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场作为刚刚成立的新型警察组织,不仅缺少专业的查案侦探,甚至连维护日常巡逻都十分吃力。
他们的主要任务也仅仅在于维持街道的日常秩序,缉捕盗窃和抢劫之类的犯罪。
除非发生像是杀人盗尸案这样引起社会舆论关注的大案,社会影响力较低的案件一般都是能放则放。
如果这案子是放在其他警区,或许也就随随便便的糊弄过去。
但对于致力于查办大案扩大影响力的亚瑟来说,这种办成了有功,办不成无过的案件,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而对于这样的失踪案件,最佳的入手方法,当然还是寻找当地的地头蛇。
而对于格林威治区地面上活跃的那几位人物,亚瑟不说如数家珍,最起码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这年头,暂时还没有像是黑手党那样高度组织化的犯罪集团,19世纪早期的伦敦城里出现的更多是一些带有行业协会性质的团体。
他们做的生意虽然不能算是违法,但如果严格追究起来做却也未必合法。
而如果以消息灵通的程度而论,专门贩卖假冒伪劣产品的商人贾德·马丁一定是格林威治地区消息渠道来源最广的人之一。
原因无他,格林威治区的小街头流动商贩基本都仰仗着贾德·马丁的假货店供给货源。
此人出售的商品,包括但不限于用铜染绿的腌菜,
以坏牛奶掺杂米粉和木薯粉制成的奶油,
以糖、淀粉和观音土制成的五颜六色的糖果,
用酒石酸勾兑出的柠檬汽水,
用红铅和胭脂树果实染色的格罗斯特干酪,
用蒸馏酒、醋后剩下的残渣加上核桃皮煮出的汤汁以及各种香料、辣椒粉、甘椒、盐和卖不掉的烂蘑菇混合而成蔬菜酱,
以及各种吃了之后有小概率能治病,大概率会让病情变得更糟的各种假药。
如果按照后世的标准,贾德·马丁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
但在19世纪的英国,马丁先生的生意却并不能算是违法,议会对于造假贩假这种事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那些供应假货的工厂有不少都是英国各地的纳税大户。
而且不论辉格党还是托利党,他们都抱着经济自由主义的立场,甚至有的议员还会主动为这些制假工厂和假货商人辩护。
他们称,这些制假行为有效的降低了商品价格,让穷人得以改善生活质量。
而另一些人则称,正是因为政府贪婪的税收政策,才使得造假行为泛滥。
对于大部分外国进口商品,英国都开征了高额的保护性关税。
类似茶叶这样的消费品,其保护性关税甚至一度高达100%。
而喝茶又是不列颠民众生活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种消遣,上到贵族商人,下至普通工人,每个人一天都得至少喝上一次甜茶。
但面对如此高昂的关税以及长途运输带来的昂贵成本,茶叶的价格必然居高不下。
而那些制假商人自称,他们为了能够满足下层民众的喝茶需求,才不得不把黑刺李的灌木叶子拿来当茶叶炒炒,然后进行贩售。
所以说,制假售假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一项普遍的社会行为。
虽然偶有社会活动家会站出来抨击食品和药品安全问题,但是基本都掀不起多大风浪。
当年揭露英国食品安全问题的化学专家弗雷德里克·阿库姆更是因为触动了这些掺假商人的利益,而遭到接连陷害,并被最终赶出了英国。
亚瑟当然没兴趣、暂时也没有能力去和那些制假的大工厂主作斗争。
但他如果只是单单想拿捏贾德·马丁,那还是手到擒来的,毕竟对方只是个处于制假产业链下游的分销商和初级制造商,最重要的是,马丁先生还有不少把柄被他捏在手上。
亚瑟带着汤姆和托尼走进圣诞路的小巷,在流满了污水的小巷尽头,是一处敞开的院门,隔着老远便能闻见一股浓郁到让人酸臭黏腻的奶香。
他来到院门前,只见院落里架着一口煮着冒泡牛奶的大锅。
两个穿着满是口袋大衣的工人正拿着等身高的木棍不停地搅动着牛奶,时不时他们还会从上衣的口袋中掏一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扔进锅里。
随着木棍的搅动和各种原料的加入,酸臭的味道淡了不少,流动的牛奶也开始逐渐变得黏稠了起来,它的表现开始浮现出一抹暗红色的光泽。
穿着一身蓝色工服,腰上系着脏兮兮围裙的马丁先生也没闲着。
他先是将身旁分别装满了观音土和胡椒粉的麻袋倒在地上,随后伸手将二者细致的搅拌均匀。
他正跪在地上搅和的起劲呢,忽然看见一双马靴出现在他的眼前。
马丁抬头一看,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
他将沾满了胡椒粉和观音土的手在围裙上随手擦了擦,随后站起身来点头哈腰道:“亚瑟警官?您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要不进来喝杯茶?绝对是正宗的茶叶,和我卖的那些不一样。”
亚瑟也不想和他多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
“马丁先生,我们接到报案称,有一家旅店的客人们在吃了从你这里购入的格罗斯特干酪后,全都上吐下泻,并被集体送往医院接受治疗了。我打算以投毒的名义逮捕你,方便的话,跟我们走一趟。”
马丁一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他开口道:“先生,我是卖了格罗斯特干酪没错,但那东西是我从其他工厂进的货,并不是我制造的啊!”
“是吗?那我换一条。”
亚瑟翻开笔记本的下一页:“有女士向我们投诉,她在用了从你这里购买的奶油招待了客人们以后,客人都集体发了高烧,我们怀疑你……”
马丁一听到这里,赶忙抬手示意亚瑟打住,他在兜里摸索了半天,这才一脸肉痛的取出了一叠钞票,颤颤巍巍的朝着亚瑟递了过来。
他满脸堆笑道:“警官先生,这是我的不对。您上任都这么久了,我居然还没向您道贺,您看在它们的份上,就别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了。
毕竟您也知道的,这年头,什么东西不掺点小玩意儿?只要吃不死人,那就说明没问题。如果吃死了人,那说明是他们身体有问题。
您是个正直的警官,报纸上都夸赞您年轻又有能力。我这个苦命、卑微的小商人哪里值得您这么兴师动众的呢?与其在我的身上耗费精力,不如去管管那些小偷和杀人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您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用不着和我客气。”
亚瑟盯着马丁看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马丁先生,您果然很识时务。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他从兜里取出了一副画像,指着画像上的卷发胖男人问道:“警局刚刚接到报案,说是这位先生走丢了。您可以帮我问问那些街头的流动商贩,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吗?”
亚瑟这话刚一出口,马丁勉强笑道:“问,我倒是可以帮您问,不过如果是这一类的事情,我感觉您直接去码头问问坎布里吉那帮人可能会比较有效率,毕竟他们好像做的就是这方面的生意。”
“坎布里吉?”亚瑟皱眉问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