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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见面最终以不欢而散告终。
陆沉没有全力施为,那一拳虽然将沈天逸击出很远,但只是看着非常吓人,沈天逸并未伤到根本。
沈敏带来的铁阳部族人上前检查之后,紧绷的局势有所缓解。
虽说沈敏先前的表态已经让局势打上一个死结,陆沉却不会借机泄愤以至于矛盾直接激化,因此当确定沈天逸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会留下隐患,其他各部的头人看向陆沉的眼神多了几分认可。
当然沈敏不会给陆沉什么好脸色,他让人架起沈天逸,头也不回地离开黑水寨。
惠宁部和者黄部在各自头人的带领下,毫不犹豫地追随沈敏而去。
金川部头人哈代拖延了一段时间,然后便向洛耀宗告辞,他着急返回金川去弄清楚北边商人的底细。
当这些人和年轻晚辈相继退下,宽敞空旷的祖屋大堂陷入静谧之中。
良久过后,大石部头人那岩开口说道:“陆侯,现在的情况很明显,这次你恐怕无法如愿了。”
除去一门心思赚银子的哈代,其他六部的态度逐渐清晰。
铁阳部、惠宁部和者黄部,这占据沙州将近一半人丁的三个部族汇聚在沈敏身边,对大齐的抗拒和厌恶非常明显。就算陆沉没有和沈天逸动手,这些人尤其是沈敏也不会改变想法。
水西部和大石部偏向于站在洛耀宗这边,但是他们同样无法说服沈敏。
沙州七部是一个整体,当接近一半的人拒绝接受大齐的好意,任凭陆沉舌绽莲花也无济于事。
那岩脸上浮现一抹惋惜,又道:“今日一见,方知陆侯年纪轻轻就能取得偌大成就,绝非浪得虚名的侥幸之辈,堪称有礼有节进退有据。只可惜沈敏等人软硬不吃,我们也无法直接绕过他们做出决定,毕竟沙州七部共同进退,这是几百年传下来的老规矩。”
陆沉微微颔首。
另一边的水西部头人杨金亦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陆侯是条汉子,就算这次咱们谈不拢,水西部也随时欢迎你去做客。”
陆沉道:“多谢。”
他和洛耀宗对视一眼,随即不急不缓地说道:“两位首领的好意我都明白,不过我心里有个疑问难以解决,不知沈首领和铁阳部为何如此坚决?难道这里面还有另外的纠葛?”
那岩皱眉道:“倒是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或许沈敏只是因为放不下当年的血仇?不瞒陆侯,那笔血仇确实是我们每個沙州人心中的痛,今日若非陆侯带着满腔诚意又极其克制,我们恐怕也会和沈敏一样。”
“我对沈首领的了解肯定不如诸位深刻,但是从我掌握的信息来看,沈首领显然不是那种心思简单的人。”
陆沉这句话让众人神色凝重起来,他继续说道:“前面我已经解释过眼下的局势,齐景僵持不下,掌握着衡江上游南北要道的沙州必然无法置身事外。十九年前的悲剧确实是横亘在你我之间的障碍,但是和杀戮成性野心勃勃的景军相比,大齐肯定更加值得信任,我相信沈首领不会看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所以我愈发不解,他为何一定要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那岩和杨金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洛耀宗缓缓道:“陆侯之意,沈敏是在刻意激化矛盾?”
陆沉点头道:“从表象上来看,他确实有这样做的意图,否则沈天逸怎敢在这种场合下执意动手?若说没有其父的授意,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但是我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理由,执意挑起和大齐之间的仇恨,对沙州难道是一件好事?”
洛耀宗望着这个年轻人沉静的目光,意识到他已经逐渐触摸到那个真相,心里暗暗生出几分赞赏之意。
那岩也终于回过味来,沉声道:“陆侯是想说,沈敏这是要故意挑起沙州内乱?”
陆沉道:“未尝没有这个可能。今天是第一把火,他让各部不得不表态,实际上便已经分出阵营,只不知接下来他第二把火会烧在何处。”
换句话说,如果沙州局势按照陆沉的推断发展下去,内乱便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杨金怒然道:“他敢!沙州绝对不允许这种野心之辈的出现,沈敏要是敢胡来,我第一个和他拼命!”
