏巉缓缓上前,攥住了林笑却的手腕,将他一路直带到床边推了上去。
林笑却倒在床榻上,纵是铺得够厚够柔软,他也还是觉得疼了。说不清到底哪里疼。
晏巉道:“你说过你不会插手。可你告诉了他。怯玉伮,大哥不想纵容下去了。”
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无数次。可以是为了濮阳邵,也可以是为了别的人。
“大哥在这里陪你,忍饥挨饿,受苦受难,困死在这里,一了百了。如此,”晏巉笑,“你就没有机会背叛我。”
林笑却倒在床上,听到晏巉低低的笑声,揪住了被子,他道:“我不管你的,我饿了,我要吃饭。”
晏巉说他出不去的。
林笑却道:“你想死,我不想死。我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要喝水,困了就睡觉,伤心了就落泪,我想背叛你,我就背叛你。”
晏巉听了,取出一把匕首放到了林笑却的手边。
林笑却听到他说:“可以,杀了我,我就放你出去。”
林笑却头埋在被子里,湿润的眼眶凝聚不出泪滴,他闷闷道:“我不想杀你,就不杀你。”
“那就一起死在这里。”晏巉道,“死得毫无价值,死得像个笑话,用最痛苦的死法做一个饿死鬼,当你学会了贪婪,学会了抑制不住的贪求,或许你便能与我感同身受。成为我,而不是濮阳邵的妻。”
晏巉不需要林笑却成为他的妻子,只要成为他,把他吞没,这也算是完好的结局。
林笑却抬起头,骂他:“你个疯子。”
晏巉戴着那狰狞的鬼面,声音好似也沾染了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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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不堪的世界,凭什么给了又夺回去。他宁愿毁灭所有,也要骗过自己是真的拥有。
晏巉跪坐在床榻上,将匕首塞到了林笑却手中。他的指尖缓缓划下,带着匕首鞘脱离。
“杀了我这个疯子,你就得到自由。怯玉伮,我不会反抗。为濮阳邵报仇,为你自己的自由杀了晏巉。”
林笑却握着匕首落下泪来,他说他看不见晏巉,他看见的只是一头恶鬼。
林笑却攥着匕首轻轻划上那面具:“这面具太骇人了。”
眼泪落下,匕首划下浅淡的刻痕:“我毁了你的面具,你重新做回晏巉好不好。”
“我饿了,我渴,落了好些泪我需要喝水。大哥,我不喜欢自相残杀,不喜欢杀戮,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烛火下,大哥一针一线给他缝新衣裳;素手做羹汤。随军的条件不好,大冬天的,他想吃鱼,大哥骑马跑到冻结的河边,凿冰取鱼。
他出来看的时候,鱼儿还鲜活着。大哥让他退后些,大哥要去除鳞片剥除内脏,一片片鱼鳞掉落,活鱼成了鱼片,大哥端上热汤来,问他好不好吃。
林笑却点头,说下次不去了,冬天冷。
大哥洗了手,换了衣,将怯玉伮抱在怀中。他说他觉得快乐、安宁,近似于幸福。
“大哥好久没感受到了,不冷,心里暖得跟火炉子似的。噼里啪啦,火星子没完没了,寒冬腊月也冻不着大哥。”
林笑却靠在晏巉怀里,不明白照顾人为什么觉得安宁快乐。他是受照顾的那一个,他自然享受,可大哥真的不冷吗。
林笑却让大哥也吃:“鱼肉好嫩好滑,又鲜又暖。”
他换了筷子夹起一块,晏巉低头含住尝了。林笑却问他是不是很好吃。
晏巉笑:“还有需要精进的地方,你喜欢对吗。”
林笑却点头说喜欢。
晏巉搂紧了林笑却:“喜欢就好。”
仿佛他问的不是这汤喜不喜欢,问出口的被评判的好似成了他这个人。
“我也喜欢。”晏巉将林笑却搂得太紧,他都没法吃东西了,“喜欢到了无法放手的地步。”
林笑却说不用放手,喜欢就一起吃,太多了他吃不完的,要趁着鱼片鲜嫩趁着热乎乎赶快吃到肚里去。
“等我们都吃饱了,就好好睡一觉。睡一觉战争就结束,春天就来临。大哥,我也跟你学学刺绣吧,我想给你缝一副手套。”做衣服太难了,他从简单的做起。
但晏巉拒绝了他,不准他做任何事。晏巉抚上林笑却的指尖,他说这双手不该拿刀枪,也不必拿针线:“大哥养着你,刀枪大哥拿,针线大
哥用,只此一份,没有怯玉伮的份了。”
他不需要怯玉伮为他做什么,只需要他就这样在他怀中,而不是看向别的人。而不是为了别的人背叛他。
“理由可以有千万个,怯玉伮,”
暗室里,晏巉握上了林笑却的手腕,带着匕首下移,划破衣衫直抵胸膛,“这面具跟人长在一起,摘不下了。”
林笑却摇头,不肯往里刺,晏巉没有用力,一切抉择交给怯玉伮。
泪水砸在交握的手上,林笑却缓缓摇头,挣脱了晏巉的手,匕首砸在了床榻上。
他谁也不愿搭理,慢慢爬到床榻另一边,钻到被子里去。
