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教徒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一开始就像是夜市里的气球,或者呆愣站在草坪上的火鸡。除了被潜藏在远处的敌人一枪一枪点爆脑袋或者胸口之外,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只有抱头鼠窜。
陆沉开始深呼吸,深深吸气然后快速吐出。
根据陆沉在昏迷之前闻到的“发甜但是有些臭”的气味来推断,让他晕倒的化学物质大概率是七氟醚混杂了其他的挥发类麻醉药。尽管无法确定其他麻醉药品的具体成分,但这些药物的代谢速度其实都是很快的。
它们主要通过肺进行消除,只有约5%的七氟烷会通过体内器官进行代谢。
临床使用的时候,七氟烷之类的药品并不需要特别使用纳洛酮这种拮抗剂促醒。一般来说,只要停止吸入十分钟左右,患者就能够苏醒。
但滥用七氟烷等挥发类麻醉药物仍然是极度危险的行为,它们本身有成瘾性,而且剂量过大会抑制呼吸直接导致被麻醉者死亡。
考虑到这是一场绑架行动而非临床麻醉,七氟烷和其他挥发性麻醉药混合使用已经算非常“人道”的选择了。毕竟这群邪教徒本可以直接杀了在场的所有受害者。
陆沉的深呼吸还在持续中,基本所有的吸入类麻醉药物都主要通过呼吸消除。临床过程中,接受麻醉的患者呼吸甚至可能会污染手术室。理论上来说,只要陆沉呼吸的足够充分,通过自己的肺泡交换的物质越多,他就越容易清醒。
但愣喘气是不行的,拉风箱似的快速呼吸会让他丢失大量二氧化碳,最终陷入呼吸性碱中毒的风险中。彻底清醒之前就厥过去这事儿……实在是太蠢了,陆沉可干不出来。
好消息是,他的深呼吸确实有用。随着几次反复呼吸,陆沉已经可以开始移动手脚了。坏消息是,被当成火鸡打了好一阵的邪教徒们似乎终于回过味来开始抵抗——他们同样也有武器,而且幸存的人数仍然可观。
他们开始朝着远处的山林拼命开枪,在所有能够被当做掩体的地方来回躲藏,甚至朝着射击的方向紧闭双眼,跺脚起乩,浑身颤抖念念有词。
玄学的手段当然没有什么用处。但来回乱跑,在掩体后躲藏这些动作和行为却真的干扰到了外围的攻击行动。陆沉自己亲眼所见,一个来回乱跳的邪教徒连着躲过去六发子弹——地面上被打出了一大团尘土。
土坡下方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大功率的led芯片全力工作,顿时让现场亮到了眯眼才能勉强接受的地步。大型旋翼机和装甲车在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和这些装备同时出现的,还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的综合调查局干员。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调查局的谈判代表在高声宣讲着政策,但周围各个地方火力点的射击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在那位代表喊出“放下武器,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后半秒,那个躲过去六发子弹的邪教徒就被打碎了脑袋。
然后尸体上还挨了六枪。
陆沉也终于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但作为一个医生,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反击的手段——哪怕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这满脑子的临床知识也基本只能拿来救人。杀人伤人确实是指望不上的。
如果只有陆沉自己,他或许会选择就这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待调查局干员们彻底解决邪教徒。但现实和理想状况差别甚大,穆知然就在二十多米外的地面上躺着。周围还有十几个同样被绑架来的普通平民——拧断了自己一只手的大姐,现在趴在没了头的管理员身上。她浑身上下都是血,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这种环境下,陆沉的肾上腺素分泌已经到了极限。心率血压都在快速上升。他的身体已经做好了战斗或者逃跑的准备。
陆沉试图寻找一件趁手的武器,但这个尝试很快就失败了——死在他附近的邪教徒们各个都是赤膊上阵,别说武器,就连上衣都没有。
同时也没有头。
除了这群各种意义上都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邪教徒,陆沉身边还有三个正在地面上“蛄蛹”的人质。以及脸肿起半边的那个……大崩溃传播源。
那个女人就这么呆愣愣的坐在地上,子弹在她周围来回穿梭着,但却没有一发能打中她。脸上的青肿越来越明显,陆沉甚至从她脸颊的肿痕上辨认出了管理员的鞋底纹路。
陆沉目前是现场五人里,行动能力最强,意识也最清晰的那个。他翻了个身,用尽量低,但其他人肯定听得清楚的声音说道,“都别动,那帮人忙着和调查局对峙,暂时不会对我们出手。”
“兄弟,你能不能把我手上的绳子解了?”旁边蛄蛹着的一个大哥出声问道,“解开绳子就行——多个人多个帮手,哪怕等会和他们拼命我也能帮上忙!”
很显然,陆沉和穆知然的绑架属于突发情况。现场的人质几乎都是小卖部所在的村子里的居民。他们每个人都被绳子捆住了手脚并且还被蒙了眼,而陆沉和穆知然只是脸上蒙了黑布,活动反而不受限制。
“先等等,现在万一动弹被他们发现……那就会被杀。”陆沉阻止了大哥的念头,“你们都先别动,我再找找有没有武器——咱们前面有个小土坡,多少算是掩体。”
陆沉的话刚说完,那个跪坐在地上的女人就突然动弹了起来。陆沉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他顾不得多想,压低声音急道,“快趴下,你想死啊?”
那个脸肿了一半的女人转过身来,双眼虽然仍旧无神,但她青肿变形的脸上却挂了一丝诡异的笑。
她没有点头,没有摇头,更没有出声。在静静的注视了陆沉几秒钟后,她转过身去,朝着邪教徒们“固守”的阵地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
她的速度很慢,在土坡上行走的非常吃力。她的赤足踩过刚刚击发的黄铜弹壳,足底的皮肤被直接烫出了一片水泡。
水泡被踩破,又留下血和渗出液。然后在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血的脚印。
说来也奇怪,原本把她当做一条狗似随意拖来拽去的邪教徒们,现在却像是看见了魔鬼一样。
子弹无法让他们投降,装甲车也不能令他们放弃抵抗。但这个满脚创口,身上脏的甚至看不出颜色的女人,却吓得邪教徒们扔掉了手里的武器,爬出保护他们的掩体,然后开始到处逃命。
那个摇摇晃晃行走在山坡上的女人,在白冷的灯光照射下……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复仇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