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特拉的情况非常糟糕,甚至说他目前危在旦夕也不为过。
陆沉他们在游轮上待了四天,在基地里又生活工作了四天。和埃斯特拉分别了八天之后,这个曾经能在山顶上来去如风的年轻人已经掉了接近十公斤的体重。
接收的医疗团队对他进行了全方面的检查,并且给与了全方位的生命支持治疗。但是治疗效果很不理想——埃斯特拉反复出现了代谢性酸中毒和腹泻,电解质混乱的程度也令人头大。
一个昏迷在病床上的“野人”反复腹泻,这个场景本身就很让人担心。而当患者成了“野人”的时候,“反差”就显得更加令人在意了。毕竟埃斯特拉这个打扮,就不太符合病秧子的刻板印象——把唐庆隆放在病床上,看起来都比埃斯特拉躺在上面看着正常。
ai护理机器人每隔大约半小时,就得为已经昏迷过去的埃斯特拉更换一次床垫或者被子。同时还需要为他清洁身体,频繁翻身。
往好处说,埃斯特拉也基本已经进入了终末期。他和其他在icu里苦苦挣扎的人们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可能就是他没有亲朋好友在病房外为他祈祷。
他是最后一个西西里人。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有他的亲人或者同胞了。
连治疗带检查,努力了一周后,负责埃斯特拉的治疗团队向综合调查局通报了情况——他们认为埃斯特拉康复的几率已经很低,继续治疗意义不大。
综合调查局的干员在和治疗团队讨论后,决定向埃斯特拉注射促醒剂——无论这个十六岁的孩子能不能理解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他们仍然想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未尽的希望或者愿望。
而在促醒剂的帮助下短暂恢复了清醒的埃斯特拉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请让我见见这个部落里的人。”
调查局的干员cpu烧冒烟了都没搞明白“这个部落”指的到底是哪一部分的部落。
他们在经过了好一阵深思熟虑后,决定还是把埃斯特拉送到北美研究中心来——让他见见陆沉他们,这个大概能算是有始有终。
被平稳飞行的医疗专机送到研究中心后,埃斯特拉在一群专业转运机器人的护送下,进入了研究中心刚刚收拾出的病房里。
研究中心里有足足三十五名医生,七十四位护士。
这些专业人士原本是为了接受量子释能综合症相关培训才聚集在这里的,如今培训还没结束,却突然来了个“活儿”。大家对此纷纷表示理解,并且积极报名参与起了轮班过程。
所以说,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样——虽然平时一天到晚嚷嚷着“要累死了”,但真不用看病人了,他们自己首先接受不了。
而摆在杨建民和陆沉面前的难题出现了,他们有点拿不准对埃斯特拉的治疗是应该以舒缓关怀为主,还是再拼一下治疗方案。
毕竟看阿根塔里欧山基地的治疗记录,他们对埃斯特拉进行的基本都是常规治疗手段——治疗手段完全是针对辐射性肠炎和其他辐射性损伤的保守治疗方案。
这样的治疗方案自然谈不上什么“效果”。严格来说,这种治疗方案里,真正起到作用的是人体自己的修复作用。药物和各种仪器最多就是在旁边不咸不淡鼓掌呐喊的拉拉队。
被拖欠了三个月工资,还得出场给队伍加油鼓劲的那种。
而被送到北美研究基地后,面对这样的病人,陆沉惊讶的发现……他们好像还有很多方案可以上。
“反正看之前的检查结果,小肠部分的损伤很严重。”杨建民作为研究中心里级别最高的医生,当仁不让的主持起了这次会诊,“我看了一下咱们这儿的设备库存——干细胞定向诱导增殖设备能马上动对?”
“一开始就上这么新鲜的东西啊?”陆沉迟疑道,“他现在基础很差,哪怕咱们定向诱导出了一挂小肠,要移植上去也得开腹——他会不会抗不过去?”
