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京师变得更好,宋家的宅院里最近经常是灯火通明。
很多年轻人也装着财富神话,奔走于大街小巷。
而在另外一边,皇帝的大朝会逐渐恢复正常。
而接下来京师会有一件更加热闹的事——秀女进京。
按照年初礼部所制定的章程,正德元年的一件大事,就是要为正德皇帝选定一个良家女子作为皇后。
此事在弘治十七年其实就有预演,当时的弘治皇帝已经吩咐礼部和钦天监勘定吉日,只不过这事儿在半道上就出了弘治皇帝身体不好的逆事。
等到了弘治十八年,新君登基大办丧事,喜事自然也就落了下来。
而到了今年,便是再多的理由也不能够阻挡这件事了,再拖下去皇帝年龄都要大了,大龄而不成婚,这事发生在皇帝身上也够丢朝廷脸面的了。
而按照明代选后的流程,全国适龄(13岁—16岁)的未婚女子都要参与选拔,第一轮过后会有五千人集中在京师。
这么多人,很快京师又要热闹了。
此外,现在的情形与弘治十七年也有变化,简单的说,前年只用选一个太子妃就可以了。但今年,朱厚照作为在位的皇帝,他其实是要选三个人。
一后两妃。
这个人数让人很难产生什么情感上的期待,总不能一下子爱三个?各种流程、礼仪也会打消掉所有的心思。
当然……并不是说朱厚照对此就失去了兴趣,
礼部在禀报的时候他还是仔细听了许多细节。
与此同时,顾左其实在扬州已经遇到了这样的事。
民间对于皇帝选后其实是一种两极分化的态度,有的家庭想尽办法也要把女儿送出去,有的则害怕骨肉分离。
走出京师、走到民间,顾左能深刻的体会到这一点。
他人到了之后,扬州府的各大盐商全都一一来拜访,不仅为他准备了豪华的宅院用于落脚,而且对他的起居照顾的特别周到。
又听闻他是为了盐商守支而来,所以人们对于他得热情超过了顾左自己的想象。
他还没来得及怎么歇,第一个早上府外面就聚满了人。
随侍左右的是他从京师带的自己人,两个身手灵活的年轻人和一个比较会伺候人的姑娘。
“运盐使邹澄来了没有?”顾左一边擦脸一边问。
刘大回道:“也来了,来得可早了。而且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他来了。”
“为何?”
“所有的商人都以他为尊。”
顾左略作停顿,在见这些人之前,有些事他必须要自己想清楚。
运盐使的目的肯定是希望自己能和他同流合污,不上报太多的问题。而盐商则简单,无非就是更多的盐引、更快的支盐,支好一点盐场的盐,说到底就是银子。
而他来此处的目的,一是摸摸运盐使的底,比如说他管理下的盐场大概能产出多少盐,灶户私自产盐的现象有多严重。
另外一个也是摸摸盐商的底,如果朝廷要进行拍卖,他们又是什么态度?
当然了,也不能忘记巡盐的基本职责——给皇帝带些盐税回去。
“咱们分个工,本官留在这里吸引他们注意,刘大、刘二你们找个机会出去,去民间了解清楚私盐、盐价这些具体情况。再有这些盐商与运盐使究竟好与不好,只有百姓最清楚,这些你们也要了解。都搞清楚之后,你们回来和本官禀报。”
刘二有些担心,“老爷,我们都走了,您的安全怎么办?”
顾左一点儿也不担心,“本官是巡盐御史的钦差身份,既不杀人、也不越货,能有什么危险?你们尽管去就好,其余的不必担心。”
“是!”
其实顾左是藏了话的,他本是嫉恶如仇的人,如果愿意同流合污,不知道有多少机会可以同流合污,现如今有这个身份来巡盐,他才不会放过那些贪官污吏!
在京师到扬州的路上他已经想清楚了,
别人说他不会做官,他承认。
但他本身做的就是与许多人不一样的官。
来了扬州一趟,如果根本就没什么值得上呈皇帝的东西,那这样他顾左才算是没有价值呢!
其实这个问题要想清楚也不难,只要想想陛下就知道了。
要说人心,皇帝是其中的行家里手,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但是皇帝对他的倚重不可谓不多,为什么?
所以此来扬州,他一定要搅得个天翻地覆,哪怕是皇帝要往后躲,他都要把事实拿出来展开在乾清宫!