陆沉望着他毫不作伪的冷厉面色,心中悄然一叹。
以他看过的天下兴亡而论,沙州七部能够在数百年里,始终维持这种和平亲善的关系,本就是一桩罕见的特例。
正常情况下,七部肯定会出现大鱼吃小鱼、合并与分裂交替存在的情况,因为人的贪念天然会扩大,一个小寨子的寨主想成为整个部族的头人,接着又想成为沙州之主。
陆沉对沙州的历史不算特别了解,但他坚信像沈敏这样的人物绝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一念及此,他的目光停留在洛耀宗面上,这位掌握着沙州最强势力的中年男人又在想什么呢?
洛耀宗感知到陆沉的眼神,随即对那岩和杨金说道:“陆侯的担忧不无道理,大家接下来都小心一些,有什么事及时互相告知。”
两人应下,又聊了一阵便相继告辞。
“九九,恒山,你们先出去。”
洛耀宗将一对子女打发出去,空阔的祖屋大堂内便只剩下他和陆沉两人。
他起身来到香案前,望着墙上悬挂的沙州历代先祖的画像,取来三支长香点燃敬奉,姿态无比虔诚。
陆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片刻过后,洛耀宗回身坐在先前沈敏的位置上,与陆沉对面相望。
中间仿佛有一条大河延绵而过,就像是哺育无数子民的衡江,贯穿东西。
陆沉当先说道:“大首领,我们齐人有句话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洛耀宗稍稍沉默,忽而一声喟叹。
……
祖屋外面,洛九九略显恍惚地来回踱步。
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涌上脑门的热血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可抑制的尴尬与惶然。
“洛九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喜欢他,你到底知不知道羞字怎么写?”
“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和那家伙相处?难道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遭没有旁人,平时喜欢逗趣的洛恒山也知道自家老姐心情不太稳定,早早就找了个借口溜走,于是洛九九可以低声自语。
她抬手触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欲哭无泪地说道:“这下没脸见人了!”
其实她不后悔,怎么想便怎么做是她一贯信奉的准则,所有沙州人都知道她敢爱敢恨的性情,但是不后悔是一回事,接下来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另外一回事。
二者并不矛盾。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
“唉……”
洛九九苦思无法,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洛姑娘为何叹气?”
陆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洛九九蓦然惊觉,这才发现日头偏西斜阳悠悠,自己竟然在祖屋外面站了至少大半个时辰。
她回身看着陆沉,目光略有些偏移,不像以往那样毫无顾忌地盯着他,语调也有些飘忽:“你……你和我阿爸这么快就谈完了?”
“是的。”
陆沉一言带过,微笑道:“洛姑娘要是不介意,我们一起走走?”
过去几天当中,两人在白天可谓形影不离,将黑水寨周围的景色看了个遍,陆沉的提议不算逾矩。
洛九九没来由地感觉到紧张,连忙偏过头去,低声道:“好。”
两人漫步寨中,路过的行人投来善意的微笑,显然他们还不知道今天祖屋内发生的事情,洛恒山也没有那个胆子四下宣扬。
走出一段路,陆沉抬眼望着天边灿烂的晚霞,轻声道:“洛姑娘,其实——”
洛九九急促地打断道:“其实我只是看沈天逸那家伙不爽,而且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他以为用那些话就可以拿捏我,我偏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他对着来,看他能拿我怎么样?我就喜欢看着他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所以伱不要误会。我知道你有意中人也有婚约,如今又有你们皇帝的赐婚旨意,不必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陆沉忽地止步,转头望着她的俊眼修眉,不出意外看到几分言不由衷。
洛九九被他看得略感心慌,不自然地说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些喜欢你,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那次在齐国皇宫里,即便我知道你挺身而出和我的关系不大,但是看着你挡在我身前挡住所有责难,我便对你有了一丝好感。”
陆沉温和一笑,坦然道:“洛姑娘,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洛九九低着头,轻轻踢着身前的小石子,低声道:“可我就是喜欢你这种闷头闷脑、在大事上有担当的性格,又能怎么办呢?”
陆沉微微动容。
这样的表白很单纯,却又格外动人。
洛九九显然有点承受不住这种古怪的气氛,于是岔开话题道:“刚才你和我阿爸聊了这么久,究竟说了些什么?”
陆沉抬头望着天空,悠悠道:“聊了很多。洛姑娘,令尊是一位值得我尊敬的长辈,他的存在不仅仅是大齐和我的幸运,也是沙州的幸运。”
“那是当然!”
洛九九从尴尬抽离出来,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
她仿佛永远都不会沉湎在某种情绪之中,这何尝不是一种强大的天赋。
陆沉看着她美丽的脸庞上洋溢的神采,心中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她很美,沙州也很美。
正因如此,就像洛耀宗说的那样,有些事不得不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