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说话的几人,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声音,已经被一层层放大。
声音如浪潮一般,传出了衙门,传遍了衙门所在的县城。
因为温锦贴的符咒多。
这音浪震荡出去,覆盖面积之广,连县城外的山上,练兵场,村子上……皆听见了。
“这是谁在说话?声音从哪儿来啊?怎么这么玄乎?”
“诶?你听你听,这是不是县太爷的声音?”
“这是那几个乡绅富户的声音?”
“就是他们!我不会听错的!”
县城里的百姓,从一开始的惊异……惊异这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到后来,他们已经顾不得研究,声音是如何来的……反而关注到说话声音的内容上了。
当他们听到,几个老男人笑着说……
“到时候,您又可以讨几方美艳的小妾了!你看中了谁?”
“小事,小事!大家得利,大家一起好嘛!哈哈哈……”
“我听说,秦家村那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还未长开,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你想收做洗脚婢?”
“嗐,别提了!就差一点点!她偷跑去拜师学道法去了!狗屁的道法!那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她能学成什么呀?就该给老爷我洗脚,被老爷我好好疼爱呀!
“今日,等宋提辖拿下峨眉派道观,我定要挑她十个八个洗脚婢!好好磋磨她们!让她们不服管教!让她们悔不当初!”
“是也,是也!”
这群人,正在县衙后堂,厚颜无耻地笑着。
却忽闻衙门外头,传来一阵阵聒噪之声。
“外头什么声音?”
“老爷!老爷不好了!百姓、百姓们打过来了!”
有人的小厮跑来报信儿。
还没到后堂门口,就被人用石头砸中后脑勺。
“哎哟!”他捂着后脑勺,抱头蹲下来。
一波接着一波的百姓,翻过墙头,跳进衙门后堂!
“快看!就在这儿!就是他们!就是他们聚众‘放屁’!”
被激怒的百姓,如同一群疯牛。
平日里,百姓最是温顺,秉承“民不与官斗”的作风。
但今日,他们亲耳听到,自己、自己的儿女在官家,乡绅富户的口中,根本就是愚不可及,如同畜牲。
想让畜牲干活儿,还得喂它吃饱?
但官家对他们呢?全是欺骗、利用、侮辱……人家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
“你们自己不是娘生娘养的?你们自己就没有女儿吗?”
“你们还是人吗?你们没有姐妹吗?”
温锦眯着眼睛看着这混乱的衙门。
她发现了,这群翻墙进入县衙的人群,差不多男女参半,颇有章法。
看起来乱,但他们也有人带头,有人指挥的。
看来,因为先前的战乱,当地还是有不少的民间组织。
这种时候,民间组织的力量就体现出来了。
县衙后衙里坐的那几个脑满肠肥的乡绅富户,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出这样的变故。
“宋提辖!县太爷!”
“这是怎么回事啊?”
“造反了,造反了!青城县的百姓造反了!”
“来人啊!调府兵!调府兵来镇压啊!反了反了!把这群造反的刁民统统抓起来!”
不知是谁,大声喊道。
门上,窗户上,可还贴着放大音量的符纸呢。
这声音被层层放大……
本就被激起愤怒的民众,一开始可能还多少有点理智,多少有点畏惧……
但现在——最后一层窗户纸都被捅破了!
他们已经被认为是“造反的刁民”了!
今日,他们和这些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只能留一个!
当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人总会被逼出无限的潜力。
那些畏惧官府的民众,也放下了最后一丝羁绊!
“打!打死这些为富不仁,欺男霸女的恶霸!”
众人喊打喊杀。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乡绅富户,被按在地上摩擦。
“他还想霸占我家儿媳妇!我今日废了他这老东西!”一位大娘,手拿擀面杖,咬牙切齿的往一个乡绅身上打。
这群老男人,平日里欺男霸女的恶心事儿没少做。
民众积怨已久,一直没找到发泄情绪的突破口。
然而今日,这个破口出现了。
积压已久的不满情绪,势如洪水决堤,汹涌澎湃。
衙门里这些人等待的府兵,却是一直没来。
因为军营那边,也乱成了一锅粥。
这边的声音,也传到了军营。
本来这群府兵都憋着一股子气。
现在说,百姓造反了,让他们去镇压抓百姓?
说不定那里头就有自己的老爹老娘,兄弟姐妹!
一些府兵当即脱了兵服,狠狠的扔在地上,“老子不干了!”
府兵的军官们,也慌了神儿。
有人慌乱中瞎指挥,“把临阵脱逃的府兵,给我捉拿起来,兵法处置!”
这话可“点了炮仗”。
府兵军营里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
温锦刚离开空间,韩献就来到她身边。
“娘娘,眼下这么乱,可如何是好?”
他以为温锦也会慌乱。
没想到,温锦却很平静,“乱,情绪挤压的久了,势必得发泄出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乱过了,情绪发泄完了,咱们再来收拾烂摊子。”
韩献诧异地看她一眼,没想到,她这么看得开。
“这么放纵民众攻击官府,会不会……矫枉过正,有纵容暴力之嫌啊?”韩献道。
温锦脸色一肃,“你听听他们的话,女子在他们眼中,就是物品,就是附庸,根本就不是独立完整的人!”
“呵……”
温锦冷冷一笑,“有位伟人说,‘不过正,不能矫枉’。在青城县,就是这样。”
温锦从墙头跃出衙门。
她来到青城山,峨眉派门前。
峨眉派道观大门紧闭,外头一团浓雾,里头嘤嘤嗡嗡,全是议论声。
周凌风,坤元等人,看到温锦和韩献回来,立刻围了过来。
“什么情况啊?我们听到县衙里的声音了!”
“他们怎么会把如此恶心、险恶的用心宣之于口啊?”
温锦没多解释,“把阵法解了,雾散了。”
坤元等人立刻解开阵法。
那些被困浓雾之中,遭遇“雾中鬼打墙”的官兵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众人脸色惨白,面面相觑。
他们虽在阵法之中,却也听到了那些官绅的话……
什么峨眉派是邪教……
分明是他们自己有龌龊不可告人的心思!
现在,他们不可告人的心思,已经人尽皆知!
官兵们也是有娘,有妻儿、姊妹的人,他们彼此对视一眼。
“这身兵服,不穿也罢!”
有人当即脱了兵服,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