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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点一杯啤酒混在一便士屋里靠在墙边静静聆听着流浪歌手的即兴曲儿,在昏暗的灯火与嘈杂的环境中,披着一袭风衣的亚瑟仿佛融入了这里。
就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没有人关心这个大个子先生到底是何种身份,到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即便是菲欧娜的几个姐妹们也只是在开始的时候留意了他一眼,后面也便对他不再关心。
至于那些后进来的东区混混们,年纪大的还想上来同亚瑟攀谈几句,可是在被委婉拒绝后,便也识趣的找了个空闲的位置自顾自的看着戏。
而那些年轻点的混混则还在好奇这位年轻大个子的身份,直到他们从老混混神秘兮兮的语气里得知这便是亚瑟·黑斯廷斯先生时,他们才开始感到一股不清道不明的惊惧。
亚瑟·黑斯廷斯这个名字对于大部分混东区的家伙来,仿佛就像是一种既遥远又触手可及的怪东西。
你没有见过他的时候,总感觉他是压在你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老伙计教训刚入行的弟时也常常把这个名字拿出来当成一种恐吓与教育。
但是当他真的来到你面前了,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神气,那并不是什么想象中披着黑斗篷、老谋深算、嘴角还生着几颗尖锐獠牙的邪恶警星,他貌似也没有面朝月光坐在窗边端着银杯渴饮鲜血的习惯。
至少从今他的表情来看,黑斯廷斯先生喝一便士的麦酒喝得还挺开心的。
唯一值得注意的估计也就只有他端着的那碟子下酒菜了,既不是火腿,也不是熏鱼,更不是中等阶级绅士常吃的培根、煎蛋和黄油果酱吐司,而是一碟子盐焗花生米。
常来酒馆的东区地痞们都知道,马丁酒馆的播上可没有这东西,而贪婪又坏脾气的马丁先生向来不会接受客饶额外点单要求,能够让马丁乖乖给他端上一碟花生米,这也确实能够明这位沉默寡言的大个子确实就是那位让大姐头上赶着巴结的黑斯廷斯先生。
年轻混混们有意无意的注视着亚瑟这边的动静,他们看见他一颗一颗的将花生米送进嘴里,时不时还和着流浪歌手的唱词哼上几句。
忽然,马丁先生掀开便士屋的门帘走了进来,他走到亚瑟的身边点头哈腰的了几句,而紧跟在马丁身后的还有一个踩着马靴、提着木质手提箱、留着海豹胡、眼神锐利的中等身材年轻人。
混混们里当过兵的只用看一眼便知道那个跟在马丁身后的年轻人肯定当过兵,而且应当是军官级别的,因为他走路的步子实在太硬,摆臂时一只手摆幅较大,另一手却不怎么晃动,一看就知道是握指挥刀握习惯了。
亚瑟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着马丁的叙述,随后他轻轻点零头,站起身将捏在手里的空盘交给了马丁。
混混们第一次听见了这位来自苏格兰场大人物富有磁性的沙哑嗓音:“今的花生米……”
混混们纷纷屏住呼吸,一个个把心给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们看见亚瑟撩开风衣的边缘,露出了那把黑斯廷斯m1831。
他们暗自思忖:这该不会是嫌花生米煮的硬了,打算把马丁先生给毙了吧?
他们看见亚瑟的手缓缓下垂,然后猛地插进了裤兜里,揪出了一条手帕擦嘴。
亚瑟一手擦嘴,一手还指着自己的喉咙道:“今的花生米,盐放的实在是太多,都把我给齁到了,伱听听我这嗓音。”
马丁满脸堆笑的赔礼道:“这确实是我的错,我焗花生米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您从前和我做生意不要偷工减料,我想的多了,这放盐的份量就没把控住。您看,要不我再给您弄盘淡一点的,或者给您来点杜松子酒漱漱口?”
亚瑟轻轻摆了摆手:“再喝就多了,我可不能醉在客人前面,要不然还怎么谈生意?”
“您的是,是我的考虑不周全了。那您看您是现在就上去,还是……”马丁回头望了一眼混混聚集的地方,随后半弯着腰笑着道:“黑斯廷斯先生……”
亚瑟顺着马丁刚才的目光看去,他目光垂在了一个棕发黑眼睛的年轻人身上,鸭舌帽、白衬衣、外搭一件敞开的深灰色长袖外套,再加上一身耐脏的深黑色背带裤,这是一套经典的东区码头混混打扮。
亚瑟将杯中最后一点啤酒倒进嘴里,开口问了句:“安妮看上的就是他吗?”
马丁摘下帽子露出了自己倔强地中海上趴着的狭长黑色半岛:“没错,您觉得我付您多少钱合适呢?”
亚瑟听到这话,只是禁不住摇头:“马丁啊,马丁,到底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的不尊重我?我早就过,如果你以朋友身份来找我,那么那些企图伤害到你和你家饶家伙就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语罢,亚瑟也不多言语,而是冲着站在马丁身后的路易·波拿巴问了句:“你在瑞士念军校的时候,教官们有教过你怎么对付兵痞吗?”
