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鱼的作战计划没跟咸阳方面汇报过,一是处于保密的需要,二是怕子楚不同意。
在许多鱼看来,秦昭襄王是一代雄主,性子霸道,对一个人爱之欲生,恨之欲死,且因太后专政的缘故,很忌讳后宫干政。秦孝文王性格温和,善待旧臣。
至于子楚,纯粹是个黑芝麻陷的汤圆,不好对付。
被许多鱼视作黑心大王的子楚,正忙得焦头烂额。因往日塑造的形象太过翩翩君子,所以他在朝堂上没甚威严。
在处理完秦孝文王的后事后,君臣掰手腕,掰得不亦乐乎。
前朝暗潮汹涌,后宫也不平静。
华阳夫人荣升太后,她找到子楚:“大王,我这段时日痛不欲生,然,想起先王的殷切叮嘱,我只能苟活于世。”
子楚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疼,先王叮嘱何事?叮嘱自己要好好孝顺华阳夫人。
子楚挤出一抹笑,温声道:“母后,您能平安顺遂,喜乐安康就是君父的心愿。您放宽心,有何苦恼之事尽可找儿子。”
华阳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拍拍身侧女郎的手:“劳烦大王挂心,我这里有芈氏的陪伴,心情好了许多。”
子楚闻弦音而知雅意:“能让母后开怀,就是有大功之人。芈氏,你想要何奖赏?”
芈氏羞涩地侧过头去,犹如一朵娇艳欲开的牡丹花,花瓣上挂着清晨晶莹剔透的露珠,摇摇欲坠,让人看得心肝发颤。
华阳夫人慈爱地搂过娇羞的芈氏,语气略带埋怨:“大王,你这般直接发问,叫娇女郎如何回答?又不是每个女郎都像许多鱼那般。”
子楚微微拧眉,配合问道:“母后说得是。”
华阳夫人这才满意地说出自己的来意:“芈氏蕙质兰心,容貌天成,自幼熟读诗书。一家有女百家求,然而她只心系一人。”
子楚心下一咯噔,难道外戚们认为楚女不得自己心,想另送一个女子进宫,想拿下王后之位?
但这女郎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太小了些,而且自己的身体,确实有心无力。
子楚心中暗叹,他们若是非要送进来,自己就把她撇在一边,好吃好喝养着便是。
“她心系公子政,还望大王成全。”华阳夫人胸有成竹道。
公子政?原来不是要当自己的妻,是要当儿媳妇啊!
子楚长舒口气,刚想答应下来,却被匆忙赶到的夏姬截住话头。
夏姬气喘吁吁道:“大王,服丧期间商议婚事,不妥。”
华阳夫人眯起眼,先王在世时,夏姬被自己压得抬不起头,存在感比婢女还弱,子楚一登基,她就敢跳出来同自己作对!
华阳夫人皮笑肉不笑:“先口头商议,待丧期过后,再大婚。”
夏姬一噎,机智道:“芈氏是有功之人,我自是盼着她顺心如意。然,婚姻一事,应如太后和先王一样,情投意合,这样才能和美。公子政性子执拗,我们何不叫他过来,问问他的意见?”
在场的人全都知道,叫公子政过来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不娶!
要知道,公子政和许多鱼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闹着玩的,公子政连一个贴身婢女都没有!
“不必!婚姻之事,有大王做决定就够了!我这个做生母的对此没意见。”宫中无密事,赵姬很快就闻着味赶过来。
夏姬不敢置信地瞪着赵姬,她竟然不接自己的示好,主动投靠华阳夫人?!
赵姬理直气壮地回瞪过去,自己是想要儿子当储君,但自己又不傻。楚国在后宫势大,成蛟的生母是楚人,只要政儿娶楚女,楚国势力就不会偏向任何一方。
这不比跟着一个无权无势,也不得大王敬重的夏姬强?
