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那日从东宫离开之后,心中焦虑便总是无法平息。
连带着长庆都不敢多言语。
太子要钱,这事儿多少有些离谱。离谱到这事儿都不好出去说,说了压根没人信。
关键为何那个张永能信誓旦旦的说出:你以为殿下不知道你贪墨之事?
而且的确有外臣给他送钱,人数不少,官位不低。
但这类事都极为隐秘,东宫如何得知?
李广打量了一眼在一旁静静伺候的长庆,心中突然冒出个差点吓到自己的念头,该不会他是太子的人?
东宫近来变化使得他在太监宫女心中的地位急剧上升。
救了那秋云算是具体的事情,实际上平日的待人、说话,或者给些小赏钱,这些都是存在的,潜移默化之中每个人都能感觉得到。
不过这也只是心中一突突,李广很快就按下了这份怀疑,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
长庆出身悲惨,若不是自己搭救,早就被上天索了命了,而且跟随自己多年,那会儿还没有太子呢,又怎么会变成太子的人。
屋里面,摆着的佛像毫无表情,给不出任何的答案,李广即便手上攥着黄符,他心里也知道这些符是不能帮他解决问题的。
不多时,外面的人送来纸条:东宫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
不是乾清宫?
李广本来还担心,太子会立马去陛下那边呢。
现在看来,太子殿下也轻易不会动他。
到时候没了李广,殿下问谁去要银子呢?
“长庆……”
“儿子在呢,干爹。”
“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李广眉眼低垂,声音低沉,面朝佛像背朝门,这屋里的光亮也不足,尤其考虑到当前面临的境况,长庆也有点起了鸡皮疙瘩,生怕做了什么错事。
“……照现在的传言看,太子殿下要钱,应当是为了置办学宫。可置办学宫是朝政,便是需要银子,殿下为何不愿意让皇爷、阁老来想法子呢?朝廷的银子虽然紧张,但若殿下开口,皇爷岂有拒绝之理?”
李广睁开了眼睛。
“继续说下去。”
长庆得了鼓励,“殿下一定要从他处解决这银子,这一点儿子觉得实在奇怪。唯一的可能,便是殿下觉得这事儿到了皇爷那里办不成,可皇爷宠爱太子不会不办,那便只有臣子们激烈反对这一种可能。所以儿子也去打听了,这个置办学宫的主意,并非所有大臣都同意的。”
李广眼神里也全是思索,
先前他倒是忽略了,
因为想着拉拢太子,求着东宫,那自然是东宫想干什么,他便提供便利。
但长庆得说法则提供了另一个角度。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学宫要是办不起来……你原先怎么不说?”
长庆交代,“原先儿子以为,太子是想和外臣联合扳倒干爹,所以咱们自然要拉拢。可如今干爹拒绝了太子,太子也并没有去皇爷面前告状,可见太子和王鏊那些外臣并非完全同心,太子有自己的目的。且那时儿子也想不明白这目的是什么。现在则知道了,太子要的是钱,既然要钱就不会像文臣一样,想着杀之而后快。所以……这事儿倒有应对之法了,儿子这有三点建言,供干爹抉择。”
“说来说来。”
“其一是太子。太子毕竟是太子,他是主,干爹是仆。太子要东西,说遍天下也说不出个‘不给’的道理出来。因而这钱还是要给的。不过不能多给,多给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其二是外臣。太子要钱置办学宫,只要学宫之法难以推行,那么对银钱的需求就不会很大,太子自然也不会下死手。因而干爹要知会和咱们关系好的外臣,尽快上疏,世间事有好就有坏,只要多多说学宫之害,想来皇爷也会有所疑虑,甚至殿下自己会放弃了也说不定。那这事儿也就平了。”
“其三是皇爷。干爹的根基在皇爷,此事的关键也在皇爷。皇爷又是个心肠软的,现如今这个局势,是否择机要皇爷那边去哭上一场?只要皇爷信任,哪怕殿下去说些什么、咱们有什么祸事也不会是突然砸下来,到那时也一样有时间再做周旋。”
听了长庆的这三点,李广并没有立即有什么回话,主要是东宫的一些行为实在是超出他往常的一些固有想法,所以这样应对是否得当,就算他也得好好想想才行。
不过好在李广也不是蠢人,刚刚听了半天,脑子受了启发,动得更加活络,他也渐渐梳理清楚了。
“第二、第三都不错。太子那边,要加上些。”李广眯了眯眼睛。
长庆自觉各方自己都考虑了周全,却不知干得在转瞬之间又能有什么补全之策,于是问道:“干爹要加什么?”
“送钱是要的,且送得不能太多。既然不能太多,就是咱家应得之财,这钱不违朝廷法度,因而如果要送,那就要大大方方的送,大张旗鼓的送,叫内外知晓。”
长庆眼睛一亮,察觉到了这招当中的阴毒,
因为太子逼着一个太监把自己的钱掏出来给他是很荒唐的一件事,这是置皇家脸面不顾,成何体统啊?
一旦宣扬出去自有人过来口诛笔伐。不然的话,太子有这个习惯,今儿问张三要,明儿问李四要,总有一天要到你的头上,那还得了?
到那个时候,皇爷的面子也挂不住,自然不会让太子这样胡闹下去。
若太子老实听了皇爷的话,那这事儿自然平息。
若太子还是坚持要办学宫,那皇爷拗不过,自然也会想办法让朝廷出了这笔银子。
不论如何,他们都干干净净,毫无关系。既省了钱。还得了个‘毁家纾太子’之名”
“干爹英明,此计妙绝。太子一直为难干爹,这次也看看太子会如何应对。”
“英明谈不上,还是多亏了你。”李广也给了长庆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抚着长庆得肩膀说:“只是这样,就将东宫得罪的不轻。你也知道皇爷就这么一个子嗣,总有一天东宫是要登基的。干爹活不了那么久,可你……”
长庆心头一热,
一下子跪倒在地,“干爹不必如此!若不是干爹,儿子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况且,今日能听干爹这样一句话,儿子死而无憾。”
“好孩子,别跪着了。”李广把他扶了起来,“除非万不得已,东宫还是不能得罪。咱们也可以再等上几日,那日……太子应该没有走得太远,若是真想得大笔得银子,以东宫之智慧,应该会给咱们一条活路。干爹先去拜见皇爷再说。”
不管怎么着,先去哭上一场,只要皇爷软了心肠,那他就高枕无忧。
好日子来的不容易,李广也不想轻易放弃。
两人商量定了计谋,这心就比刚刚舒坦多了。
大门打开,望着西边的晚霞,相视而笑。你瞧瞧,还有心看起了景色,
不过长庆很快觉得不对,宫墙外是有红色,但怎么还有……黑烟?
“干爹,好像不对……”
砰!
一个小宦官猛然撞开了门冲到李广的面前,
“公公!大事不好了!”
李广面色骤变,“快说!怎么了!”
“是毓秀亭……毓秀亭走水了!!”
“什么?!”李广瞳孔睁得老大,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怎么会发生这种祸事!
这是老天要亡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