杨建民瞪了一眼自己的学生,“你知道为什么否定人格的人都活不长么?”
“否定人格是什么?没听过啊。”陆沉皱眉冥思苦想,他是真没听说过这么个“人格分类”。
“因为他们只会说不——说话太惹人烦,容易被打死。”杨建民翻了个白眼,“那你说咋办,就这么姑息治疗直到人死了为止?”
“生命支持设备能够延缓他的系统崩溃,但想要彻底扭转情况,还是得找到根源。”在场的重症医学科医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记得动物房里有全脱敏猪,要不然咱们尝试一下代理吸收?”
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场医生们的集体认可,重症医学科的这帮生化魔法师确实脑洞够大——外科最多从全脱敏猪身上搞些零部件下来往人肚子里塞。重症一出手,就来了个“奇美拉”式的治疗方案。
作为一种非常特殊的生物工程学产物,全脱敏猪的造价到今天为止也仍然高的离谱。但它的昂贵是有道理的——通过极其复杂的基因编辑后,全脱敏猪浑身上下所有的组织细胞都无法被人体的免疫细胞所识别。
换句话说,全脱敏猪身上的所有器官,都可以不经任何免疫相关的处理,即可植入患者体内并且发挥正常作用。除了部分对猪格外危险的病毒感染以外,接受移植的患者几乎不会面临其他的风险。
全脱敏猪昂贵也就贵在了这里——这种猪本身的免疫水平近乎为零,它的肠道内部甚至没有菌群。
普通母猪无法生产这种猪崽,因为她们体内的免疫系统会直接冲进胚胎体内,并且在细胞上留下免疫印记。因此,培育者只能通过体外胚胎培育,加脐带免疫过滤的方案来保证培育效果。更重要的是,所有小猪都必须通过剖腹产出生,以降低感染风险。
培养全脱敏猪的成本极高,但这代价花的值得。一头全脱敏猪,至少可以拯救两名肾衰患者,一名心脏移植、一名肺移植,一名肝移植以及两名角膜病变患者。七人能够因此获益,这成本完全划得来。
埃斯特拉的核心问题在小肠上,虽然全脱敏猪的小肠理论上也能移植,但是毕竟存在生理差异。最好的办法是利用干细胞定向培养,通过埃斯特拉的自己的干细胞,重新诱导生长一套小肠。
但这个选项不太现实——贵还在其次,主要是现在开腹移植风险实在太大。他身体中的多个器官都在衰竭,很难撑过一台这么大的手术。
而重症医学科医生给出的建议……就很剑走偏锋。虽然不能直接移植猪的小肠给埃斯特拉,但我们可以让猪替他吃饭呐。
说的再精确一点,医疗团队准备利用人造血管和造瘘技术,直接将埃斯特拉的动脉和静脉与全脱敏猪的动脉和静脉连接在一起。让埃斯特拉变成全脱敏猪身上的……寄生虫。
全脱敏猪的红细胞末端半乳糖结构也是被敲除掉的,换句话说,它们的血液也能直接输注到人体内,并且充当正常红细胞使用。比起献血效果更好——毕竟它不会引发任何程度的免疫反应。
这就为“寄生虫”方案建立了基础。
这种方案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但……全脱敏猪的价格实在是太贵,而且用一整头全脱敏猪来救一个人的这个行为也确实有些低效。
但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反正都是联合政府配发的,拿来救人再好不过。
最终,在经过了足足五个小时的奋斗后,手术成功结束。两头全脱敏猪被切断了脊髓后固定在床架上,在人造血管和血液泵的共同作用下,两猪一人共享起了器官和血液。
这两头全脱敏猪将成为埃斯特拉的外置器官,并且努力为他的康复创造条件。等埃斯特拉的生命体征稳定,并且干细胞诱导制造的小肠生成后,就可以着手进行移植了。
最后的那个西西里人,似乎还能再活上好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