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乡亲,借光、借光,还请让一让,让一让!”
赵峥有些狼狈的穿梭在人潮当中,头上肩上七零八落的挂着丝巾手帕,腰带上还掖着五颜六色的香囊。
因初试结束后天色已晚,引气入体的仪式,要等到明天上午才会举行,所以陈敬廷在观礼台上勉力了几句,就让生员们原地解散了。
赵峥本以为从观礼台后面离开,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避开热情的观众,谁成想当值的巡丁发一声喊,乌泱泱就跑来大几百人。
其中男女比例差不多是三七开,考虑到来看武举的大多都是男性,怕不是整个校武场的女观众全跑来了。
也亏得这附近没有菜市场,若不然必定瓜果梨桃管够,而不仅仅是什么丝帕香囊。
最后还是多亏了相熟的小旗官帮忙开路,赵峥才得以和母亲妹妹汇合。
不过来时牵的是一头驴,这会儿却变成了一辆车。
赵峥奇怪道:“这车是哪儿来的?”
“馨儿妹妹让我回去找高家借的。”
关成德说着,不着痕迹的托了他一把,同时赵馨也在上面伸手拉扯。
李桂英老怀大慰的看着这一幕,笑道:“你妹妹说你比完之后,肯定累的不行,所以提前让成德回去借了马车来——快、快坐下歇一会儿!”
赵峥斜了妹妹一眼,这才笑着坐到了母亲身边,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道:“娘,我这回没给您丢脸?”
李桂英近距离端详着儿子,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她边用手背擦边泣不成声:“娘、娘真是…真是没想到……”
后面含含糊糊已经听不出说的是什么了。
赵峥忙从肩膀上抓了块帕子,想要借花献佛,却被妹妹嫌弃的推开:“你快把它丢了,谁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女人用过的东西。”
确实,赵峥也觉得热情过头的那几个,不像是什么良家妇人。
于是忙把身上零碎一股脑的薅下来。
不过为免被人瞧见,他没有直接丢掉,而是用最大的一块丝巾包了起来,准备等回了大柳树巷再做处置。
李桂英明显有些激动过了头,路上絮絮叨叨的,一会回忆丈夫在世时对赵峥的期许,一会又说起母子三人这些年的不易,眼泪更是几乎没停过
赵峥生怕母亲的身体出问题,一路顺着她的心意宽慰,等到了家里,让李桂英喝了些茶水,就强制她躺下休息。
留赵馨在东屋里伺候着,赵峥出门就忍不住龇牙咧嘴,挪着灌了铅似的两条腿,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本来伤势是没这么严重的,但他为了在刘麻子面前逞强,咬着牙跑了个总排行第四、跳了个总排行第三,这腿上就愈发肿的厉害了。
关成德见状,默默从怀里摸出一瓶金疮药、一瓶红花油,悄声问:“用哪个?”
“主要是肿,红花油就够了。”
赵峥说着,又问:“你和二丫谁先看出来的?”
上车时看两人的表现,明显是早就知道他腿上有伤,所以才会提前去借了马车来——只是怕李桂英担心,所以路上都默契的没提这事。
关成德道:“你从擂台上下来跟舅舅说话时,馨儿就觉得不对,后来体测的时候我也看出来了。”
说着,他就准备给赵峥卷起裤腿涂药。
“去西屋,关上门,省得让娘瞧见。”
赵峥说着,又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在关成德的扶持下一步步往西屋里挪。
“公子、公子?”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女子清脆的呼唤声。
不会是有热情粉丝追到家里来了?
赵峥给关成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去瞧瞧怎么一回事,然后自顾自躲进了西屋里。
不多时,关成德提着个大大的食盒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春燕。
“公子!”
春燕一见赵峥,就急忙扑到近前,也不顾地上腌臜,直接跪倒在赵峥脚下,颤巍巍的伸手去撩他的裤腿。
“没什么大碍,就是肿了些。”
赵峥说着,目视后面的关成德,看春燕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关成德方才吐露了实情。
关成德指了指桌上的红花油,解释道:“我寻思着,还是女孩子适合干这个。”
也是,这小子读书灵光,手脚可是笨的紧。
关成德又举了举手里的食盒:“这是师娘特意准备的,我先去外面摆上,等你擦好了药咱们就开饭。”
说着,自顾自的去了外间。
这时春燕已经小心翼翼挽起了赵峥的裤腿,见那小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的直掉眼泪。
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抚摸着,颤声问:“公子,疼吗?”
“你把那‘吗’字去了。”
“把‘吗’去了……”
春燕一愣,顿时破涕为笑:“都伤这样了,公子还是这么风趣。”
说着,伸长了胳膊拿过那瓶红花油:“公子忍一忍,这淤血必须要揉开了才能好的快。”
正在这时,院里又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峥哥儿、峥哥儿?!”
却分明是舅舅李德柱来了。
赵峥生怕他露了底,忙隔着窗户回了句:“舅舅,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话音未落,就听外间门响,紧接着李德柱边推门走进来,边道:“知府大人又给了一瓶药,虽然不如丢的那一瓶立竿见影,但也是消淤化肿的好……”
说到半截,他才看到跪在赵峥脚边的春燕,一下子不由瞪圆了牛眼,脱口问道:“这是?”
赵峥解释道:“她叫春燕,原是隔壁高夫人的贴身丫鬟,如今身契已经转到了我家。”
“嗷~”
李德柱恍然的拍着脑门道:“我说怎么瞧着眼熟呢——丫鬟,嗯,丫鬟好、丫鬟好啊!”
这连着几声莫名其妙的丫鬟,倒把春燕给说愣了。
不过赵峥却明白舅舅的意思,如今自己行情又大大看涨,舅舅肯定是担心自己不明所以,胡乱与人结了亲事——估计在李德柱看来,唯有京城里的大家闺秀豪门千金,才配的上自家外甥。
故此他也不接舅舅这话,叮嘱道:“我娘还不知道我受了伤,她先前就高兴的哭了一路,你可千万别再招她掉眼泪。”
李德柱闻言用力点头,顺手把那药瓶递给春燕,道:“用这个。”
春燕接过药瓶,这才后知后觉的起身见礼道:“奴婢春燕,见过舅老爷。”
“好好好~”
李德柱大嘴一咧,手一摆:“你们擦你们的,我先去瞧瞧你娘。”
临出门,他又回头郑重道:“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我就把那瓶子攥在手心里——不,老子直接咬在嘴里,看特娘谁还能偷了去!”
显然他还在对丢药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过……
上面要都是舅舅的口水,那还不如丢了呢。
赵峥刚想宽慰两句,舅舅就风风火火的去了东屋。
这回总算没人打搅春燕涂药了,她见也是药油,便先涂抹在自己掌心,先是均匀的在赵峥小腿上搓了个遍,然后逐渐加大力度。
别说,这药果然好用。
春燕那小手搓上去一片火辣辣的,旋即就有丝丝缕缕的清凉感,从肌肤渗入血肉当中,说不出的舒爽。
赵峥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体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春燕忽的惊叫道:“你、你是什么人?!”
赵峥下意识睁开眼睛,就见青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床前,一双妙目死死盯着那涂满药油的双腿,俏脸冰寒的问:“是谁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