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渐黑的半空似有一颗流星升起,刹那间,一簇璀璨的烟花在忘忧湖上空绽放,紧接着十余道光彩骤现,一簇簇各式的烟花升空,骤闪起的光驱散了黑暗,令光照耀此间。
“这手笔真大。”
楚凌站在车驾上,恰逢遇见此幕,眼前的一幕幕令楚凌感叹,夜下的忘忧湖,此刻置身于金光之下,放眼望去,一座座各式的建筑群若隐若现,黑与白的交织下,衬托出这座皇家园林别样的威仪。
此刻在上都城的上空,那接连不断的烟花没了,而在这黑夜下,唯有忘忧湖的上空绽放着夺目烟花。
咚咚~
震耳的擂鼓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却见沿着忘忧湖畔的地带,从远处闪烁光亮,一道道带着橘黄亮光,自远处瞬亮闪来,依稀间在这些瞬亮的烟火下,楚凌见到有人影晃动,而紧接着,在忘忧湖的外围一带,本被黑暗遮掩的十余座华台,骤然被一道道火光照耀,就见一位位身材婀娜的舞女,保持着各自姿态,随着响起道道乐曲舞动,这一刻,聚集在忘忧湖外围的人群沸腾了。
“这规格也太高了。”
站在楚凌身旁的苏十三,置身于此等氛围下,双眸微张,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都快赶上正旦节了,一场忘忧湖诗会,何以能这般铺张啊。”
“看起来这场忘忧湖诗会,另藏有玄机啊。”
君寒霖似笑非笑,看向楚凌说道:“公子,只怕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啊。”
“我觉得也是。”
楚凌看向搬车凳的车夫,“老兄,能领着我等离开忘忧湖吗?”
“啊?”
车夫愣住了,楚凌的话,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场忘忧湖诗会的终选,不知是多少才俊梦寐以求,挤破头都想参加的,怎到楚凌这里却如此了?
“师兄是担心什么吗?”
云川看了眼左右,娥眉微蹙,对楚凌说道:“这场忘忧……”
“小友!!”
就在此时,却见穿着红袍的蒋仲子,笑着朝楚凌所乘车驾走来,更一改常态的向楚凌挥手示意。
“这是蒋公吗?”
“没错,那身红袍独蒋公会穿,我是眼花了吗?”
“怎么了?”
“蒋公竟然笑了。”
“真的假的啊……”
相隔不远处,由数百众披甲锐士组成的人墙外,齐聚等待的众多读书人,靠前排的一些读书人,见到眼前这一幕时,情绪变得有些不一样。
那可是蒋仲子啊,被私底下传出蒋铁面的名号,一向是脾性古怪,性情桀骜,现在却露出笑容,还是在忘忧湖这边。
到底是谁能让蒋仲子这样?
这些排队等待的读书人,尤其是靠前的那些,一个个身份都不简单,多是国子监和七大书院的学生,今夜这场忘忧湖诗会,他们尽管是来旁观的,或许离终选所在还很远,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想跟那些被选中的初选头魁暗中较量的心思。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能被选进国子监、七大书院的人,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哪个没有点傲气呢?何况风朝文脉昌盛。
“蒋公。”
从车驾走下的楚凌,打量着蒋仲子,抬手一礼道:“这场忘忧湖诗会,只怕不是七大书院联合举办那样简单?”
“为何这样说?”
蒋仲子淡笑道,讲到这里时,蒋仲子看向身旁的苏十三。
“老师。”
苏十三恭敬的作揖行礼,不敢直视蒋仲子。
“孽缘啊。”
蒋仲子摇摇头道。
“蒋公,我家公子的话,您还没回复呢。”君寒霖双手环于胸前,笑着看向蒋仲子,嘴角微微上翘道。
“先随老夫走。”
蒋仲子看了眼君寒霖,随后对楚凌说道:“忘忧湖诗会的终选,的确没那么简单,不过却也是一场机缘。”
机缘吗?