子楚都快被这几个女人烦死了,一个是太后,一个是自己的生母,一个是自己的女人,还有一个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貌美女郎。
明面上说的是政的婚事,实际上是楚国势力的渗透,储位的争夺。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公子政求见。
当公子政进来时,除了夏姬一脸喜色,其他人都不见笑意。
“拜见君父,拜见太后,拜见母亲……”公子政恭敬地行礼。
华阳夫人率先开口:“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商议你的婚事,你觉得芈衿如何?”
公子政蹙眉,在外人面前,怎可直呼女子名讳?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公子政硬邦邦道:“为先王服丧期间,政不考虑婚事。”
赵姬急了,这个儿子被许多鱼迷昏了头,分不清轻重。
赵姬怒斥道:“你为许多鱼守身如玉,许多鱼远在巴蜀,身边岂会缺俊俏郎君?”
“慎言!”公子政和子楚齐齐开口喝止。
公子政望向赵姬的眼神十分冰冷,她真当她同吕不韦之间的事,密不透风?
他们在赵国期间有首尾也就罢了,赵姬归秦后,他俩还常常私会。若非自己帮他们扫尾,他们早就被子楚捉奸在床!
“许多鱼乃巴蜀郡的郡尉,是朝中大臣,赵姬,你不可妄议她!再有下次……”子楚威胁地看向赵姬。
许是被夫君和儿子的态度伤到,赵姬不服道:“她若想同政儿结亲,如何能继续担任巴蜀郡郡尉?”
这一番话说得公子政怒火中烧,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且不谈论私情,一个手握实权的一方诸侯,同必定会被秦国所灭的楚国势力相比,谁更重要?
说一千道一万,这只不过是赵姬并不相信许多鱼的能力罢了。即便许多鱼战功赫赫,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没家世,且不安分的黄毛丫头。
或许在他们看来,女子如藤蔓,一生要依附在父兄夫君。贵如芈八子,她的权势不是也来自她的夫君吗?
公子政感到一股无力,更加体会到许多鱼的不易。如今她位高权重,尚且要面对这样的不公对待,难以想象,她在微末时,独自一人在巴蜀遇到多少阻碍。
赵姬见两人自己说得哑口无言,越发得意:“不过是凭借武安侯的威望,享受其遗泽,这才在巴蜀之地站稳脚跟。你们真当她是大才了?说是攻下鄂邑,那也是王翦将军的功劳!你们还指望她能攻下楚国不成?”
华阳夫人虽然知道秦国好,自己才能好,但是楚国毕竟是自己的家乡。
华阳夫人附和道:“她若是大才,自然不能困于宫闱之中。她若徒有其表,何必让她占据高位?”
夏姬看到眼前这一幕,莫名感到悲哀。好不容易出了个女将军,不仅要正面杀敌,还要承受来自女人们的背刺。
就在子楚被说动,想要借机收回巴蜀管辖权的时候,传令兵喜极而泣的声音远远传来,惊飞停留在屋檐的鸟雀。
“捷报!捷报!”
紧跟着传令兵而来的是蔡泽等重臣。
众人匆匆对太后行了个礼,就等着传令兵传信。
这其实是不太合规矩的,好在这并不是在后宫,而是在子楚的办公厅,地方宽敞。
更重要的是,能让传令兵如此激动,必定是个大消息。
传令兵重重地跪在地上,哽咽道:“启禀大王,巴蜀大捷!许郡尉率兵攻下楚国南地,江水以南全部渡口!”
什么?!
子楚捂住胸口,呼吸急促,攻下哪里?
蔡泽喜出望外,追问:“攻下楚国以南,将近二成的楚地?”
传令兵激动道:“是!许郡尉说,要让秦国旗帜插遍山岗!”
“好!好极了!”重臣们喜极而泣,许多鱼这话的意思是要将楚国南地每一寸土地都纳入秦国的管辖,而不是仅仅抢占几个重要城市。
她要将楚国南地如同经营巴蜀一般,好好经营,最后同化归心!
子楚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离攻占鄂邑才过去多久,竟然就抢占楚国二分之一的土地了?这不是在开玩笑?
