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座城镇,不管是首府还是乡下小镇,总有那么一个区域代表着黑暗、贫穷抑或是罪恶。鹰巢城的城南便是这样的存在,这里聚集着各色人等,人修、妖修,正派、魔门,甚至还有一些少数族群,比如火人族、小人族等。
这里的街道狭窄、屋檐低垂,一条条小巷子在迷宫般的各色建筑中拐着迷离的弯,如果你走着走着眼前的场景突然发生了改变,那么你已经中招了。或者闻到某种奇怪的香味、或者猝不及防飞来的法术或刀剑,第二天连尸体都消失无踪,仿佛世上没有你这个人。
这里混乱、肮脏,时不时还会传来两声尖叫或哭嚎,却没人会去在意,连守城修士都不会来这里巡逻。
月上中天,漆黑的巷子里有青光一闪,蹲着阴影里、看不清面目的人猛地站了起来,疑惑着东张西望。
另一个角落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暗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嗓音响起:“老三,干啥?”
站着的人又朝巷子两头张望了片刻,缩回阴影里,骂道:“刚有条大鱼跑了……太快了,我就看到一道青光!”
角落里的人发出一声讥笑:“知道是大鱼你还枉想?我们这小破网能捞点小鱼小虾就该知足了,别大鱼没捉住,把网给撑破了!”
这边不耐烦的哧哧两声:“滚你娘的,我要你教……”
话音戛然而止,巷子里恢复成诡异的安静。而下一刻,一个身影无声无息的突然出现在巷子一头,全身裹在黑袍里。
他几步便闪了过来,显得极为熟悉周围的地形,直奔角落的阴影处,在墙上敲了一长两短,低声道:“戴三?”
周围静了几息,那看似空无一人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爬起一个不断扭曲的黑色影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上下打量这个看不出修为的不速之客。
来人丢出一个闪着灵光的东西,问道:“你们刚刚可看到一个青衣人从这里经过?”
那东西被黑色影子一把便抓回了阴影里,过了片刻似乎觉得满意,这才回道:“有。”
“往哪个方向去了?”
黑色影子发出嘎嘎的笑声,狡诈地道:“你知道规矩。一个问题,一份报酬。”
黑袍人一瞬间放出骇人的气势,狂涨的怒气让旁侧残破的墙头发出崩裂的声音,激起一片波纹。
黑色影子一缩,硬顶着嚷道:“怎地,想强买强卖?!你既知道我是戴三,就该知道我背后是谁。”
“哼!”黑袍人渐渐收了威压,再次抛出一块灵石:“快说!若有虚言,我管你背后是谁!”
黑色影子奸笑数声:“放心,我们是诚信的买卖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往右边一指,便立刻缩回了阴影。
等黑袍人走远,另一边角落问道:“老三,你刚得了啥?嘿,你可不能独吞!”
“吞你娘!给老子滚蛋!”
“嘿嘿,你刚真看到什么青衣人往那边去了?”
“哼哼,我们是诚信的买卖人……我看到个鸟!那道青光一闪就没了,谁知道往哪边去了。随便丢点烂货就想问事,当我们要饭?打发叫花子呢!”
很快,巷子里再次恢复寂静。
而这一晚,城南的巷子里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突然闪逝的青光,后面追着几个身着黑袍的人,搅得这一片黑暗之地隐隐泛起涟漪。
……
避开那些或明或暗打量的目光,柳清欢神识全开,在错踪复杂的巷子里绕行了不短的时间。
他往身后看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这样都不肯死心吗?
再往前就快到鹰巢城的南门了,这时,一侧看似死胡同的巷道突然一晃,一个黑袍人从中走出,挡住了他的前路。
因为刻意压低而变得嘶哑的笑声从对方嘴里发出:“道友可真是急性子,走得这般快,差点就让我跟丢了。”
柳清欢停下脚步,静微剑浮于身侧,虚眯着眼道:“你可是为是地母神乳而来?”