楚凌露出一抹笑意,此前有些想不通的事情,此刻却都明悟了,忘忧湖诗会只怕是个局啊。
不过这场局精彩之处,只怕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
“忘忧湖诗会初选的七位头魁都到了?”在忘忧湖畔停靠的一艘画舫内,皇甫云苓静静坐着,看着走进的老妇,嘴角微微上扬道。
“到了。”
老妇微微低首道:“七大书院的人,都去迎他们登画舫了,准备赴八宝湖…不过昭颜院这边,去的不是寻常人。”
“是蒋仲子?”
皇甫云苓似笑非笑道。
“是。”
老妇点头道。
“看起来前几日的风潮中,有蒋仲子在暗地里推波助澜。”皇甫云苓眼神冷了下来,语气略带不喜,“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了,做起事情来还这般率性,他真的以为有些事情,是个人能改变的?”
“夫人,要……”
老妇想了想,作揖行礼道。
“不必了。”
皇甫云苓摆摆手道:“等这场诗会结束,楚凌就没有必要活着了,敢挑衅顺国公府的威仪,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妇心下一惊。
尽管她对楚凌是死是活不关心,但时下的楚凌,在上都的名气很大,不是初登顺国公府时的模样,真要除掉楚凌的话,只怕会给顺国公府惹来麻烦。
“放心,此事不用我们出手。”
似是瞧出老妇的心惊,皇甫云苓淡漠道:“楚凌太狂妄了,为了一个苏十三,连荣柱国府都敢得罪,就独孤胜的性情,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关于此事,不准传到北庭,谁敢违逆,死。”
“喏!”
老妇强忍惊意,忙作揖应道。
“下去。”
皇甫云苓没了说话的兴致,到她这种地位,看待世间的一些事情,那就是俯瞰,顺国公府的底蕴,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或许在别人的眼里,楚凌是名震上都的诗仙,是不拘一格的谪仙人,作出的数首传世佳作令人惊叹,可那又能怎样呢?
诗词能当饭吃吗?
诗词能当门面吗?
到了某种高度,所谓的才俊,那不过是门下犬罢了。
在皇甫云苓的眼里,楚凌依旧是蝼蚁,不过是略大些的蝼蚁。
就算在婚约一事上,顺国公府不做些什么,单单是得罪荣柱国府之事,也足以让他受到严惩,哪怕楚凌跟三公主有些关系。
“老贼,你教出来的徒弟,跟你真是一副德行。”
想到这里的皇甫云苓,眼前浮现一道人影,眼眸闪烁着寒芒,嘴上囔囔自语,“只是眼下的风朝,不是当初的风朝了。”
如果没有那纸婚书,楚凌表现出的才华,皇甫云苓回想着将其招揽进顺国公府门下,好帮衬着自家夫君,毕竟是那老贼教导出的子弟,可偏偏是那张婚书,而且楚凌又是那样的态度,使得皇甫云苓一直在压制。
啪~
朵朵烟花在画舫外绽放,然在皇甫云苓所待房间外,李坤流露出震惊的神情,强压心头惊骇,努力控制着情绪,动作很轻的离开此地。
“怎么样?怎么样?”
在一旁警戒的李乾,瞧见李坤回来,忙上前询问道,只是话还没有讲完,就被李坤伸手捂住了嘴。
“呜呜~”
李乾瞪着眼睛,好似在询问李坤怎么了,可李坤却皱眉道:“别说话,回去再说。”
嗯?
李坤这等神态,李乾没有见过,这让他心生惊疑,不过也没再发声,默默跟在李坤身后走去。
啪啪~
道道烟花声在耳畔响起,可李坤的心情却很炸裂。
阿母要杀楚凌。
阿母对阿父有隐瞒。
李坤偷听到的那些话,对他的震动太大,先前他随阿兄一起,跟楚凌打擂台也好,做别的也罢,那纯粹是想看热闹。
特别是知晓楚凌的才华后,李坤甚至觉得楚凌和他阿姐还般配的,出身不能代表一切?
只是在听完那些话后,李坤却怀疑了,脑子里想的更多了,这场忘忧湖诗会的终选还没开始,李坤却很想离开此地。
朵朵烟花在夜空绽放,李坤停下了脚步,看着绽放的烟花,李坤露出一抹笑意,那笑意中带着自嘲。
“阿弟~”
见李坤这样,李乾却露出关切,他不知李坤听到了什么,但李坤这种状态,却真的让他很担心。
不就是偷听忘忧湖诗会终选的一些事情吗?