“快!去请蒙骛和王龁将军!”子楚不擅军事,打算找几个明白人问问。
蒙骛和王龁一路走来,已经了解个大概,个个都喜笑颜开!
子楚一见两人,就双眼放光,命人将许多鱼的文书递给他们:“你们好好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么快就将南地占领?正常打个一年半载,都拿不下啊!”
蒙骛和王龁两人交头接耳一番,说到激动之处,拍案称赞!
“蒙卿?王卿?”子楚抓心挠肝,心急如焚。
王龁拱手道:“此战天时地利人和,还有许多鱼善于抓住时机,缺一不可!一是巴蜀郡种植的是再生稻,收割时间比平常的要早一两个月,占据时机之利!”
“二是许多鱼采用慢刀子割肉的方式麻痹楚国,等巴蜀秋收后,打楚国一个措手不及!”王龁赞叹不已,第一次见许多鱼时,她掌兵还很生疏,只凭一腔热血和勇猛。
这才过去多久?她对敌国局势,对人心的把控纯熟如斯!竟能从她身上看到武安侯用兵如神的影子!
不!她比武安侯更有优势,她对战船的应用是颠覆性的!她凭一己之力,在这个名将频出的时代,开辟一个新战场!在这个战场内,她就是祖师爷,其他将领都是学生。
王龁擦掉眼角的泪水,武安侯,您后继有人了!
蒙骛见王龁心绪激荡,连忙接过话茬:“三是战船的便利。这本质是一场突袭战!战船加上风帆,速度无人能及!”
这一点,子楚也是知道,兵贵神速!
因为此时交通不便,来回通讯需要靠人力传递。
只要围困得当,很可能一座城池被围住了好几个月,友方都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可是子楚不明白:“他们为何不从北地传信?楚王可直接在下一个城池布防。”
蒙骛赞赏道:“这就是许郡尉的高明之处!她对楚国的局势看得太明白了!楚王和封君们内斗,谁也不愿意为如鸡肋一般的南地损伤自身实力。”
王龁平复好心情之后,说道:“楚国难以下定决心,举全国之力同我们开战。故而,从上至下没有拼死一战的信念。反观许多鱼,她在巴蜀经营多年,颇有威望,士兵又是常胜之军,气势恢宏!大王信任她,许她专权!这便是人和!”
如此顺利的战事,让子楚生出万丈豪情:“我们可否一鼓作气,拿下楚国?”
许多鱼率领上万秦军就能攻下南地,大秦还有那么多悍将,是不是能展望下整个楚国?
在一旁默默旁听的华阳夫人攥紧手中的帕子。
王龁摇摇头:“楚国南地是弃地,北地是核心,楚国的反抗态度是不一样的。而且,万一我们全面攻楚,其余五国不会袖手旁观的。”
子楚遗憾地叹气:“可惜了。”
蒙骛笑着摇头:“不可惜。大王,您看这里。”
蒙骛指的是文书中最后一句话“在江水入海口建立大型港口”。
“这是?”子楚觉得许多鱼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入海口!许多鱼是想大力发展海战,从海路运兵运粮,直接能进入海岸平原地带!”王龁是真认为自己老了,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这个时代,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
子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可真是一块宝藏啊!”
大海是神秘莫测的,海里有海神鲛人,是属于未知生物的领域。除了吴越打过几次海战,内陆国家从未将视线投向海洋!
蒙骛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赞叹许多鱼了:“许多吴越的贵族投奔楚国,且还有春申君,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出海口和海战的事。所以许多鱼先下手为强!真是敏锐的战场嗅觉啊!”
事实也同他们推测的一样,长江入海口本来是吴越的地盘,一直不被人看好,认为那里的土壤不利于耕种,是下下等的田。
所以楚国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许多鱼为何要一路攻占到入海口,只以为她是想立功罢了。
“恭喜大王,假以时日,许郡尉将是武安侯第二!”王龁双膝跪地,行大礼。
“恭喜大王,雏鹰已展翅,天高任鸟飞!鹰飞之处,皆是秦土!”蒙骛紧跟着跪下。
公子政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拳。多鱼,你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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