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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无甚道缘的凡夫俗子,也或多或少听说过:修行是非常耗钱的。
除了天地元气任取任求,其他点点滴滴之于修行者,恰似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于凡俗世人,莫不与钱相干。
是故当初秦旻之上山时,秦府除了用三个小储物袋装满铜板与他贴身带着,另在府中另辟密室,——名曰“内库”,时时塞足钱宝,以备秦大少不时之需。
为此还特意央求净妖宗在内库中布下阵法,落云子更亲手炼制了一件灵器,即眼下这口通宝锦囊。
囊中几无他物,单单连通内库阵法,辅以秦旻之血脉,一经催动即可随意取用库中财物。
好在秦大少也出息,多年来从不曾动用库中资产。秦府上下因此也安心不少,只道会这样一直下去,万不料今日内库阵法猛然运转起来。
所以当接到下人急报时,大少他爹颇以为奇,忙召府中客卿听用,借其手中的传音符直接找上了落云子,细问详情。
“……小秦哪,来龙去脉大抵如此了。”落云子三言两语讲明,话里行间颇感头疼的样子,“奈何令郎决计如此,本座劝也无用啊。”
近旁元婴心照不宣,个个暗笑:你这老货巴不得哩,岂会真心劝阻?
一切全凭实力说话,落云子没有明火执仗去秦府抢已算仁义。秦老爷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也不过多纠缠,寒暄数语后便掐断传音,兀自纳闷在府。
且不言秦旻之事后与他爹如何交待,——此乃题外话,毋需赘言;话说秦大少指上法诀忽变,当空一指,将那通宝锦囊囊口大开。
但闻“哗啦啦”一阵连响,一条五光十色的飞瀑应声挂将下来。
金元。
银锭。
铜板儿。
珍珠翡翠颗颗圆。
玛瑙珊瑚粒粒新。
各种钱物混在一起,在四周火坑的光芒映照下,好一袭珠光宝气!
何为花钱如流水?
何为视钱财如粪土?
此即是!
只教神照广场上的看官老爷们:
痴了,眸中净是金银闪光;
聋了,耳畔唯有叮当交鸣;
哑了,张口垂涎支吾难言。
一则秦大少豪掷万金震撼人心。
二则几乎在“钱瀑”入坑的瞬间,属于宠渡的那块光屏即跃居首位。
前后脚工夫,千万里开外的三宗地界上群情激愤,不啻遭了一场大地动。
“何方道友豪爽若斯?”
“缺友乎?”
“可为友乎?”
“为友算甚?吾愿拜作义父!”
“那魔头是踩了哪坨狗屎,竟能结交这等财主?”
“专屏竟被扯那么大,别不是连棺材本儿一起烧喽?”
“名不见经传的脏东西,焉敢骑在明月仙子头上?”药香谷外不乏猎妖客痛心疾首,“兄弟们随我顶呀。”
“桃大胡子若上不去,丢的可是咱镜湖城的脸。”
“专屏首席唯柳三尺当之无愧。”
“干他!”
“烧起来。都烧起来。”
“欺我辈无财耶?”
三宗地界上自不缺有钱的主儿,世家子弟也好、猎取赏金的不良客也罢,各相纠集着号召众人烧钱,硬要拱宠渡下来,扶自家俊杰上去。
从几万钱到十万钱。
从十几万钱到几十万钱。
不多时,各家已烧了总计百万上下!
然则正如秦旻之自信的那样,富者虽多却无一人家底比他更殷实。
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也未必能像自己仰慕老魔那般,对柳三青、桃柏柏及姒明月等一众俊杰天骄有着同样的敬意,故而也就很难舍得下血本了。
谁敢疏财仗义?
唯吾秦大狂徒!
果然,三宗人马烧了半晌,首席之位别说易主了,连半点挪窝的意思也无;只能眼睁睁看着宠渡画幕左右拉伸,上下延展,将其他光屏死死地压在下面。
待宠渡的画幕达至目前的极限,——比其余四十九屏拼接在一起还宽广三分,秦旻之这才心满意足,暂收了通宝锦囊,摇着脑袋咂嘴道:“这回该不会晃了。”
老魔且安心,钱事不用愁,你只消在画里敞开了杀,画外但凡有本少一夫当关,管保你画幕首席的位子稳稳儿的,绝不许旁人横插一杠。
就这么尿性!
就这么豪横!
就这么霸气!
就这么跟你学的!