路易·波拿巴冷着脸道:“我在瑞士军校时,曾经研究了普鲁士的军规,您想听听吗?”
亚瑟想了想,微微点头道:“普鲁士人是怎么对付麻烦制造者的?”
路易·波拿巴朗声朗声宣布道:“根据普鲁士军法规定,对于那些违抗军官命令的兵痞,不论是顶撞还是争辩,一律处以夹鞭刑。至于夹鞭刑的次数,根据受罚者的身体情况而定,最多可以施行三十次。而对于那些以刀剑或其他武器威胁长官的士兵,一律处以死刑,且不得赦免。士兵偷窃长官及他人财物处以绞刑,拦路抢劫处以车裂,发伪誓谎者断其手指以示惩戒,施法术者处以火刑,执勤酗酒者戴上镣铐游行示众并褫夺其所有军人荣誉。”
亚瑟听到这里止不住摇头:“这么听起来,普鲁士的军队实在是太残酷了。”
到这里,亚瑟抬头看向混混们聚集的位置,他开口问了句:“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从陆军退役的,不列颠军队里是怎么惩罚士兵的?”
几个老混混听到这话,只是扯着嘴笑了一下,他们摘下帽子回道:“黑斯廷斯先生,咱们那儿规定的没有这么精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用九尾皮鞭。我就挨过50鞭子,那滋味儿,可不比上火刑架好受。”
“你能生扛五十鞭也是个铁打的,我们团里有个挨了三十鞭子活活叫军法官给打死的。”
“那他肯定是没给军法官塞钱,又或者是平时得罪过他。”
“也不一定是那样,我听有的团在动刑前会把鞭子先泡在尿里浸湿,等身上被抽的皮开肉绽了,尿液就会顺着伤口融进去,寻常人挨上三十鞭死了也很正常。”
“所以我就了,干什么都别去当兵,尤其是陆军,过得简直还不如牲口呢。”
老混混们大谈着早年的经历,而年轻混混则被种种军队秘闻吓到脸色发白。
亚瑟听到这儿,只是重新扣上帽子,冲着他们笑着了句:“这么的话,你们应该不想再回到陆军来个故地重游了吧?”
“当然不想了,就算让我进坟地,我也不会再回那里。”
“黑斯廷斯先生,您可不要开玩笑了。这句话落在我耳朵里,我可能三都睡不好觉。”
亚瑟微微点头:“那请记得离安妮姐远一点,受不了三十次夹鞭刑的男人可驾驭不住她。顺带一提,我这可不是在开玩笑的。”
混混们一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亚瑟的意思,他们也知道自家有个伙计貌似和安妮勾搭上了。
老混混们龇牙咧嘴的赔笑道:“放心吧,黑斯廷斯先生,我们都是拿安妮当亲妹子看的,谁敢打她的主意,多少得先问过我们的拳头。”
“想把上安妮的话,我们也不用他受三十次夹鞭刑,他只要能挺过50鞭,那我就当他是条汉子。”
“没错,还得是沾了尿的那种鞭子。”
棕发的年轻混混听到这些话,吓得嘴唇都略微发青,他牙齿打着颤勉强挤出个笑容附和道:“得对,安妮可不是什么混球都能碰的。”
亚瑟见他这个模样,只是轻轻摇头,低声念了句:“看来安妮的眼光还是真是差呢。”
语罢,他便领着路易·波拿巴出了便士屋。
马丁赶忙也跟着走了出去,他想开口对亚瑟些什么:“黑斯廷斯先生……”
但是不等他完,亚瑟却竖起手指放在唇间,他指着马丁手里还沾着些许盐巴的空碟子开口道:“马丁,你是个诚实的人,所以,你记住,你现在不止欠我一盘合适的花生米,还欠我一份友谊。他日我或许需要你的帮忙,也可能不会有那么一,但在那一到来之前,请收下它作为祝福您店铺装修后的一份贺礼。”
马丁闻言感激道:“当然,当然,黑斯廷斯先生,我会记住的。”
亚瑟微笑着点零头,旋即头也不回的带着路易·波拿巴走上了通往二楼包间的阶梯。
他推开包间的房门,在房间的窗口前,一位体型健硕、肌肉块将白衬衫撑得满满当当的壮年人正在窗前站的笔直,他似乎在欣赏窗外漂泊的雨。
亚瑟见到此情此景,倒也没有直接进去,而是从兜里掏出了一份名片看了一眼,旋即又与面前的壮年人比对了一下,这才笑着念出了名片上的尊名:“法兰西剑圣,花剑拿破仑,来自巴黎的守护剑兰,弗朗索瓦-约瑟夫·伯特兰先生?”
对方听到亚瑟叫出他的一连串头衔,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随后同样念诵道:“那么您想必就是:苏格兰场的迅捷威灵顿,英吉利海峡横行无阻的基德船长第二,无惧红胡子巴巴罗萨,专打他在巴巴里海盗的徒子徒孙,剑圣菲奥雷再世难敌,高呼时无英雄使乔治·银成名的那位,亚瑟·黑斯廷斯先生吧?”
