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朱厚照在窗前思索了半天,最后还是一拍桌子下定决心。
刘瑾是伤了屁股回去养伤了,近来都是张永在他身边伺候。
张永素净面容,肩宽腿长,他是会些拳脚的,可惜挨了一刀。
“殿下!”
朱厚照勾了勾手,把人招呼到自己身前,然后脑袋前倾小声的说:“想个法子,带我出宫去溜达溜达?”
“啊?”张永瞪大了眼睛,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殿下千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宫外的情况奴婢掌握不好,万一出了岔子,我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尤其想到上一次秋云只是碰了一下皇太子,
那皇后如何?
若不是太子殿下仁厚,小命就没了。
今儿他敢把太子带出宫,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过朱厚照是想了很久的,
他虽然不是闹腾的性格,但天天关在这紫禁城里,也实在是腻烦。
要不是因为赶上几拨疫情,成为几次密接,有了些一个人隔离的经验,他更加受不了这样。
至于说后果,
大概是会引起一些非议,皇帝皇后那边不会拿他如何的,难道废了他重新练一个号?
再说了,那还不一定被发现呢。
万一神不知鬼不觉的呢?
所以朱厚照是决心已下,有些无赖的说道:“你甭摇头了,今儿你就是脑袋摇掉了,我该出宫就是要出宫。你要是害怕,我也不勉强,你就留在宫里。”
这话说得张永脸垮得都要哭了,
他当然不敢任由殿下一个人跑出去。
“殿下,”张永急得团团转,“您就饶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你想想娘娘那边,别说磕了碰了,就是出去有人出言不逊,那都得出人命。”
“少啰嗦,你办还是不办?!”朱厚照一挥手,说来说去都是千金之躯那一套,他也不想听了。
张永的脑袋瓜飞速转动,
“那……那要不想个法子?关键是殿下您这身材,宫里也没那么大的衣服啊?”
总不能穿着太子服出去。
“去民间找一个。快去!”
朱厚照几乎是撵着他赶紧去办。
一个时辰后。
太子躲在屋里把衣服换好,这是一套靛蓝色的长袍。
领口和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
腰间则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
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衬托着头发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小孩子肌肤嫩滑,他又常年养在宫中,打眼看去,怎么也算是个贵公子。
朱厚照对此很满意,
他以前去旅游时候会穿一下汉服,但那会儿人胖,感觉上是怎么也没现在好的。
“走。”
张永没办法,临行前跪了下来:“殿下,虽说殿下您不许我派人跟随,以免扫兴。但奴婢觉得不扫兴是重要,但殿下安危更为重要。所以无论如何请殿下答应奴婢,哪怕是暗中派些人。”
“你已经扫兴了!”朱厚照无奈,说完自己抬脚往外。
“奴婢也是为了殿下……”张永边跑边跟上。
……
……
明代的京城,有朝前市、灯市、内市、穷汉市、城隍庙市等规模较大的市场。
其中只有朝前市每日都开,大致南起正阳桥牌楼,北至大明门,是人气旺盛、贸易繁荣的一段街区。
朱厚照虽然穿越了一月有余,但还是头一回出紫禁城。
一出宫门转入民间闹市,忽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仿佛一切都真实了,不是每天面对千篇一律的红墙,以及一群不敢有什么表情、情感的太监宫女。
而是这人间百态。