三月末有些冷,他觉得冷了,更甚于饥饿,他想睡觉。
梦乡会很甜软,梦境没有死亡,他不愿搭理尸身或杀戮,他只是一个人活着,必将永远活下去。
晏巉垂眸望着掉落的匕首,缓缓阖上了眼。
他突然想起两三岁时的怯玉伮,被带到菜市场上,想去牵爹爹的手,可他爹爹躲开了。
这一躲,小小的怯玉伮什么都明白。垂下手,垂下眼,乖乖地当一个将被屠戮的菜娃娃。
怯玉伮不会逃的,也不会杀人,他只是站在那里任人挑挑拣拣,哪怕那些人讨论的是他的肉值不值那个价钱。
晏巉落下一滴泪来。
过了许久,他缓缓睁开眼,将匕首慢慢地合拢在鞘里,搁置一边。
他取下狰狞冰冷的面具,抛弃一旁。
脱了外衣,爬到被褥里,抱住了怯玉伮。
对不起。晏巉紧紧抱着他,摸他的头,摸他的脸,对不起。
晏巉抚上林笑却的手,十指相扣,对不起。
“一切都过去了。”晏巉道,“我带你出去吃饭。怯玉伮饿了,我们吃饭,过去了,过去了。”
晏巉掀开被子,光芒刺破了黑暗。
晏巉抚上林笑却脸颊:“等我。”
晏巉拿来钥匙,解开了脚环,扔到一旁,铃铛叮当响。
他牵起林笑却的手,带着他找到机关,打开了暗室的门。
他们手牵着手一直往外走,往外走,天亮了。
四月。
赵璃一行人抵达绍京。
晏巉立赵璃为帝。晏巉进位为大丞相,都督九州中外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
周国各城池尽皆收复。
北地。
西穆厉兵秣马,养精蓄锐。而东雍越发的荒唐。皇帝宠溺佞臣,肆意屠杀大臣,强抢大臣之妻,把都城百姓当牲畜,狩猎不去郊外,就在都城内狩,随意射杀百姓。
东雍各地起义,摇摇欲坠。
西穆朝堂上,君王下达了征战东雍的命令。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发兵三十万,分三路进军东雍!”
南周。
朝堂之上,有人主战有人主张休养生息。
一大臣道:“周国连年内乱,已无力北伐。当以休养
生息为重。”
另一位道:“岂能眼睁睁看着西穆拿下东雍!西穆若统一北地,
大周离灭亡也不远了!”
又一人道:“坐山观虎斗,
有何不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一位笑道:“渔翁?大周死了这么多人,粮仓见底,生灵涂炭,哪里来的大网去当渔翁!”
荀延出列道:“陛下,大周虽内乱,但战力有保留。曾被东雍占据的领土该拿回来了。但与西穆相争,免不了两败俱伤。不如遣使者与西穆结盟,共同攻打东雍。”
“既能分一杯羹,又不用此刻就对上西穆。战后双方皆需休养生息,必不会短时间内开战。”荀延道,“若让西穆独吞了东雍,整顿势力粮草兵马,不出几l年,西穆的铁骑就将南下。”
“西穆为了断绝双面开战的可能,必会答应结盟。”
赵璃高坐龙榻之上,询问道:“丞相的建议是?”
晏巉道:“遣使者结盟,签订战时合约。”
赵璃思索了一会儿道:“就依丞相所言。”
晏巉又道:“臣将亲率大军出征,收复大周失地。”
赵璃担忧道:“丞相,居庙堂之高,何须亲自征战沙场。”
但晏巉已经发话,如今这朝堂和他的一言堂也无甚差别。他敲定的事,皇帝亦无法反对。
赵璃只得顺从。
丞相府还未建好,晏巉仍居住在宫中。
下朝后,晏巉回到寝宫,扶起怯玉伮给他喂药。
林笑却生了场病,虚弱乏力。晏弥晏余已回京一月,双方却仍未见过面。
晏巉最开始说是车马劳顿,晏弥晏余需要休养几l日。等林笑却不慎病了,又改口说是怕他的病情牵连了晏弥。
林笑却心里明白,晏巉就是不希望他见晏弥。
住在这皇宫之中,无诏不得入。晏弥就是想见他,没有晏巉的准许,也没办法见到他。
林笑却喝了几l口药,问晏弥怎么样了。
晏巉说他很好。
林笑却乏力道:“快五月了,我们一家团团圆圆,聚一聚,大哥觉得如何。”
晏巉继续喂药,等林笑却喝完了整碗药,苦得不行,他又端起蜜饯喂。
林笑却推开了他。
“我不可能永远不见人,大哥,我容忍你,你也容忍我,但这不是你把我和其他人隔开的理由。”林笑却道,“我要出宫,我要回家住。”
晏巉道:“哪里是你的家?”
林笑却不答。
晏巉笑:“你就这么想回到晏弥身边,想到连我也不顾。他过去照顾你,你依赖他。现在我照顾你,怯玉伮,你该依赖的是我。”
林笑却垂眸:“大哥,我对你只有兄弟之情,对晏弥亦是如此。大哥不要多想。”
晏巉取一颗蜜饯,自己尝了。唯有如此,才能稍微填补心里的空洞。
尝完甜,晏巉净了手,不用帕子,只用指腹去擦拭林笑却的唇瓣。
林笑却想躲,晏巉道:“大哥帮你擦一擦,你怕什么。怯玉伮——
“你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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