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给的灵晶,收下。”
“都、都是我的?”
见奴儿点点头,乌小鸦泪眼婆娑,望宠渡拜道:“谢谢师父。”宠渡道:“狼伯给的,我不过顺水做人情。你若要谢,当谢狼伯。”
乌小鸦又谢过老狼,兀自坐在灵晶堆前,把灵晶挨个取来对着阳光,闪一下收一个、闪一下收一个,不亦乐乎。
有道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转眼即是别离了。奴儿眉眼低垂应过,老狼却干咳一声,笑道:“此去凉城三千里,你小子得走到猴年马月?”
“什么,三千里?!”宠渡大惊,忽而记起之前绿眼血影的话,心说难怪被甩出这么远,那圆盘是空间之宝无疑了。
但眼下容不得细究,如何及时回城才是当务之急。且不说沿途妖兽横行,单是这么远的山路,不花个把月,出得去?而离净妖宗招役大典不过十来日了,如何赶得及?
师徒两人千里迢迢,为的就是这个,而今大典在即,难道就这么错过了?
除非能飞。
但自己这点本事,飞得起来?
神行符仅剩两张,也不够跑这么远。
求老狼带一程?
人家一丹境大妖,没下杀手已然给足情面,若非人家自愿,却是不好再求。但走投无路的话,也只能拉下脸皮好言相求了。
殊不知念奴儿似早知老狼心意,笑道:“渡哥哥不要慌。狼伯的意思,是想送你一程哩。”
宠渡闻言大喜,“当真?!”
狼伯道:“知我者,丫头也。”
一方面,因为狼息之故,老狼觉得亲切,对宠渡的态度,已非先前那般要打要杀,的确有意跟这“狼崽子”多亲近些。
此为真情。
另一方面,老狼思虑长远,如若真让宠渡哪一天真得了机缘,实力足以威胁到白灵寨,到时候凭借今日的情分,好歹有商量的筹码——老狼甚而还想着从宠渡口中打探凉城道门的消息。
换言之,老狼想拉拉关系。
此为假意。
谈笑间收拾停当,老狼心念一动催出碎月牙,带着二人一妖御宝而起。
话说百余年前,老狼结成妖丹,正需灵材炼制法宝,出山游历时,在昔年天狼王陨落之地抢到一根獠牙,又搜集了诸般灵材,以体内丹火时时温养,才成就脚下这件兵器。
碎月牙上刻有阵法无数,缩放随心,可小如一只耳坠,也可大如一道山脊。
尤其在念奴儿于阵法之道展现出非凡天赋后,阵法得以修缮、补充与重新布局,法宝品质更上一层楼,眼下散出幽光罩住二人二妖,穿行在淡云薄雾间。
脚下层峦叠翠。
左右飞鸟成群。
顶上絮云流转。
诚所谓站得高看得远,平日里遥不可及的天顶,此刻却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畅快。
自在。
宠渡展臂慨叹:“果然修仙好。”
老狼举起葫芦,“美酒忘得了?”
一人一妖相视大笑,把酒言欢。
酒食、俗世、修行、江湖……天南地北地聊,越聊越喜,都是性情中人,彼此相见恨晚,老狼心中假意渐淡,反是真情更盛了。
念奴儿当然高兴,不时应几句。
而乌小鸦,仍旧数着宝贝灵晶。
如此飞了小半日,老狼手指斜侧,道:“过了那座山头,就此暂别。再近,易被道门老怪的神念察觉。若被发现与我等同行,对你也是天大的麻烦。”
宠渡应道:“狼伯思虑周全。”
离别在即,念奴儿愁上眉头,将三颗传送珠给了宠渡,“能匀出来的就这么多了,回头再做些。之前咱们用过一次,渡哥哥那么聪明,想必知道用法咯?”
见宠渡点头,念奴儿接着说:“山外几座城镇,都可传送到白灵寨来。渡哥哥得空,一定来寨里看看呀,到时候我再把传送珠给你补上。”
“那你可得先给寨子里打好招呼。”
“这是为何?”