站在街道中央,哪怕只是看着两边排列的各色店铺,听着喧闹炒杂的市井之声……都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视野之中,有官员骑马从小巷转出,有西域人赶着几峰骆驼,有小商小贩正在呐喊叫卖……
“长着点儿眼睛!”张永护着朱厚照,他很紧张,看到一个汉子脸色红晕,应该是喝了酒,晃晃悠悠的。
太子不搭理这些,欣然抬步往前出发,“走,陪我逛逛。”
弘治年间的朝局稳定,街市也是比较繁荣的。而且南来北往的人多。
朱厚照骤然出宫,些许有些难以自持,还好现在年纪还小,勾栏那样的地方去不得,
不然那还真得是压抑之后的放纵了。
哪怕就是现在,他甚至都对古代这些制作糖人的手艺感起兴趣,要知道以往这只是他买来哄小孩子的玩意儿。
卖糖人的小贩戴着灰色的帽子,身上的御寒衣物有些薄了,但赔笑吆喝不在话下,“小公子,您看看,随便挑随便选。”
张永靠上前来,附耳低声言语,“公子,吃还是算了。若想吃这些,回家去小的一定给你找来。现在在外面……”
“你怎么那么扫兴,吃点这个怎么了?”他其实是想尝尝五百年前的味道,干脆的说道:“付钱。”
这和他以前逛街的感觉完全不同,至少付钱是铜板,不是人民币嘛。
朱厚照笑呵呵的接过来,舔了一口,“咦,好凉。”
他们不远处,还跟着一个像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大概是看朱厚照吃得满脸开心,小孩子嘛,也叫唤起来,“娘,采儿也想吃冰糖人。”
小姑娘虽然长得精致,但衣着并不华丽,她的娘亲拉着她的小手低着头,没有应孩子的话。
这也是现代所不会见到的,那会儿,大人都害怕孩子吃多了坏牙齿。
朱厚照到底还是长得红旗下,虽然身份是贵族,但对平民也充满着同理心,他回头去小摊上又拿了一个,“老张,再付一个钱!”
张永一愣,老张是什么叫法。
小摊的老板心领神会:“公子真是个仁厚人。”
朱厚照不理他的奉承话,拿了就走。
其实他个头和小姑娘也差不多,伸手递了过去,“给你。”
采儿怕生,虽然想吃,但还是躲到了娘亲的身后。
朱厚照抬头对着家长说:“这位夫人,不必害怕。”
张永也过来劝:“这是我家公子的善心。”
“多谢贵人。”妇人有些受惊了,
“不客气。来,小姑娘,拿着吃,但有些凉哦。”
小姑娘盯着多看了两眼,随后伸手接了过去。
朱厚照这一身打扮,实在是干净又‘昂贵’,关键是能这样对她,这样的话,刻在脑海中的印象又怎能不深刻?
“糖人哥哥,采儿能不能知道你叫什么?”
小女孩大眼睛双眼皮,嘴巴小而红润,这是孩子的天真无邪。
才不像他,玩心眼玩得混迹皇宫的老太监都瑟瑟发抖。
“我姓陆,叫陆……”
他话还没说完,
忽然冲过来一个穿着灰黄布衫的小少年,少年大约十几岁的样子,稚嫩但有些严肃。
“二采,你怎么在吃糖人?”小少年有些恼怒,扶上了边上的妇人,说道:“娘亲生病,抓药的钱都舍不得。你还要吃这个东西?”
“兄弟……喔,我意思是小少年,你不必急,这糖人都是我买的。”
布衫少年有些戒备恐惧的看了他一眼,
看到了他穿的衣服,看到了他身后还有侍从,
少年眼中有自卑有不甘,大概还有些恼火,把妹妹往前一拎,搞小姑娘脑袋往衣服里一缩,整个人被揪住一样。
“快回家,不要吃了人家一个糖人,都忘了自己姓唐!”
张永看了觉得来气,“哎,这个人,怎么不识抬举……”
“算啦,那是一个男孩的自尊心。”朱厚照摆摆手阻止了他,心中则想到另外一件事,问道:“百姓,是不是大多缺医少药?”
张永本不想说这些的,但事实如此,他也只能点头。
明白了,这在现代就叫医疗资源不足。
恰在此时,街角卖草帽的摊子忽然被撞翻落了一地,引起一阵哄闹。张永警惕性的撇了一眼,心中一咯噔,
赶紧三步并两步追上继续往前走的太子,“殿下,那边有人,似乎认出来了。估计……会有麻烦。”
御史有活儿干了。
朱厚照继续兴致勃勃的游玩,不在意的说:“没事。本来我这次回去也打算给咱们动辄高谈阔论,忧国忧民的文臣们找点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