怎么成这样了?
李乾百思不得其解。
……
“吾儿,在想什么呢?”
相隔不远处,一艘画舫上,迎着吹来的风,柳承志撩了撩袍袖,朝负手而立的柳城风走来,面露笑意道:“从来到忘忧湖后,为父就发现你心不在焉的,可是为何事苦恼吗?”
“阿父。”
发呆的柳城风,忙朝柳承志作揖行礼道。
“哈哈,不必这般。”
柳承志笑着摆手道:“在家是什么样,在外面就什么样,为父是个粗人,不在意这些。”
“儿…的确有些苦恼。”
柳城风轻叹一声,看向柳承志说道。
“哦?”
柳承志眉头微挑,淡笑道:“能讲给为父听听吗?”
“阿父…您说这场忘忧湖诗会,到底为何而开呢?”
柳城风神情严肃起来,“还有…陛下为何要创设玄鸟司,还叫三公主执掌呢?这两者间莫非有什么联系吗?”
柳承志脸上的笑容没了,看了眼左右,伸手轻拍柳城风的肩膀。
“孩子,皇家的事情,哪儿有什么事简单的?”
柳承志想了想,开口道:“你说的这些疑惑,为父不能给你解惑,因为牵扯到一些事情,即便为父知道,但也不能讲出来。
不过你心中的疑惑,在接下来这场忘忧湖诗会上,若是你细心观察的话,为父相信你能解惑一二的。”
“阿父的意思是说……”
柳城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抬头看向柳承志,可话还没有讲出来,就见自家阿父摇摇头。
“心里明白就行了。”
柳承志微微一笑道:“来,笑一个,我柳家的男儿,向来是骄傲的,等这场终选开始后,为父带你去见几个老家伙。”
“喏。”
柳城风当即抱拳应道。
……
忘忧湖畔,昭颜院所开画舫。
“楚兄,你难道就不想找老师问问情况?”风轻轻地吹过,苏十三所穿衣衫摆动着,此刻的苏十三,盯着欣赏美景的楚凌,有些急切道:“我现在愈发觉得这场终选,不像当初我想的那么简单,要是楚兄不想参加的话,我可以……”
“可以什么?”
楚凌微微一笑,看向苏十三说道:“让蒋公出面,说昭颜院在忘忧湖诗会初选,所选的头魁退出终选吗?”
“苏兄,你把事情想简单了。”
一旁的君寒霖,似笑非笑道:“我没有否认蒋公的意思,蒋公的确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在昭颜院的地位很高,但有些事情,就是他能决断的吗?”
“我……”
苏十三眉头紧锁着。
他知道楚凌何意,也知君寒霖何意,如果有些事情真的像他想的那样,那当初与荣柱国府的事情,就不会麻烦到楚凌身上。
“好啦,别想这些事情了。”
见苏十三这样,楚凌笑着摆摆手道:“既然都来此处了,要参加这场忘忧湖终选了,那我们就放好心态,人啊,不要被未知的事情吓到,很多事,都是想的太多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复杂的人世间。
看看他们,笑起来多好,有些时候啊,我们还是要多笑笑,就像彦年那样,楚某觉得挺好的。”
说着,楚凌看向一旁,就见项彦年趴在船梆上,那双眼睛睁得很大,看着空中绽放的烟花,看着远处的各种景色,对眼前的一切,项彦年都是好奇的,不时笑着对云川说着,连带着云川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其实不长大挺好的。”
君寒霖负手而立,顺着楚凌的视线看去,见到这一幕后,笑着摇摇头道:“有时我还挺羡慕这个小家伙的。”
“是啊。”
苏十三此刻有些感触,“不长大是挺好的。”
“哈哈,别在这里怅然了。”
楚凌笑着摇摇头,“我们怀念的不过是那种感觉,跟年纪没有关系,只不过接触的人多了,事多了,渐渐的,那种感觉也就回不来了,走,起风了,先回去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