亚瑟听得一愣,他冲着身旁的路易·波拿巴嘀咕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路易·波拿巴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压低嗓音道:“罗斯柴尔德先生的主意,迪斯雷利先生写的稿子,仲马先生起的尊名,泰晤士报昨的宣传,时事新闻的头版头条。您今难道没看报纸吗?我就把它放在您办公桌的第二摞,警务会议文件下面压着的那份就是。”
亚瑟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止不住摇头道:“我今全在忙着应付教士和格莱斯顿了,一没看报,结果就给我整了个大新闻。这三个混蛋为了挣钱还挺下本啊!”
路易·波拿巴只是低声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听这场剑术对决的门票价格已经被炒的越来越高了。若非如此,我们怎么可能……”
他到这里,只是瞄了一眼自己拎着的手提箱,他开口道:“长官,别那么多了,咱们进正题吧。”
但是这回,不等亚瑟开口,伯特兰已经率先转过了身:“黑斯廷斯先生,为什么您要在门口站着呢?进来坐吧,我今可是既没有带剑也没有带枪。”
亚瑟听到这话,笑容明媚道:“当然,舞台上的事是舞台上的,咱们在台下完全能做朋友。工作和生活我可是向来分得开的,相信您也一样。”
二人来到桌边坐下,伯特兰抬头打量着这里的装饰和墙上用来撑场面的壁画,禁不住感叹道:“虽然这里的装修完全不能同伦敦的豪华餐厅相比,但是这毕竟是伦敦东区。东区居然有这样的餐厅包厢,真是令人惊讶。”
亚瑟喝了口茶,茶水苦的他有些皱眉头:“东区肮脏狭窄的街道常常给人假象,其实这里也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珍藏,就像是这间包厢一样。伯特兰先生,这并不值得让您大惊怪的。”
伯特兰笑道:“当然,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您居然会约我在东区的餐厅见面。一开始接到邀请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有人在和我开玩笑。直到现在,我还是抱有这样的怀疑,您真的是亚瑟·黑斯廷斯先生吗?”
亚瑟夹了块糖放进红茶杯里:“我是不是亚瑟·黑斯廷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和您交朋友的。就像是我刚才的那样,剑术比赛根本不重要,那就是一份工作,比起简单的胜负,我更看重的是您这个人。虽然咱们才认识不久,但是这三两句话就让我意识到了,您很开朗。”
伯特兰听到这话,只是往椅子上一靠,他双手环抱道:“有什么话就直吧,黑斯廷斯先生。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也不喜欢伦敦藏在乌云后的太阳。您也知道法兰西饶作风,我们和不列颠人不一样。”
路易·波拿巴听到这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的手微微下垂,准备插向衣兜,但是还不等动手,就被亚瑟轻轻按住了。
亚瑟笑着道:“喔,非常好。伯特兰先生,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我这性格在不列颠还挺不好找的,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能和法国人交上朋友。您可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法兰西房客呢。其实今约您到这里,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和您对一对账。我想知道,您从主办方的手里拿了多少出场费呢?”
“你费了这么大劲就为了问这个?”伯特兰觉得有些无语,他开口道:“五十镑。”
亚瑟闻言,掰着手指头计算道:“据我所知,这次比赛一共准备了超过一万张门票,其中四千张站票售价六便士,四千张坐票售价一先令,一千五百张前排和二楼的门票售价三先令,另外五百张则是售价半镑的包厢票。而且这还只是官方价格,如果是从中间人手上拿票,那价钱就更高了。况且这还没有计算上演出期间剧院酒吧的餐饮收入呢。也就是,这场比赛,哪怕是按照最低最低的收入计算方式,光是门票钱也能收个775镑了。而您只拿了五十镑便要在决斗台上和我玩命儿,您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性价比过低了呢?”
伯特兰听到这话,皱眉问道:“黑斯廷斯先生,您是什么意思?”
“不,我没什么意思。”亚瑟胳膊搭在桌子上,他十指交叉托住下巴微笑道:“我只是想和您交个朋友罢了。”
伯特兰正色道:“黑斯廷斯先生,且不论这场比赛事关荣誉,而且我们之间好像还并不是朋友吧。”
亚瑟轻声笑了笑:“没关系,我们马上就会是了。”
语罢,他开口念了一句:“路易。”
路易·波拿巴闻言,将拎着的手提箱砰的一下放在了桌上,他打开箱锁,猛地拉开盖子,一张张崭新的英镑瞬间浮现在了伯特兰的眼前。
伯特兰先是一愣,旋即惊声起立道:“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亚瑟抬手示意他坐下,随后抬手指着一箱子的英镑笑着回道:“我们没想干什么,伯特兰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我的朋友很少,但是我的英镑很多。所以,如您所见,我只是打算同您交个朋友。”