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没有吵出个所以然,双方不分上下。
老御史的话很有分量,他向来刚正不阿,实事求是。
他的妻子林老夫人和他一样的性格,她如今还留在玉幽关,亲眼见证了逍王对政令的施行,老御史甚至拿出了妻子的信件当场念了起来,便是曹党也无法说出林老夫人信中作假的话来。
这俩老夫妻几十年正直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他们是连亲儿子犯错都会弹劾,自罚流放玉幽关的人。
所以,曹党有邵逸凡的证词,逍王这头有林老夫人的信件,各持己见。
皇帝在双方再吵下去,就要打起来时,散了朝。
帝王做久了,这种朝臣间的拉锯战他见惯不怪了,最怕就是如昨日那般,曹党一片压倒。
今日有镇国公和恭王起头制衡曹党,他坐于上首反成了无事人,思绪就不由自主的飘远了。
采薇像戚云薇,但又不是完全像,她是圣洁的,干净的,但情动时,她又比云薇妩媚,他们很契合。
同他在一起,他好似年轻了许多,这种活力是戚云薇都不曾给过的。
但他心里深处最爱的女人,始终只有云薇,他娶她那日是盼着与她长长久久,白首偕老的。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让他即便成为了帝王,天下之主,心里却还是有一块空的地方,装满了遗憾,如今,他从采薇身上弥补了那遗憾。
只是,顾逍那头,眼下他是需要他的,这个儿子他不能再失去了,但顾逍定然是不喜采薇的,两个都是他不能放开的人,这让他有点头疼。
先让他们别见面,至少在对付曹家的关键时刻,至于以后……
他下朝一路从议政殿走来,脑中都在想着如何周旋顾逍和采薇的关系,让他们能和平相处。
到了御书房外,他抬眸便见一抹绯红身影,采薇提着食盒,娉婷站着,远远地对他展颜。
皇帝想起云薇,她从前也是这样的,无论前一晚承欢有多辛苦,第二日必是要早起打点他的起居饮食,他的事她极少假手于人。
采薇一定老天弥补给我的第二个云薇,皇帝心想。
他大步走近,示意赵德宝接过女子手中食盒,揽着人就进了御书房。
“膝盖还未好,一大早跑来这里做什么。”他将人拉至身前坐下,“下次皇后要对你下手,你记得及时派人来寻朕。”
采薇将身子靠在他胸前,软软道,“臣妾不想陛下为难,曹家送臣妾入宫,就是为了救曹三爷,人死了,他们肯定是要气上一气的。
陛下待臣妾这般好,总让臣妾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臣妾害怕是做梦,臣妾跪一跪,才觉得更真实些,这样也免得皇后娘娘跟陛下置气,臣妾跪得值。”
皇帝宠溺的刮了刮她的脸,“小薇,你还是这样体贴。”
此时,关于顾逍和采薇的事,他心里有了定论。
至于以后,若顾逍实在容不下采薇,无法与她共处一处,那便让他再回玉幽关呆几年,他如今身子还康健,等曹家被收拾,他可以不急着立储君人选。
采薇面色有片刻僵硬,很快便隐了去,她将手放在皇帝心口,娇声道,“陛下是小薇的夫君,小微自是要时刻想着夫君的。”
这句话让皇帝很受用,他垂眸看向怀中女子,这些年太医院院判王治一直在想办法解了他身上的绝育丸,但始终未见成效。
或许他该命人去民间寻寻,未必没人能化解这绝育丸的药性。
届时让小微再给他生个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此事,得在处理了皇后之后,否则,小薇便是有孕了,也会被皇后弄掉。
先前为了不让人怀疑,他的一些嫔妃们也是有过孕的,但无一人能诞下子嗣,那些本就不是他的孩子,他便由着皇后动手脚。
被旁人碰过的女人,他也不会再碰,她们要么找皇后报仇最后惨死亦或者进了冷宫,要么固守在自己的宫殿里,活成了透明人。
他的小微却不会走那样的路,他将人箍紧了些,这次他会护着她的。
在采薇的服侍下,皇帝用完了早膳,腻腻歪歪一上午快过去了,有朝臣要面见陛下,采薇惶然道,“都是臣妾的错,耽误了陛下忙理政务。”
继而她又有些羞涩道,“和陛下在一起的时光竟是过得这样快,臣妾去给陛下准备午膳。”
皇帝心中前所未有的满足,人只有心中愉悦时,才会觉得时间走的快,这种感觉从前他也时常有。
等采薇退下,他才想起来,今日是要宣顾逍进宫的,赵德宝只得吩咐了小太监出宫传话。
恭王下了朝就拽着镇国公大步往宫外走,和曹党吵架都是小事,今日他还有大事要办,帮逍王提亲。
镇国公看着跑的鹤发在风中飞扬的胖老头,心中莫名有些动容。
他们年纪相仿,从前也是相识往来的,恭王被先帝和太后宠在了心尖上,那是万事不必操心的,京城里顶顶尊贵的人。
先帝驾崩后,他这些年依旧是吃喝玩乐的老顽固,但却活成了无情,与谁都不亲近的样子,但其实也是避嫌。
可自从恭王和谢酒他们扯上关系后,他对几个孩子的事都格外上心。
逍王去镇国公府提亲,是没有通过皇帝的,这点恭王很清楚,但他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了顾逍,给他做这个主婚人,不是不惧君王,是他做了选择。
原本他是有些顾虑的,但见恭王尚且如此坚定,他便也跟着他跑了起来。
没有人可以做骑墙派,在认下谢酒的那一刻,他就注定在皇帝和逍王之间,只能选择逍王,因为谢酒选了他。
想通了后的镇国公,神情放松下来。
两个老头脸上带着喜色,一路往宫外狂奔,倒叫曹党一派看得莫名其妙。
顾逍凌晨同谢酒说好后,便回了逍王府,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恭王这股东风。
恭王回到逍王府后,连水都没喝一口,换上喜庆的锦袍就带着媒婆登门了。
镇国公回府后,也叫来了儿子儿媳,命他们准备待客。
双方都同意的事,自然是很顺利的,可就在恭王拿出镶金婚书,欲在上面镌刻两人的名字和生辰时,皇帝命人即刻带逍王进宫。
顾逍眼眸微沉,看了眼那太监,朝恭王和镇国公拱手,“劳烦祖父和叔祖父继续。”
都改口叫祖父了,镇国公咬了咬牙,看向恭王,两人视线交汇,很有默契的将婚书落成了。
顾逍这才跟着太监离开。
恭王留下继续与镇国公商定下聘和迎亲事宜。
顾逍刚入御书房,一只杯子便朝他砸了过来,这次,他避开了。
皇帝见他还敢躲,又抄起镇纸朝他砸过去,“混账,你是皇子,你的婚事该由礼部和内务部协同操办,你怎能连朕都不知会一声?”
顾逍抬手接住镇纸,一个用力丢回在御案上,抬眸看向皇帝,“从六岁开始,臣的事便只有臣自己做主,臣以为陛下早已习惯,臣不知陛下在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