“哈哈哈。”对方大笑:“不错!知道你就该识相交出来。”
柳清欢缓缓后退,看着他道:“你不是卢月笙。”
这句话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对方也不准备辩驳,柳清欢继续道:“修仙联盟内部知道你们私下勾结,打劫用血拼来的战功兑换奖励的人吗?嗯,他们当然不知道。那么我要问的是,你们已经劫杀了多少人?”
黑袍人整张脸都隐在黑暗中,此时一步步逼近过来:“呵呵,你想知道?那就去地下去问那些短命鬼!”
说着,他速度陡增,化作一道黑色的刀锋,转眼便见到了柳清欢面前,却发现对方脸上带着痛恨和悲哀混合的表情,对于他的扑击,镇定得眼睛都没眨一下。
黑袍人不由错愕,心中骤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这预感让他全身如针扎一般恐惧又慌乱,让他只想立刻逃跑。
然而,神识上袭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机会,看不到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他,几乎让他的神魂都差点被抽散。
最后一刻,他看到一道蓝紫色绚丽无比的剑光,将他的金丹毫不留情地斩碎,然后永堕黑暗!
战斗在一开始时便已结束,柳清欢冷漠地招回静微剑,不再看地上露出来的那张犹带着狠厉与恐惧笑容的苍白人脸。
他转过身,对着黑暗的一角道:“既然来了,那就出来。”
那处角落静默无声,一团黑影慢慢浮现出来,卢月笙带着警惕与审视的目光打量柳清欢:“没想到啊没想到……林道友手段竟是如此犀利,一位金丹中期修士在你手下竟然没撑过一个回合,连逃命都逃不了。刚才你所使的,应该是神识一类的攻击法术?”
柳清欢勾起一边嘴角,要笑不笑地道:“我似乎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卢月笙目光闪了闪,呵呵笑道:“道友好像一点都不怕?就算你会极罕见的神识攻击法术,就以为可以在几个金丹修士的围攻中逃走吗?”
他说着,另外两边立时传来波动,两个同样身着黑袍的金丹修士走了出来,将柳清欢围在了这一小片空地上。
至于隐在那些低矮房屋中暗中偷窥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柳清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被包围的事,只是面无表情地道:“我有些疑问,想要请卢道友回答。至于逃走,这个可以一会儿再说。”
卢月笙如今只觉胜券在握,也不像最开始那么紧绷了,于是宽宏大量地道:“你可是想问,有多少人被我们劫杀?”
“不错。”柳清欢道:“不知卢道友可愿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疑问?”
“哈哈,说起来,倒也没几个。你也知道,鹰巢城处在大后方,如今门可罗雀,冷清得很。来兑换物资的十天半个月都没一个,而且大多只是一些低阶修士,他们换的我们也看不上。”
他看似不经意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继续道:“而像林道友这般出手大方的,我们可是有一年都没遇到了,所以加起来大约也就不到十个?十一个?”
身后响起两个猖狂的笑声,一人回道:“我可记不清了。啧啧,不过自从卢兄混进修仙联盟,得了那位置后,最近这些年我的日子可好过了不少。”
另一人也附和道:“要说这些人每一个身家都不错,里面还有好多阴月血界的东西。不过呢,每一个都很难缠就是了,毕竟是从那尸山血海活着走出来的。”
“唉,生意难做,我们一路上也折损了不少人手啊。”卢月笙指了指柳清欢脚下的尸体,对另两人道:“听说叶兄有个骈头?回头把他的纳戒里的东西留下一成,给那女人送去,顺便问问她愿不愿意跟我。”
柳清欢低垂着眼,听着他们的闲聊,仿佛没有看到那些小动作一般。
卢月笙转回头:“哈哈,林道友,我倒好奇你是何时看出我的意图的呢?”
柳清欢淡淡扫了他一眼:“意图?”
他突然一个侧身,只听空气中响起极微弱的一声嘶鸣,贴着他的身体无声无息的滑过!