三宗看客人都麻了:凉城里的那家伙……恁毬肥嘛?
“哇呀呀!这到底烧了多少?”
“揣兜儿里不香么,何苦浪费?”
“反过来想,捧得越高摔得越重。如若那魔头发挥不尽如人意,甚而失手被戮,那才笑话了。”
“毕竟已有大头领先后入场,看样子,修为少说也在启灵圆满境界。”
“想是逃窜的妖兵将事儿报上去了。
“只恨这魔头属实鸡贼,净追着妖兵砍杀,与那些个大头领顶多一个照面就跑,根本不作纠缠。”
“这不正表明他怵了?”
“的确有心不在焉的时候,因这都被戳了好几枪了,若非身板儿够硬,早成蜂窝了呀。”
“兴许盘算着怎么跑路吧。”
“哈哈哈哈……”
然而可悲的是,事实与众人臆想的全然相反。
假丹头领固非等闲,对宠渡来说确需多费一番手脚,但尚不足以构成威胁;无论车轮对战还是被一众大头领围攻,就算打不过,保命跑路还是绰有余力的。
至于偶尔的失神,其实事出有因。
——入画伊始的那股莫名悸动,愈发频繁地涌上心头!
这种异感在妖怪身裂时会随着血肉的迸散而突然出现。奇就奇在并非面对所有妖兵都这样,而是仅某些妖怪死后才如此;且这些妖怪之间并无相通之处,故此无从预知。
不单来得诡异,异感去得也快,往往在宠渡有所察觉时便已消弥殆尽,故也无从探究。
宠渡思前想后不明所以。
该不是杀孽太重致生错觉?
还是某些妖怪血肉本就异常?
或者更准确些说,早在还活着的时候,那些妖怪体内便藏有猫腻?
……
这异样仿似一根尖刺,时不时就在胸窝上扎那么一下,实教人心惊肉跳,亟需弄清原委。
宠渡寻隙跳出当下战圈,落在事先看准的某处妖兵较少的地方,一俟双脚沾地便紧闭双眸释出神念。
“我你老母!瞅瞅这家伙都跩成啥样了,竟敢闭眼不看?!”
“不意老魔托大至斯。”
“可他哪儿来的底气啊?”
“听风辨位?”
“这功夫真能练至此等境界嘛?那周围的妖兵可是成百上千,而非三五几只。”
“这也太玄乎了。”
“我看是尾巴翘天上喽。”
“信不信转瞬即亡?”
偏偏宠渡心眼洞开,对周遭事物的感知只比肉眼观之更明朗,将四面八方的刀枪棍棒悉数避开,挥出去的拳脚也从不落空。
其神勇之态一如先前!
不言四宗看客目瞪口呆;却说神念既出,方圆一里尽收眼底,巨细无遗,宠渡猛地加大攻势,且战且探,终于捕捉到些微不同寻常的动静。
在某几处刚刚爆开的血肉中,夹杂有一指来长的虫状异物!
少数钻土入地。
大多则就近附着在妖兵身上。
奈其动作迅敏倏忽即没,所以具体是啥东西,宠渡也未能窥究明白;而况眼下也容不得他再去仔细琢磨了。
因为除此虫形诡物外,另有状况。
就在当前面朝的这个方向上,就在百丈开外的妖兵队伍里,正上演着另一场惨烈而血腥的搏杀。
——妖与妖之间的搏杀!
按说妖族内斗,该乐见其成才是,宠渡完全毋需理会,但在见到其中弱势一方的刹那宠渡便明白,自己不横插这一杠是不行了。
说时迟那时快,宠渡骤然睁眼,拔腿就朝山林深处走,对迎面截道的妖怪概不闪避,任由各种兵械与妖法落在身上,只是狂奔,一路横冲直撞犹如风卷残云。
“他这是作甚,失心疯了?”
“这分明是在……逃命哪。”
“嘿嘿,这会儿想逃也晚了。”
“我就说撑不多久嘛。”
“屁!谁家逃命朝妖窝里钻?”
“各路大头领合围已成,唯有往里走或有生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
众议沸然之际,却见宠渡冲破重重妖围,陡起一声怪啸,“咿——哈!——”,急纵而起跃上高空,千斤坠下轰然砸落在地,将那地面震得轻颤不已。
场外看客这才明了:原来此间妖兵兵并非常见的巡防队列,而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了一圈儿。
垓心那片偌大空地上,正有另一拨妖族严阵以待。
——赫然一支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