为生民立命啊,什么叫为生民立命?朝廷这么多盐税落在了这帮人手里,还要他视而不见,这事真做出来,那他的风骨何在?
啪!
顾左将毛巾扔在脸盆中,“走,去会会他们!”
在顾左来之前,扬州城三大盐商已经和邹澄商量过来。这次钦差前来,没有带锦衣卫,也没有带什么查桉的圣旨,什么都没有,仅仅就是两个随从一个婢女,应当没什么大事。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怎么说,顾左此人不是很好打交道,这个名声在外,作不了假。
偏就偏皇帝重用此人,还真是头疼。
所以他们也没办法,像这样皇上跟前的红人,只能好吃好喝供着,不要去得罪他,尽量的湖弄过去,礼送其回京也就好了。
至于说把顾左的命留在扬州,那是说笑话。
现如今的皇帝是什么性格?
现在皇帝还没怎么注意扬州、盐商呢,真要出那档子事,估摸着这位爷要把京营的甲级卫给调来,弘治十七年时,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事件发生。
所以还是要讲些规矩。
等到说可以进府了,邹澄急忙带着身后三人提着一脚一路小跑,其他人被他留在府外,人多嘴杂的实在不方便,但这些人放心不下一定要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进了大门,下了阶梯,就见到正屋门前有人拱手而来,
“哎呀,邹大使,竟然叫你们在门外站了那么许久。顾某已经将身边人训斥了一顿,哪怕因为舟车劳顿,但叫各位在门外等候,也实在是过分。请见谅,请见谅。”
邹澄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人家这么客气,“上差哪里话,我们这些人等等上差也是应该的。”
顾左又对这着身后的三人拱手行礼,然后侧身让开,“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
“上差先请,上差先请。”
顾左的个头其实不高,但邹澄也不是什么大块头的人,他小脑袋小眼睛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常年笑的原因,总之看起来是有些谄媚的。
一番客套,到屋里落座之后。
邹澄便开始说话,“上差,昨晚睡得可好?”
“好,烟花三月下扬州,顾某讨得好差事,既然是好差事,睡自然是要睡好的。”
“若是有什么未尽之处,还请上差明言,下官都可以安排。嘿嘿。”他最后还添了声笑,并且给了三个盐商眼神。
三人心领神会,马上附上说:“上差赶路辛苦,初到扬州定是要好好歇歇,扬州城别的没有,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还是有些的。虽比不得京师繁华,但小的们也一定尽力,好叫上差不虚此行。”
“啊,对对对,不虚此行。”
顾左抿嘴笑了笑,“好吃好看的先不急。顾某有差事在身,吃喝不能误了正事,这是当今陛下最在意的一点、”
“此事我们也都考虑到了,上差放心。”邹澄继续嘿嘿笑着说:“陛下以复套位国策,所需军需必定不是小数,下官作为两淮都转运盐使怎会不体上意?再加上少司徒巡盐,无论如何我们也会凑出一笔税银,叫少司徒回京交差!”
顾左略有惊奇,“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在下做的也是户部的差事。银子这事儿乃是天下第一奇物,邹大使和各位……真的就愿意康慨解囊?”
邹澄正色,大有为国捐躯的觉悟,“臣为的是大明的官,自然是以效忠君父为先,否则如何当得起忠心二字?”
顾左不可置否,“这三位呢,你们如何想?”
“喔,上差放心。邹大使所言,我们并无意见。”
顾左略作沉吟,
如果这样的话,那他这趟差事……其实已经结束了。
但怎么可能呢?
这次他是要来‘找事儿’的人。
所以也就当着他们的面,顾左从袖口里拿出一样东西,晶状体、白色的。
“也是本官的婢女多事,来的路上就说去买盐,结果买的却是私盐。”
私盐这话一出,邹澄和三位盐商的心都一抖。
“顾某坐在京师看扬州,许多事实在是看不明白。比如说,盐商的守支问题一日严重过一日,明明在盐场支不到盐,另一方面私盐却又泛滥成灾,邹大使,你说让本官好向陛下交差,就这个事,本官如何向陛下交差?”
顾左的套路,他们真是不懂。刚来你说这些干什么?也因为这样一时间空气都有些阻滞。
“喔,也许是说得不对。其实本官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要为各位解决问题。朝廷当然需要盐税,但陛下一代圣君,总是要解决好更关键的问题。守支便是其中之一。”
邹澄和三大盐商一时都难以回答,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而顾左则在想,朝廷的盐税,究竟流失掉了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