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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正德二十年,有些老人离开了朝堂,还有些人甚至离开了人世。</P>
王鏊只是其中一个。</P>
张璁之所以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除了顶着一个最会给皇帝办事的头衔以外,还有个好运气。</P>
就是杨廷和始终没有起复。</P>
正德十一年,杨廷和激烈顶撞天子,惹得龙颜大怒,事后在王鏊等人的斡旋之下,天子总算在气消了以后将他从大牢里放了出来。</P>
但并未同意让他再入庙堂。</P>
朱厚照的考虑有两个。</P>
其一,杨廷和和其他人不一样,这是他的潜邸旧人,是他从弘治十一年就招揽的心腹,按道理说,年头久了,总该是有些感情的,不至于一朝翻脸。</P>
可也正是因为年头久,当他顶撞的时候,朱厚照才更加愤怒。</P>
如果是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御史聒噪几句,朱厚照倒不会与其一般见识。可他呢?多年的君臣相处,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当这个皇帝是昏聩还是不昏聩?</P>
其二,正德十一年时,朝廷清理的江南大案,引起了清流激烈反弹,使得皇帝重新调整自己的用人思路。张璁、王琼、张子麟等一票人马粉墨登场。</P>
杨廷和是王鏊一样的老派人物,他过时了。</P>
之后的几年间,再把他搬出来放在张璁的前面,实在没有意义,治国的思路也显得不伦不类。</P>
而这当然也是更为根本的原因。</P>
王、杨两人一走,张璁终于凭借推动天下清田令坐上了首辅的位置,至此也迎来他意气风发的这几年。</P>
当然了,踩着尸山血海上去,肯定是骂声一片。</P>
而且他登此位时年仅四十四岁,是先前众多宠臣都不曾有过的际遇,也容易遭忌。</P>
但他并未辜负皇帝的重信,否则又凭什么立足朝堂。</P>
正德十三年天子改革大明南洋公司,张璁鼎力支持,之后征讨叶尔羌,张璁作为首辅居中调度,全力备足粮草。</P>
可以说,正德皇帝勤政不假,但这几年并没有特别困难,因为很多事都是张璁替他做了。</P>
除了会办事以外,张璁也如机器一般勤勉。</P>
似移民入川、移民入台、推广新疆种棉,振兴棉纺织业,推动科学项目的历年评选,确保三司会考顺利举办,且其制度一年较一年完善,帮助皇帝设立田长制,严格防范宗室、宦官侵占田亩,限制土地兼并,甚至是这几年对宗室的迁移……</P>
这诸多事项之中无一不见他的身影。</P>
而做事的过程,实际上就是权力扩张的过程。这一点在现代管理学上也有明证,比如一个企业要用一个核心员工,你让他干的项目越多,自然而然的给的权力就越大。</P>
张璁也得用人。</P>
防范土地兼并,他要派自己的心腹,</P>
组织三司会考,他得让人盯着,</P>
推动棉纺织品出口,他也得找个得力之人……</P>
如此才能和皇帝禀报出个一二三来。</P>
朱厚照又是很有政治敏感性的人,你不可能前脚用张璁,后脚找个给他添乱的办事之人吧?因而用人的权限必定要下放,有时候就得用他推荐的人。</P>
这是政治和权力运行的内在逻辑,</P>
与张璁这个人是什么性格没有关系。</P>
载壦所看到的就是这一点,至于说有些龙鳞摸不得……清流渐退,朝堂上涌现了一大批道德底线不高的官员,出事大概也非偶然。</P>
张璁的府邸内,四川巡抚姚玉林来的急递也送到了。</P>
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如柳条一样弯弯曲曲的几行字,却有如千钧之重。</P>
而跪在他面前的人,则瑟瑟发抖,怆然泪下,一如丧家之犬般可笑可怜,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通政使司的通政使路忠铭是也。</P>
这些人原是无名小辈,因有三两得用之处,得张璁赏识推荐,至今也有五个年头了。</P>
张璁已过天命,精力仍算旺盛,骂起人来也算中气十足,“自己有胆子做,那就要有胆子扛!老夫平日里不是没告诫过你们,可你们都当了耳旁风,现在再来讲这些,老夫难道还有职责为你们养老送终不成?!”</P>
路忠铭满脸惨色,“阁老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要这么讲,属下们就只能以死谢罪了!您也知道的,我们……我们这些人都得倚仗您呐!”</P>
边上,吏部尚书王琼倒么那么慌,这一瞧就是牵涉不深,不过也是有些忧虑的。</P>
张璁得势之后,似他这样‘底线不坚定’的人,早就和张璁混迹在一起了,如果张阁老倒了,那么他即使无罪,磕政治生命则要到头了。</P>
所以当然还是在想办法,他将那张指头翻开来瞧了瞧,说道:“照四川巡抚姚玉林所讲,这份奏疏已经叫他给拦了下来,再稍微稳个几日,撤了这个叫夏言的,也就好了。事情,也并没有到那种不可挽回的地步嘛。”</P>
“不仅仅是这样!你瞧瞧咱们搭的这个戏班子,今天窗户漏风!明天屋顶漏雨!风吹雨刮的,早晚是要墙倒屋塌!而且,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了。”</P>
