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也老了,花甲已过,如此,年近古稀,能在这位置上呆也呆不过多长的时间了。”老爷子抿了一口酸梅汁,朝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打断他。
抚了抚长须,有些感慨地道:“老夫得陛下之宠信,由贞观初年时至今日,为相,已有近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地为国谋利,到了现在,瞅见你,还有大郎如今也都各凭和的本事,闯出了一片天地,这倒是让为父欣慰得很,为父几次辞相,陛下皆是不肯,可是到如今,为父已经觉得身子不像往前了,国家之政,繁重之处,为父已渐觉得吃不消了。”
“父亲,您再向陛下说说,要不,孩儿也想想办法,您老人家也好在家里安安稳稳地歇着,好生将养。”听了这话,我忍不住开口言道。
老爷子摆了摆头:“这也怪不得陛下,如今我大唐的人材,哼……可谓是青黄不接啊,武将那边,倒是出了好几个,加上军事学院这么一出头,陛下跟我都觉得安心了许多,但是这文臣,从我朝始建之今,实在是……老的老、去的去,还能剩几人?我们几个老家伙不这么硬撑着,还能怎的?”
老爷子这话让我有些默然,杜如晦翘的早,魏征叔父也已经升了天,宗室名将李孝恭也化为了一杯黄土,段大将军如今也是病的不行了,那次毕业典礼还是强撑着病体来的,这会子,已经在家中卧病不起。尚书左仆射、蒋忠公屈突通也已经故去,还有郧节公殷开山、谯襄公柴绍、邳襄公长孙顺德、吏部尚书、陈国公侯君集、郯襄公张公谨、礼部尚书、永兴文懿公虞世南、户部尚书、渝襄公刘政会、徐州都督、胡壮公秦叔宝……数不清的大唐开国元勋纷纷就这么离去,凌烟阁上的二十四功臣如今已去其半,剩下来的,也都年近垂暮,而新崛起的人材却是少之又少,难怪老爷子和陛下会这么想。
既然老爷子这样想,我也就不好再劝什么,只好找其他话题问道:“这样一来,大哥和大嫂都得去?”
……
“嗯,那是自然,怕是再过一两个月,陛下的诏令就下来了。”老爷子点了点头言道。
我有些默然,一去就是四年,心里边总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娘亲总不会随大哥去吧?”我抬头又问了句。老爷子白了我一眼:“废话!”
我干笑两声,下意识地挠了挠头,立即腾起了一片雪花,他妈的,赶紧猛扇了两下,回过了头来:“那就好,孩儿也好多侍候您和娘亲,到时候若是大哥走了,您跟娘就搬这边来罢,这里的环境比府里要好一些,媳妇们也能跟娘亲说上话,父亲您看呢?”
老爷子拿鼻子哼了一声:“这些小事情别拿来烦我,想咋的,问你娘去。”得了老爷子这根鸡毛令箭比啥都管用,娘亲?切,最疼我的就是娘亲,耍耍无赖,娘亲肯定会搬来这边,反正大哥不在家,老三屁大的孩子,能说啥知心话,没把老爷子跟娘亲气着就算好的了。
“其实这次让你大哥外派为官,也是为了他日后着想。日后为父退了下来,你大哥在外历练之后,长了见识、有了政绩再回朝中,那时候,一部之长,还是能干得踏实。”老爷子这才把话说全,明白了,看样子,李叔叔开始为老一辈的重臣选择接班人了。
“至于你,二郎啊,为父不是贬低你,你若想跟你大哥一样,进那三省六部,那等于是把自个丢进狼窝里边,倒时候别说是全身而退了,你能留根骨头渣子就算不错了。”老爷子这话损人损得厉害,我有些愤愤然,不过,却又知道老爷子在理,凭我那脑水,大概也就只能凭着陛下和太子李治那小王八蛋对我的信任在大唐的政治集团外围打打擦边球,跟军事集团这边套套近乎,一边沾一点,跟个捞偏门的似的。
“父亲您还别说,孩子就没那个心劲去,有那精神,还不如在家陪老婆呢。”我翻了翻白眼,很是厚脸皮地道。老爷子气的举起了手虚拍了一巴掌:“小畜生,你敢再乱说一句,抽不死你!”