刚刚的闲适氛围瞬间荡然无存,那三人已不知不觉移动到了某个特定的位置,从他们脚下各出现一条黑色的线条,如蛇一般在地上扭动着,纠缠着,看上去就和阵纹差不多。
同时,为防柳清欢从阵中逃脱,三人同时出手,齐齐攻了过来,用法术将所有出路全部封死。
在这般天罗地网中,一直站在中间的柳清欢似乎惊呆了,整个人动也不动,被袭来的法术撕成碎片!
卢月笙心中一喜,往地上一看,不由大惊:“这是残影,他没死!小心身后!”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惨叫,他左侧的黑袍修士如受重击般踉跄了下,眼看就要倒地,头颅却已飞上半空。
其元神抱着金丹仓皇逃出,却见一只闪着青光的大手瞬突而至,狠狠一捏!
无声的惨叫随着爆开的点点金光散开,仿佛一场稍纵即逝的灿烂烟火。
卢月笙骇然,一拍胸口,浓稠的魔气狂涌而出,迅速将身形淹没,抽身疾退!
他大叫道:“这人会神识攻击,不要着了他的道!”
只见场中青影一闪,眨眼间已贴到另一位黑袍修士身后。
那人身上裹着土黄色光罩,只见光罩突然凹陷,像风中的蜡烛一般摇晃个不停。他眼中厉色大胜,大喝一声,手中黑色残刃一斩而下,刷出一片血色!
迎向前的是淡淡的蓝紫色剑光,一把晶莹长剑从虚空中钻了出来,与黑色残刃砰然相击,狂暴的剑气猛地爆发,如飓风一般荡开。
周围那些低矮的房屋浮现出各种颜色的防护法阵的光芒,在这席卷的剑气下却没撑下一息便纷纷破碎,一时墙倒屋塌,惨呼连连,数道身影从黑暗中窜出,仿佛身后有洪荒猛兽一般逃之不迭。
卢月笙身前撑起一把玄色大伞抵御剑气的狂卷,一双眼瞪如牛铃,在白炽般的光芒中寻找自己同伴的身影。
很快,他便看到一脸肃杀的柳清欢走出灼灼剑光,犹如从地府跑到人间收割残魂的鬼差!
卢月笙恐惧的大叫,一边惊惶失措地往后退:“你不是金丹中期修士,你是金丹后期大圆满!不对,就算大圆满之境的修士也不会有你这样恐怖的实力,你到底是谁?!”
他第一次感到浸遍全身的寒意,一个人!转瞬间杀了三名金丹期修士,且没有一个逃掉!
柳清欢眼中是翻腾的怒海,一步一步,每一步下去,强大而又恐怖的威压便越盛。他手中握着纯黑色的生死剑意,浓浓的黑色雾气膨胀着、鼓动着,漫延出一片悲凉而湮灭了一切光线的死域。
剑域神通!卢月笙难以置信,这人竟然修成了剑域神通。他再生不起一丝抵抗的念头,只想拿出吃奶的力气从这杀神身边逃走。
柳清欢怎肯放过他,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几步便追了上来:“现在才怕了?当你劫杀那些在战场上与异界之人血腥拼杀,好容易捡回一条命的修士的时候,你怎地不怕有今天?”
卢月笙在仿佛无边无际的的黑色雾气中左冲右突,整张脸青白且大汗淋漓,使出了浑身解数都逃脱不了。
那些黑雾沾上一点,便如蚀骨之毒一般,腐蚀着他的防护罩。
眼看防护罩嗞嗞作响即将破碎,他心中一狠,从怀中摸出一枚椭圆形的石头,全身法力狂涌入其中。
石头慢慢泛起金色的光芒,表面浮现出一条条红色纹路,看上去耀眼之极。
只听一声惊讶的轻咦之后,卢月笙被一掌扇了出去,手中的石头也到了柳清欢手中。
见自己杀手锏被夺,卢月笙悲愤无比,大吼道:“我跟你拼了!”
下一刻便想自爆金丹,半空中却突然出现几条由黑雾组成的绳子,劈头盖脸的抽来,让他全身法力都抽得再也凝聚不起来。同时神识巨震,难以忍受的痛楚让他只能抱着脑袋满地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