张璁说道最后语气带着沉闷。</P>
路忠铭则大为震惊,两条退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皇上……皇上知道这件事了?!皇上是如何得知的?”</P>
“陈朝瑞禀报的!”张璁说起来也是有些咬牙切齿。</P>
“什么?!”王琼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不是有意与阁老交好吗?!怎么会做出这等事?而且出了事,他难道能逃干系?”</P>
陈朝瑞是当朝贤贵妃的堂哥,皇三子载垚的表舅,有利益掺杂其中,也就不管什么表不表了,实际上就是舅舅。</P>
这帮人自然是和福、裕两位郡王尿不到一个壶里。</P>
裕郡王先不谈,福郡王身边聚集了不少清流,这些人动辄隔三差五的给皇帝上奏疏,要天子早立太子,就算被打了回来,也是聚于府邸,暗中密谋。</P>
而他张璁又是这些清流的眼中钉,毕竟他和王琼用人不偏向清流。</P>
当了人家的进身之路,这可是天大的仇恨。</P>
顺着这个逻辑下去,陈朝瑞原本是和张璁等人关系不错的,反正老大老二不要的人,老三要。而且还是当朝首辅。</P>
否则这帮人还真的是学会了什么神通,能从海外孤悬的岛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倒腾出银子?</P>
骗鬼呢!</P>
“他怎么会有干系?他所谋的岂是这些银子?你们偷偷弄出来的这些东西,有几两是进了他的口袋的?不进自己的口袋,到时候到皇上面前底气就足,无非就是一个失察之罪!”张璁指着路忠铭,真正是怒其不争,“瞧瞧人家,亏你还是两榜进士出身!”</P>
其实贤贵妃是有亲哥哥的,但是天子不用,而是用了这个堂哥。为什么?</P>
不就是看中此人有些胆识和机敏,不是寻常之辈么?</P>
路忠铭则可怜巴巴的解释说:“陈朝瑞总督日本,屁股下面坐着金山银山,他不拿……我等也以为是他吃饱了,同时也是对阁老一份诚意。”</P>
对,其实在他们两方之间,更需要讨好的是陈朝瑞。</P>
皇三子在排序上,实在是有些吃亏。</P>
不管怎么排,都排不到他。</P>
张璁这样的聪明人,即便是发现福、裕郡王对他不满,他也不会把自己捆在皇三子这颗树上。</P>
第一,风险大。</P>
第二,没必要。他是皇上的人,干嘛要在皇子之间做选择?</P>
更重要的是,犯忌讳。</P>
其他人的都可以去寻靠山,烧冷灶。</P>
唯独他张璁不可以,张璁也不偏好这些东西,所以都没收。</P>
“什么诚意?老夫没拿过他一两银子!”</P>
实际上如果不是日本总督位置关键,他都想开罪这个人。</P>
但总之,也就是相互之间都有需要,所以将这个微弱的平衡维持了下来。</P>
“阁老,气归气……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件事,那还是得想想该怎么解决。”王琼略微冷静些,“还有这陈朝瑞,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P>
“应该算是一个警告。”</P>
张璁脱口而出。</P>
“警告?”</P>
啪!</P>
张璁拍着书案,怒哼道:“不为我所用,即为我所杀。他主动向皇上吐露此事,这就先保自己。就算咱们这个时候去皇上那边揭露他,也是无用,皇上不会信的。就是信,为了几两银子,也不会破坏睿郡王的根基。可他上报的奏疏之中语焉不详,似是而非,就是将刀递到了我脖子边,逼着我了。”</P>
王琼眯着眼睛,“福郡王办差归来,得皇上褒奖。他这是要我们在关键的时候,不同意皇上立储。”</P>
“不错,老夫若不倒,这就是他捏住的软肋,但这只是其中的一层意思。第二层意思,就是他耐心估计也快耗尽了,如果我始终不受招揽,那干脆就联合起来把咱们这些人送走,到时候岂不方便?”</P>
“这有些短视了,万一上来的人支持福郡王,那他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P>
“困兽之斗,本就是冒险而行,他又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况且……”张璁手握成拳抵在脑门之上,同时闭上眼睛,“福郡王已二十岁了。”</P>
他得想一下,</P>
时间不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天子就会立储。</P>
不过上次说的秘密立储制……是什么意思?</P>
会不会皇上的圣意不在福郡王?</P>
这样的话,皇长子、皇次子倒是不足为虑,会是皇三子吗?皇上可挺宠贤贵妃的。</P>
可皇上极少将儿女私情带到国家大事上来。</P>
信息杂而乱,就是张璁也有些隐隐的脑袋疼。</P>
书房里稍微安静了好一会儿……</P>
“忠铭,你起身吧。这件事老夫会先回复四川巡抚,要他们小心行事。而陈朝瑞所奏官银走私之事,想必不会瞒过福郡王那边,他们的人肯定是想方设法把这项罪名落在我们的人头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