老爷子这话说的软绵绵的,没点当爹的气势,也就是吓唬下我,我干笑了两声道:“父亲,孩儿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您别生气,喂,你们几个傻愣愣的瞅啥,还不过来给老相爷再上一杯梅汁?!没点眼力劲。”
老爷子自个也笑了起来:“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这性子是捡谁长的,活生生一傻大胆,连陛下都给你气了好些回。二郎你的本事,为父也清楚得很,你有材,也有急智,更有远见卓视,大唐就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讹了周边这些个国家可是不少的好处,让我大唐等于白赚了好几年的税赋、还有你的修水泥道、建军校、百济新罗之策,近的更有以夷治夷的平南诏之计,别说是老夫,就连长孙大人,还有陛下,哪一个不对你刮目相看得紧?能成为几位王爷的师尊,你更是太子殿下最亲近的老师,格特致知之术,谁不侧目,如今你在我大唐的士子里边,这风头也算得上是一时无两之士,可就是没一点当官为政难如刀山火海中穿行的意识。不过也好,只要你不进那个圈子,有陛下在,有太子在,我房家定可保百年之太平。”
今天,老爷子总算是夸我了,这反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老爷子平时就知道责之深爱之切,除了偶尔露出的父爱之外,根本就没当面夸过我两句好话。
幸福得我差点眼泪花都冒出了眼眶,李叔叔这位皇帝陛下都经常夸我,可能是夸的太多了,以前还觉得受宠若惊,现在就像是已经麻木了一般,但是老爷子可是我爹,第一次夸我,能不激动吗?
……
我还没能洋洋得意多久,都还没来得及觉上海大亨摆摆造形,老爷子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夸我还是在骂我的话:“你跟你大哥不一样,他的路,我可以给他作出安排,因为他是长子,更因为他的脾性与为父最为相似,他能理解我这么做的苦心,可二郎你就不一样了。”
老爷子这话让我眨了老半天眼睛都没回过味来。老爷子眯着眼,很是享受地抿了口梅汁,见我还是一头雾水的傻佬样,一头油光水滑的头发上面如此尽是大片的雪儿,看得老爷子都觉得自己的脑门发痒,忍不住挠了两爪,又摇了摇头笑言道:“你这孩子,连老夫都不明白你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嗯,一句话,我这个做父亲的,却实不知道该给你指什么路让你去走。”
“父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孩儿真的不明白?”我赶紧坐直了,老爷子当我的人生导师,对于我来说是再完美不过的事,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像老爷子这种在宦海里沉浮了数十年巍然不动的老宝更是。
“因为我看不透陛下的想法。”老爷子说到了这儿顿了一顿,一双充满了智慧和慈祥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脸上。老爷子这话让我楞在当场,这话啥意思,看不透陛下?这实在是让我很不明白。
“我大唐立国以来,能对臣子言听计从者,除了你,老夫还没见过旁人。这也让为父可以肯定,陛下他啊,绝对无害我房家之心,对你的恩宠之隆,为父也没瞅见过谁能跟你一般得陛下如此之信任。”老爷子眯起了眼,精光四射,不知道为啥子,老爷子的目光就好像是一架超强的X光机一般,仿佛能把我从里到外看到通透无比。
“你是我的孩子,性子急,脾气燥,做事儿常不经大脑,就算是做事儿也是漫不经心,没人督促你,你就懒的跟条青虫似的,你用不着辩解,撅嘴有个屁用,我可是你爹,看着你一天一天长大的,为父还不知道你那给你一颗甜枣就想挖人家树根的德行?”老爷子朝我丢了两白眼之后,往躺椅的竹枕上一靠,很没形象地在躺椅上翘起了二郎腿,还悠哉悠哉地摇晃了起来,整个一老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