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可甲被皇帝质问的一时无言,主要先前也没有人说不可以。
所以朱厚照也没责怪他过甚,只讲了一个简单地道理,“他知道了,以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南洋诸国甚至佛郎机人也都算得清楚大明能建造的战舰数量。可我们知道他们有几艘船、几个兵、几个港口吗?”
梅可甲明白过了,“臣明白了,以后臣便将战舰数量列为保密内容。”
“还有造船的技术,每一个零部件的图纸都要封存,没有相应的权限不得查阅。另外,那些造船的工人你想过没有?朕今日是答应了他们的,若是不答应他们,他们会不会暗地里用重金利诱大明的工匠?那些没提出够船的日本人,有没有也动了这些心思?”
这些问题都说出来,梅可甲顿时觉得有些严重了,不怪皇帝忽然要对他严厉起来。
“记着朕的一句话,国与国,既要相合,也会相争。海禁开驰以后,与大明接触的国家会数不胜数,不会每一个国家都像满剌加一般因为需要大明的帮助而对大明友好,有的国家,也满是狼子野心之辈。”
梅可甲作揖,“陛下今日教诲,发人深省,臣必当铭记于心。”
“嗯。”朱厚照点点头,“今天盛会之日,朕便不说太多。你也去热闹。”
“是,微臣告退。”
他走之后,朱厚照立马往边上,上楼梯,并对王芷说:“随朕来。”
紫光阁是上下两层的建筑,所以他要去的是二楼。
人在高处,能更清晰的看到下面的热闹景象,臣子们相互敬酒作乐,平台上舞女身姿翩翩翻飞,而时不时爆起的烟花又能将宴会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登基五年了。
朱厚照仰着头,烟花的炫彩灯光映照他的脸庞。
王芷偷偷瞄着,却不知皇帝在想什么。
朱厚照其实是在回忆,他回忆起了自己刚刚穿越那会儿,仗着弘治皇帝对自己的放任和宠爱而屡屡做出大胆之事,他在想,弘治皇帝应该能在天上看到他。
他在心里对弘治说:父皇,希望你可能看到今日的大明,儿子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他也想对明太祖朱元璋说:我虽在心理认同上并不觉得自己姓朱,但好歹身上血脉还是朱家的血脉,所以你在天上不必发怒,你且等我再干几年,好把一个比洪武还要强盛的时代交代你的子孙手上。
他还想对明太宗朱棣说:你通运河、征漠北、下西洋,作为帝王追击蒙古败军至狼居胥山下,杀青牛白马祭告天地,然后勒石记功凯旋还朝。朱家自己人还记着你手上沾了宗族之血,但对于我们这等普通的汉人而言,你就是伟大的帝王。
这样想着想着,朱厚照心中忽然无限感慨,充满了穿透历史的豪情与兴奋。不自觉的,他闭上眼,似乎能看到先代那些伟大的帝王,能看到秦军压城,能看到汉军威武,能看到唐军屹立。
砰!
砰!!
烟花升起,在紫光阁的上方盛开。
皇帝睁开眼睛又能看到身边站着的美人,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阻滞,极为自然的去拉上王芷的洁白素手。
姑娘家不习惯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这样的举动,不过她无法拒绝皇帝,只能害起羞,低下头,任君施为。
……
……
宴会结束以后,杨一清没有马上回家,因为他收到了王守仁的奏疏。
不管外面再怎么热闹,他是不会忘乎所以的,王守仁的奏疏一般都比较重要,他不会仅仅一个祥瑞就给皇帝上折子。
所以为了明天就能让皇帝看到内阁的票拟,杨一清决定先不回家。
恰好,王鏊又看到他离去的身影,意识到方向不对以后,也决定跟着去到内阁。
宫里刚刚大宴,很多人都去休息了,以至于内阁的值房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杨一清自己点起蜡烛,结果一不小心还碰翻了摞起来的奏疏。
王鏊跨过门槛,急急说道:“阁老,我来,我来。”
杨一清半弯着腰转头,一看是王鏊便继续捡了,“济之啊,你不必和老夫客气,你比老夫的年纪还大呢。”
王鏊没来得及,于是走到边上扶一扶他,“阁老今日吃酒了?怎么独自回到内阁?”
“大夫说最近要忌酒,所以只敬了皇上一杯,醉不了。”杨一清拍了拍奏疏上的灰尘,抬起眼皮说:“离六十越来越近,觉便越睡越少。回去也睡不着,不如把这些票给拟了,明日一早好给皇上呈送过去。”
“阁老如此辛苦,要爱惜身体啊。”
杨一清坐了下来,缓缓的说:“济之,你看到皇上在紫光阁二层的样子了吗?”
“看到了、”
“皇上是雄才大略的君主,老夫那一刻忽然明白,皇上绝非只是要大明中兴,而是要开拓一个堪比汉唐的盛世王朝。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但每每冒出这个念头,也还是会忍不住热血翻涌。”
王鏊听明白了,“难怪阁老会觉得睡不着。”
杨一清算是默认,“济之先回,老夫是内阁首揆,陛下的首揆,要对得起首揆二字啊。况且,只是多干一会儿又算的了什么,济之又不是不知道,陛下也是一样的勤政。君主尚且如此,臣子便更加应该了。”
王鏊听后搬了一张凳子坐到旁边,“阁老持廉秉公,殚忠竭力,是为臣楷模。能与阁老同朝为官,是我之幸,朝堂上虽波谲云诡,但鏊愿与阁老同进退,共同辅佐皇上实现抱负。”
杨一清笑着说:“老夫从来就没怀疑过济之的为人与心性,都说过去的刘希贤刚直,你又何尝不是直言之臣?千年历史就如滚滚波涛,奸佞小人总是不停的粉墨登场,你我当此盛世,正应如济之所说,尽心辅佐,以慰天子意。至于是非功过之评,皆不足惧。”
这一刻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更加紧密起来。
而后便是眼下的着急的政务了,他们一直聊,一直聊,聊北边的清屯,南边的贸易,河南的反腐,四川的屯垦……聊河套、红薯、马政、官吏、盐法……他们是阁臣,自然面面俱到,而整个天下之务也都在这两位重臣的笔尖划过……
后来,也有人和皇帝禀报,内阁杨、王二人还在值房。
朱厚照沉吟不语,他只默默念了一首词:
东阳四载,但好事、一一为民做了。谈笑半闲风月里,管甚讼庭生草。瓯茗炉香,菜羹淡饭,此外无烦恼。问侯何苦,自饥只要民饱。
犹念甘旨相违,白云万里,不得随昏晓。暂舍苍生归定省,回首又看父老。听得乖崖,交章力荐,道此官员好。且来典宪,中书还二十四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