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在那儿啰啰嗦嗦,抬头一见林年年煞白的脸色,不由得也吓了一跳:
“小林…你,你这是怎么了?”
这跟他往日看到的林年年十分不一样,现在的林年年,脸色苍白,双眸中没有一丝光亮。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想了半天,只有这个解释,老张斟酌着开口。
“我没事,老张。”缓了好半晌,林年年这才道,停顿了片刻,言辞有些犹豫:
“老张,那你说,一个文人手上有这样的老茧,是什么原因呢?”
“这…”老张不疑有他,摸着下巴道,“要不是此人曾经习过武,要不,就是操刀砍人头的刽子手。”
见林年年望着他,老张继续道:“嘿,你还别不信!刽子手里也有文人,你以为,那些人都是五大三粗的么?”
“我跟你讲,前朝就有个书生出身的刽子手,砍人头的时候,刀口上都不见一滴血的…诶诶诶?你走那么快干嘛?”
老张还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林年年已经走出去很远。
她对身后老张的呼唤充耳不闻。
她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情。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林年年径直走到一家铁匠铺子前。
打铁的汉子光了半个身子,拿着半人多高的大铁锤,一下下抡圆了往浇筑的铁骑上砸。
风箱烧的火热,林年年站在一旁,就觉得浑身上下都被这通红的热气炙烤。
“你找谁!”
这个时节,铁匠铺子门前没什么人,林年年纤瘦的身形往那里一站,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铁匠走过去,瓮声瓮气的询问,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年年。
“我想看看武器…”
林年年道,铁匠似乎有些意外,但没有多说什么,还是侧过了身子,给她让了一条路。
林年年点点头示意,紧接着穿过大堂,往里面走去。
最外面是圈铁注的农具,再往里面深一点,就是刀枪棍棒,大都开了刃,静静地用置物架搁着。
目光环视了一圈,林年年毫不犹豫的走过去,走到最中间的架子旁。
那上面供着一柄长刀,厚脊,锋芒锐利。
林年年观察了一会,目光在看到刀柄的时候顿了顿。
紧接着,她一只手放在刀柄上往上试着提了提。
没动。
刀很沉,直带着她的重心往下坠,林年年咬了咬牙,又添了第二只手,使出了老大劲,才把它抬起来。
听到这里的响动,方才那在门外的铁匠走了进来,见她这么吃力,脸上闪过一丝了然:
“这是用陨铁做的刀,足有四十多斤,你要买防身的武器,用花剑。”
他顺手一指,指向了角落里落满灰尘的剑鞘,林年年放下刀,寻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
剑身轻薄,锋芒毕露,倒是好剑,但是,不是她想的那种。
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林年年突然想起来,抬头询问道:
“请问,你们这里有专门砍头的刀么?”
“砍头?”铁匠愣了愣,神色警惕的打量着面前斯文秀气的女子,见到她身上未来得及换下的官服时,稍微和缓了些。
“砍头的刀,得用大环刀,是须得用上好的白铁一百斤,锻了又缎才成的,抛却损耗,都得有八十多斤重。”
“这种武器得需要有经验的老师傅做,我们,没有。”
铁匠摇着头如实相告。
奉城县很少有穷凶极恶之辈用到大环刀砍头。
上一任刽子手的大刀已经生锈了,他有心想要替其打磨抛光一番,可是遭到了拒绝。
原是这样…
林年年点点头,突然又问道:“那,大环刀的刀柄处,是不是有一个向上的形状?”
“这…”铁匠愣了愣,随后才重重的点头,“不错…”
“那我知道了。”听到这肯定的答案,林年年低头沉默半晌,随后道。
从铁匠铺子里面出来,林年年脸上最后一丝情绪也无。
她冷着脸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她试着比划了一下人用刀时的场景。
倘若是刽子手,那手部的尾端必然应有一个血痂茧子,可是,他没有。
也就是说,他用的武器,应当是长刀,是那种在战场上厮杀的武器。
可王知晖,却是个文人啊…
探花郎手里有老茧,本身就很值得人怀疑。
眸光黑沉沉,林年年有些后悔,今日为什么要戴上手套,倘若不戴,刚才接触的时候,兴许能听到王知晖的心声,也比现在自己猜来猜去的强。
林年年后悔不迭。
浑浑噩噩的回到林家的小院,刚打开门,就见庭院的石凳上坐了一个玄衣墨发的人影。
林年年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大人!”
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严承怀为何在此处?”
抬眼的时候,就见严承怀一脸嫌弃的用她的茶杯泡茶喝,顺便分了一个眼神给自己:
“去哪了?”
语气低沉平缓,林年年却分明听出了一死质问,仿佛小媳妇质问丈夫为何不归家一般。
疯了,自己一定是疯了!
林年年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就…逛了逛集市…没别的。”林年年顿了顿,决定还是撒谎。
严承怀哼了一声,显然没信她的鬼话。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拍了拍,于是身边一道风过后,严承怀身边蓦然多了个俊秀的青年。
“林姑娘从衙门出来后,先是跟同僚说了几句闲话,紧接着去了东市…呃,去了东市李大头的铁铺…”
林年年一脸神色复杂的听着自己的慌被戳穿,就见严承怀起身,身上的冷意更甚:
“和同僚叙话?”
“去了铁匠铺?”
“林年年,本大人让你在外面等着,你就是这么等的?”
冷眸居高临下紧紧的盯着她,林年年又闻见了严承怀身上那股凛冽的冷香,脑子当时便停止了思考:
“啊…可我以为,大人要同王大人一起走的…”
毕竟严承怀是钦差,王知晖是知府,她一个小小的仵作凑什么热闹,更何况,严承怀…严承怀他也没明确说过呀?
“大人,你想,青天白日,烈日高照,您忍心让我一个人等在外面晒太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