“免得我刚出来就被抓去炖了。”
“渡哥哥放心啦,奴儿会说的。”
笑谈淡去几许离愁。
也有不愁的。
“一千九百八十五。”
“一千九百八十六。”
“一千九百八十七。”
……
除了必要的应答,乌小鸦就没怎么搭过话,一路都在数灵晶,翻来覆去不知数过几遍,差不多已经疯了,现在看什么都是灵晶,冷不丁晃见山间赤芒闪烁,脱口就道:“咦,红色灵晶?!”
念奴儿凝望片刻,摇头道:“貌似是宝光。”
“有宝贝?”乌小鸦更来劲,“狼头儿,咱下去看看?”
“先别忙。”宠渡沉声道,“万一是炼宝,惊扰了人家可难办。”
“小友说得对,咱们只是路过,本来不关事。”老狼话锋一转,“但老夫还是要去看看才行。”
“却是为何?”
原是飞鼠山近来蠢蠢欲动,老狼此番出来,一来寻找黑丫头;二来奉姥姥之命,查探那群蝙蝠的动向。
多日下来,老狼发现黑风寨暗里的确有些动作,且图谋不小。无奈戒备森严,还得提防血蝠王的神念,难以凑近打探,老狼对那山中到底怎个情况却无头绪,只望能在其他地方找些蛛丝马迹。
故而,老狼对山中任何异象尤其敏感。
“黑风寨中似有某种阵法的波动,时强时弱,显见尚未练成。但可想而知,一旦成功,必是极为厉害。”老狼顿了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下面那红光,老夫不查不放心。”
“既如此,我与狼伯下去即可。”
“你两个听他的,且先回山寨。”
奴儿与乌小鸦对望片刻,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但老狼不容商量,下到地面碎了传送珠,把奴儿与乌小鸦拎起来就往门里扔。
剩下的一人一妖互望一眼,循着元气波动,小心翼翼望一处山坳摸过去,越离得近越见风大,未免打草惊蛇,只能趴在边儿上看。
但见一尊四足方鼎飘在半空,上宽下窄,缓缓旋转;红光闪烁间,鼎壁上的古朴纹样时隐时现,分别刻着青龙、白虎、朱雀与玄武。
方鼎之下,数十人被摄在红光内,惨嚎声中形容渐枯,血肉被巨鼎吸食。
鼎上方,一独臂道人黑袍裹身,面容冷峻,正望着脚下冷笑,“尔等倒霉,可怪不得本座拿来祭鼎。”
道人浮风而立。
宠渡暗骇:“元婴老怪?!”
老狼讶道:“竟然是他?!”
“怎地,前辈认识?”
“见过他进出飞鼠山。”老狼恍有所悟,“竟与道门有瓜葛……哼,黑风寨这回好大的手笔。”
元婴老怪有神念,很容易察觉有人窥视。有鉴于此,宠渡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悄声问道:“若是对上,前辈能撑多久?”
“若他不下死手,”老狼言道,“尚能与其周旋一二。”
“动真格又如何?”
“片刻即死。”
“片刻即死?元婴老怪真就恐怖如斯么?”宠渡暗惊,道:“如此说来……”
老狼似猜到他要说什么,颔首岔道:“不错,如果被发现了,有多快跑多快。你不有黑丫头送的传送珠么?看准时候用,千万不要心存侥幸舍不得。”
一人一妖心照不宣,也怕弄出动静露了马脚,心弦紧绷只观不言。
这时候,地上便只剩人骨架子,咔嚓声中散落满地;同时红光乍敛,方鼎越缩越小,没入独臂道人体内。
“不够、不够,还差好几百。”道人喃喃自语,“如此下去,何时能开‘血灵鼎’?时日不多,只能兵行险着了。”
血祭活灵极其残忍,在整个修行界都被视为左道。那道人行此恶举,自是小心,袖口一道风,将地上骸骨尽作齑粉,临行之际,却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独臂道人……竟把神念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